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风声

冬雪落,本无声,若风起,则趣味无穷。

医院里,这个时间段的外科走廊很少有的安静,似乎少了某些人的存在,气氛也容与自然。

在这黑漆漆的午夜,4号病房的那一盏孤灯,明晃晃,胜过这腊月里的青云端处的那抹笑脸。

孤灯下,严白虎的浓眉虎目正与猴小黑的猴头小眼僵持住了,一个欲举杯,一个正停箸。

“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这虎王酒,我可是在地下埋了二十年呢,稀罕的紧呢。”

“哈哈,小猴我好大的福气,来来,虎哥,我敬你!”果然两杯酒下肚的猴小黑,已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呈一副酒徒姿态,竟一只手搭在严白虎的肩上。

严白虎此时也不计较,默默不出声,转而轻声哀叹。

“那个江小鬼,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没来了,难道出院了?小黑猴,你知道吗?”

“别人的事,我兴许知道的不多。”猴小黑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放下酒杯,生怕一滴酒洒出来,用力地拍了拍胸脯,“但吴江的事,我门清儿。”

“那他是怎么了?”严白虎的神态似是关心,又更高明得像似猎人下夹子,故意套猴小黑的话。

喝酒前的猴小黑还能抖抖机灵,这喝起酒来的猴小黑恐怕嘴上没了把门的了,一秃噜嘴,把从认识吴江到吴江在加油站上班,甚至连自己领着吴江去泡澡,按摩大妈把吴江按舒服了,吴江一柱擎天的尴尬事,通通说出来。

严白虎只是附和性地笑笑,显然猴小黑说得这些严白虎并不是多敢兴趣,正觉得自己浪费了这二十年珍藏的虎王酒时。

“话说,他也挺可怜的。”

“哦?”

“他们家在南城里家世不错的呢,叔叔们各个都独当一面,不能说富甲一方,至少有自己的营生,老一辈又都能干,只是。”

“只是什么?”严白虎好奇地问。

“只是吴江他爸吴成,毁在了赌跟酒上。”猴小黑打了个酒嗝说道,“据吴江说,当年他爷爷给他爹吴成安排了个不错的工作,那工作放现在不能说日进斗金,但也天天能酒池肉林了。”

“再后来,吴江他爹吴成写得一手好字,得到了领导青睐”猴小黑此时,摇了摇头,“当时,长皮裘,黑墨镜,小小年纪,春风得意。南城里,各个男人的眼中钉,女人的梦中情,也是求亲的队伍排成行了。好像他爹吴成跟当年号称东城‘王百万’的千金都有过一段。”

“哼。哼。哼。哼。”严白虎这四个“哼”是一个比一个意味深长,猴小黑当然也没多在意。

“再后来,是不是,喝酒误事,赌上了一生。”严白虎的一句话,点透了吴成的风光岁末。

“唉,其实,我知道,虎哥应该也听说了,这个风光过一时的吴成自杀身亡了。”猴小黑“咕嘟”一大口,“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消息非得从我这个不三不四、不黑不白的人说出来,散出去,才有可信度。唉!唉,有时候我自己也很奇怪,这是什么鬼定律?你说呢,虎哥?”

“可惜了,可惜了。”话未说完,严白虎便收起虎王酒,堂而皇之把酒瓶放好在床头柜上,冷喝一声:“去,从护士站聊会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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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疯了,虎哥,这深更半夜的,我还喝了酒。”猴小黑一下酒劲的晕醉感全无,冷静下来。

“我当然没疯,你想想你为啥能喝酒?”

“这不,你晚上说的吗?让我陪你喝酒。”

“所以喽。”

“所以?”

“所以我现在让你去护士站,你就得去。要不然,我现在让你挨我拳头,你不照样得挨着吗!”

“你!”猴小黑真是悔不当初,又无可奈何,拎上了那半只烧鹅,晃晃悠悠走在无人走廊。

“小花,你听到了吗?脚步声,从那头传过来了,一步、两步、三步。”小欣轻轻戳了旁边低头玩手机的小花一下。

“我当然听到了,这个时间,那些肾不好的,肯定是半夜上厕所,一看你就没好好看书。过几天,又该考试了。别打扰我用工。”小花没不动声色地回应。

“真羡慕那些医生啊,同样医院职工,咱们面对的都是些千奇百怪的怪胎病患。医生呢,看看片子,开开药,做个手术,红包一收。咱别提红包了,连个夜宵钱都得自己出。”

“看来哥哥来得挺是时候,饿了吧!俩大妹子”猴小黑站定,斜靠护士站,把半只烧鹅轻轻放在了台面上。

金黄的烧鹅散发出诱人的喷香,夜里,这就是引人犯罪的缘由。小花、小欣一阵推脱,但终究抵不过自己的胃和猴小黑讨好的嘴。

三人竟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

“猴哥,你这受伤也不严重,怎么住了这么多天,还不出院。”

“出去有啥好,能见得到你俩吗?还不是赌几天命,看看能讹上个什么样的运。”猴小黑喝酒后,说出的话,透露出些许悲凉,人间堕落之人的沧桑,自诩看透世间,却仍苟延残喘,或许,真的,猴小黑这类人不在少数。起码,阳城如此。

“你说说你,受伤未愈还喝酒。”小花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猴小黑岂能不知。

“你俩还没长大呢?人生路上的酒,很多不是你想不喝就不喝的。”

“那喝了酒又能怎样,喝少了,人家不干。喝多了,自己不干。切。”小花的一句话,正中猴小黑的内心。

“喝酒的快乐有许多,后来能用一杯酒解决的事,也就不想再浪费眼泪了。”

“猴哥,要不是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我感觉我会爱上你。”小欣犯起花痴脸,看着那闪烁花火的眼神,也定是在浮想联翩。

“作为你猴哥,给你忠告,离吴江远点,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小欣气愤地说,仿佛都知道的窗户纸就这样被第一次捅破时的那份尴尬、愤恨、情不得已。

“因为他是吴江。”

“这是什么理由?”小欣不满连开始都没有呢,就被扼杀摇篮。

猴小黑完全醒酒了,幽怨说道:“吴江,你们如果仅凭你们这些天对他的了解,不觉得他很神奇吗?”

“你这么一说,他这几天,是没来。”小花也犯了疑问。

“李院长亲自批的,说他家里出了急事,一切特许。”小欣回答。

“咋俩天天在一起,你怎么知道?”小花更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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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父前两天不是做了台外科手术吗?病患家属非得表示一下,请我姑父还有几个医生吃饭,喝多了,无意说的。我刚巧听到了。”小欣很平常地说。

“真跟猴哥说的似的,有些酒,你不得不喝。”

“也许是这么回事?但小欣,你脖子上挂的这个镶的钻恐怕不是水钻,是真钻吧。”

“小花啊,你想想小欣姑父饭局叫上人微言轻的小欣,明白是为了什么吧,这年头,什么都怕被人说道,明明都想悬壶济世,但最终都会巧立名目,中饱私囊。”

“对,猴哥,你说得很对,这年头杀人放火车祸天灾都不算出奇,但要说挨刀子惊起这死寂阳城风云的,他吴江确实神奇。”走廊的那头缓缓走过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护士小欢,她的出现缓和了当下的气氛,小欣似乎找到了救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说,猴哥,你是真喝多了,还是装喝多了。”

“嘿嘿嘿。”猴小黑居然对这个医院八卦女王有点敬畏。

“你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偏心眼,怎么我来了,就吃不上你这烧鹅了,只剩些骨头。”小欢瞠目一眼,猴小黑吓得忙忙喋喋。

“咳!欢妹子,哪光明正大啊,我这是黑灯瞎火,我就一上厕所找不到路的瞎猴子,你别老埋汰我了呀。”猴小黑急忙打圆场。

“下次最好晚上别喝酒,特别是和你屋里那位,毕竟不讲理的人,总会欺负人。当然,你是猴。”小欢的一番忠告,自然让猴小黑很听得进去,然后他跟小欣、小花打了个招呼,回屋而去。

“你俩,这傻丫头,也不怕他这人往食物里下毒放药的。”小欢收起刚才的面容,板正脸,严肃起来。

“喏!知道你俩饿了,夜宵神器——旺小旺馄钝,还热乎着呢。”

“爱死你了!还是我欢姐好!”小花欢欣雀跃。

“别爱我,你爱的人快死了。”

小花刚用勺子捥起一晶莹剔透的馄饨,一个鲜虾肉丸的轮廓透过薄如蝉翼的馄饨皮,是那样美丽而若隐若现得诱人。但即便如此美味,小花不禁问了句:“谁快死了?!”

“吴江。”

“什么意思?”

“他爸吴成死了,想必,他心里此刻正难受至极吧。别看他挨三刀,看着面如平镜的人,现在心里定是千锤万击。”小欢定了定神,又对小欣说:“小欣,你还是把你那条项链收起来,私下戴吧。”

“欢姐,小花,其实,那场饭局还算是个相亲。只是我不愿跟一个喝多了的人多解释罢了。我姑父给我说过一句话——人性一个最特别的弱点就是:在意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我和那男的,处得挺不错的。”小欣得意地说,小花看着那闪烁钻石光芒的项链,心里满是羡慕。

追名逐利的人的一生,一味以金钱至上,有这样的观点的人满大街。没有谁能说这种人以财富越多越有安全感的理由有何荒谬。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生命会有尽头,但“钱”途无量。

夜越深,越寂寥的时候,风里面夹带着的各色百姓的长吁短叹声,不觉于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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