第16章官匪兵

明月高挂,梓潼城南被炬火照的亮如白昼,所谓匪徒一窝蜂冲到姜维面前,他们哪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是什么人?数十人被姜维一把弯刀杀的伤胳膊伤退,纷纷拧着裤腰带就往后撤,任凭武涵如何呵斥,都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战了。

这场面属实让一边的老板吃了一惊,方才见此二人时便觉得其来头不小,如今一见架势,必然是军中之人!由此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那武涵见了此状,竟一点都没想逃走,反而是恼羞成怒挥舞着战刀上来要跟姜维拼个死活。

不出两合,武涵被姜维掀翻在地,后脑勺径直磕到了地上,哀嚎不已。

“武涵,你为非作歹,落草为寇,按蜀律当斩了,但本将今日给你一个机会....”

“我呸,少来这一套,你即便是当今天子又如何,我做我的匪,我快意逍遥,我乐在其中,需要你们几个芝麻大点官来管我?”

还没等姜维的惯用话术结束,武涵捂着脑袋缓缓站起来,吃力地皱了皱脸蛋,还一面叫骂着。

“既然不用,那便杀了。”姜维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弯刀,那刀身在月光折射下透着寒光,无比瘆人,“如真是我汉军战刀,不说是削铁如泥,至少杀了你可以一刀了断。”

言罢,姜维便向武涵移去,迫使得武涵一下子吓软到了地上,蹭着地面往后挪了几步,死死地咬着牙关,看得出其畏死之心,但却仍能不求饶请降,倒也实属难得,这等人,不赏赐他一个死都对不起他这一份为匪的“忠贞”。

眼瞅着姜维刀都抬起来了,老板却一个箭步上来,扯住了姜维的胳膊肘,求道:“将军,将军,刀下留人,武涵虽为匪,但心性不坏,还请将军高抬贵手,再者说了,武涵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看来老板和武涵还颇有交情,这倒是个机会,姜维微微一笑,指了指火势已然熄灭的府邸,又俯视了一番躺在地面上的几具尸体,抿着笑问:“敢问这就是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吗?”

“你多什么嘴?狗东西,我什么时候要你替我求情,滚回去打你的铁去!”武涵反倒是急了,整个脸黝黑中透着一丝血红,吼出的声音已经渐趋嘶哑,于街巷间回旋,遂而又看向姜维,瞪着微红的眼睛,“你这人真是磨蹭,要杀便杀了,有何好犹豫?”

姜维偏偏跟他反着来,当着他的面将战刀收回刀鞘,拿在手中打量一番,嘀咕着:“刀是好刀,给了你们,算是可惜了,只是,既然你们人手一把,足见你们不是普通的匪,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从军里出来的?”

这一番话可是把武涵一行人的老底都给翻出来了,武涵红着脸,也不骂了,也不囔了,就斜躺在地上,也不起来,也不嫌地上凉,别过脸,再不出声。

其身后的那帮喽啰,交手看来虽然战不过姜维,但的确是很典型的汉军操练体系下的挥砍动作,这足以说明这伙人在军中之年超过三年以上,尚且有过一定的实战经验,而此时他们都没有逃走,并非因为腿伤手伤,一般的山匪,即便是腿断了一只爬也会爬着逃命的,他们的目光,尽在武涵身上。

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从姜维抵达至老板赶来劝架,整个梓潼守军没有一丝一毫要来的意思,这么大动静,门楼那边也是寂静无声,看来这梓潼还真像是个法外之地,所谓治安,恐怕是不存在的。

思索片刻,姜维舒了口气,故作遗憾地对武涵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敢求得一死,加之我寄宿于这位老板家中,既然他都为你求情,我也不能驳了这个面子,你,如若还想你这帮兄弟活着,就立马带着他们给我滚。”

咽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这帮兄弟,他们有些手上带伤,已经举不起火把,使得原本的明亮逐渐陷入了昏暗,粗糙的火光烁动里,武涵明白姜维没有下杀心,但凡是姜维下了一点点狠心,那自己,包括在场所有人,都将见不到明日之艳阳。

武涵这才灰溜溜地弓着身子往后跑去,带着他的小弟们头也不回地往远方去了,所去之方向,正是西门门楼,即姜维二人所入之门。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今日多谢将军开恩,在下无以为报啊。”

姜维四处查看着武涵等人所作下的“恶行”之时,老板跟在后面感激不已。

“那武涵是你什么人?”

这一带的废墟基本上都是些大型府邸,建的都富丽堂皇,其间搬出的珍宝藏品更是数不胜数,由于这次带不走,全都散落在地上,视察一番,伤亡倒是不大,须臾后,姜维蓦然回首问道。

老板被这一问,不禁怔了一下,随即卖了笑脸:“不瞒将军说啊,在下名为武涣,是武涵的族兄,早年间,我二人兄弟在军中任职,我为一偏军校尉,而他呢,是一个伯长,去年乃是轮值,我二人没有参与丞相的五次北伐,留在了梓潼老家,家中老人早已经逝去了,只是到了上个月,军中忽然有了克扣军饷的问题,武涵就去找了郡守理论,但郡守一个劲地搪塞,武涵是个急性子,失手杀了人,带着手下兄弟落了草,我呢,原就是打铁的,弟弟出了事,我也就卸甲归家,打起了铁,凭着和郡里弟兄还有几分交情,能开家客栈,周济一下生活。”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些许,感情那门楼那的守将是你们的老熟人,倒也难怪武涵进出如此便利,如此说来,岂不是军匪相结?”姜维背着手,悠悠地往门楼方向走着。

武涣跟着其侧,不自觉地打着手势解释道:“将军,你有所不知,虽然武涵落了匪,但却不曾滥杀无辜,他们洗劫的皆是些豪强地主,平日里无恶不作,欺男霸女,而武涵每日入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百姓们也心知肚明,只是都觉得心里痛快,便形成了一种默契,但凡是晚上不在街面上乱晃悠的,基本上都没事。”

姜维一愣,斜瞥了武涣一眼:“莫非本将还要夸他一句侠之大者,理应弘扬吗,你可知道落匪可是死罪,你这个兄长岂能放任弟弟去落匪,这件事要真追查起来,可是要你弟弟的脑袋!”

“在下岂能没劝,奈何实在劝不住啊,只能由着他去了,今日二位将军到来之时,正是希望别给二位将军添麻烦,故而才多加强调,哪知将军神勇无比。”武涣嘿嘿笑笑,倒露出了几分憨厚,“将军初来乍到,岂能知道这梓潼的内幕?即便是郡守被杀了,这月余下来,朝廷竟未曾理睬过,全程由郡丞代职,而郡丞呢,也不管事,要在下看呐,即便是再过一阵,也不会有人管这个地方的。”

“这是什么话?梓潼乃是蜀中重要的根据,既有钱粮又有兵马,岂有不管的说辞?”姜维随之驳斥了一句,暗在心中想着朝廷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一地之郡守死了都没人接班的,竟还有这种事情存在。

思忖之余,二人已然并步抵达了门楼之下。

门楼上的门将自然是看到了姜维,一见武涣也在其身边,知道出了事情,快步下来,整了整身披的甲胄,朝着姜维奔来:“大人,这是出了何事?”

“我问你,你可把一伙匪徒放出去了?”

门将被这一问,还真就不知道答什么,匆匆答道:“匪徒?在下不知那伙人是匪徒啊....”

武涣一听都忍不住捂脸,这撒谎也太明显了,一伙人,伤着胳膊伤着退,踉踉跄跄地出城去了,这难道还有什么知不知道嘛....姜维倒也不急着戳穿,微微笑着道:“你最好不要瞒我,配合我把事情查清楚,我不为难你。”

“这...”门将有些犹豫,但看到一边的武涣的眼色,随即就同意了,“大人只管说来,在下定当全力回答。”

“那武涵落草有些日子了吧,你作为西门门将,为何放匪入城?”

“额....武涵原在军中和在下相交甚好....”

“甚好即开门?如是他降魏,你岂不是要带着全楼人弃甲倒戈?”

“不敢不敢,大人何出此言....下官是万万不敢呐.....”门将扑通一下就跪下了,本就是不愿招惹是非,这才没有和武涵一道落草。

“既然不敢,那还如此?我再问你,这郡中还有多少郡兵?为何城中生乱,无人去管,你可勿言你等看不见这南城眀湛的火色。”

“不瞒大人言,郡兵,不足千人,分守各地已经是人手不足,加之一部分随着武涵落了匪,都是兄弟,武涵等人入城,我们哪好刀剑相向,加之这郡中又没个掌事的人,郡丞李大人整日都和那帮士绅花天酒地,其身侧妻妾成群,压根不管这一郡之事。”

听了这话,其中一部分倒是和武涣所言所差不多,姜维估摸着恐怕就是这么个情况,只不过那郡丞倒是把做官这一套玩明白了,没有上报朝廷,直接拉拢地方士族,这也是野心勃勃啊。听罢,姜维回头看向武涣,武涣只是点点头,肯定了门将的说辞。

“哦,这么说,你们不落草,倒是有一番报效朝廷的心啊?”姜维冷冷一笑。

“大人不必挖苦我们,我等也是怕惹事端,方才守着本职,军中早已经断了军饷,将士们的怨气不小,能做着手头这些本职工作,已是不易,武涵本也是有杀敌建功了,只是上月朝廷不知为何不拨军饷,也不发粮饷,反而要求各路士兵前去劳役,这才激起了武涵一行人的落草之心。”

姜维已经是从两个人嘴里听到军饷问题了,克扣军饷,是极为动摇地方团结的一个恶行,极容易造成基层士兵的土崩瓦解,而今出了这种事,岂不是汉军中的蛀虫?

分析须臾,姜维已然将情况了然,归根结底,或许是军饷问题,但是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倒是个麻烦,沉思许久后,抬首问道:“军饷可是从上个月就没有了?”

“确是如此。”门将答道。

“那时郡守可为武涵所杀?”

“不曾,那郡守的确是死有余辜,在梓潼城中已然是为非作歹多日....”

“不必说那些,是不是死有余辜不由你论断,这么说来,在郡丞代职之前梓潼就已然断了饷了,那便不能说是郡衙内出了问题.....”姜维分析着,但又觉得不妥,万一郡守和郡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名副其实的大贪官那可真说不定。

还是得查。

姜维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思毕,吩咐门将,语道:“你放心,我一定对此事追查到底,帮你们要到应有的军饷,今日之前落草为寇者,我暂不予以追究,日后再敢有人落草,于城中胡作非为,我绝不饶他。”

“诺!”

说罢,姜维又随武涣一道,要返回客栈,途中,武涣倒是好奇满满,侧首问姜维:“敢问将军是何方人物,如此年轻气度非凡,处事大方,在下真是拜服。”

“你既然参加过北伐,自然不会不认识我,但或许你等难以见到我,毕竟本将北伐也非任什么要职,仅自己一营军马而已,此次北伐,有幸为全军断后,而你们又正好缺席,自然不记得我。”

“为全军断后?”武涣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随即瞳孔大开,惊诧不已,声音微微有些震颤,“将军乃是姜维?”

“正是在下,同行将军乃是先锋大将魏延,怎么,我你不认识,魏将军你等也不识得?”姜维故作仪态的一问。

武涣摇摇头,坦言道:“我等充其量也就是随民夫队开山修道的,偶尔也能和魏军打上几仗,但要是说和魏军正面交锋,且不说我兄弟二人不够格,即便是整个梓潼,也难找出几个人哦,就算打过,也多半战死了。”

姜维点点头,觉得武涣所言的确有理。

转眼,二人回至客栈,栈中铁器挂在一铜勾之上,闪着寒光,映入眼帘,庭子中的水缸在微风吹拂下泛着涟漪,于无声的波折中缓缓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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