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无论再怎么捧吹仙地，对于许多不知情或者说不能够明白他们身后的背景的普通人来说，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隐士家族罢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普通的仙地家族只能说和山民们是和平相处的状态，但是这四大仙地却是真正实现了占山为王。
但是宁千城明白，不是这样。
认真算起来，他们这样的人，连和仙地的人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恐怕也就是学院中的大长老，在这里才能堪堪有被正眼对待的资格。
在这片大路上，修为和实力决定了一切，人与人也就有了三六九等之分，他们如今已经是凌驾在许多人之上的，来自于帝域伏迦学院的天骄，但这对于很多人来说也就只能够是“够看”“可以知道”的层级罢了，毕竟他们现在并没有真正闯出什么名头来，而那些庞然大物，诸如四大仙地，甚至根本不需要将他们放在眼里。
从来“结善缘”这个词也不过是上位者出于自身的考量，对下位者露出的示好意图的美化名词罢了。
虽然这样说很现实，但事实摆在这里，容不得人反驳。
而敖廷想要说动他们去上清都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喀秋莎的气息。
宁千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崇拜的人，他理解不了敖廷对喀秋莎如此狂热的态度，仿佛喀秋莎不仅仅是一位神女，而是一个救世主，而这个时候他们深陷泥潭之中，正是迫切需要有人将他们拉起来的处境。
但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的行动，他身后还有他的队友，换句话来说，就算宁千城愿意去上清都走一遭，可是考虑到玉子虚段流水等人，他也不可能冒这个险。
但是这也给宁千城提了个醒，迫使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现在敖廷对喀秋莎如此狂热，那有一天，他和喀秋莎站在了对立面呢？
他当然不敢将自己摆在和神女相提并论的层面上，但是对立这回事，向来是无关层级的。
官与民，帝与将，父子知己，都有可能成为对立面上的人。
说到底还是利益选择方向驱使。
那边，敖廷还在喋喋不休：“虽然我知道你可能对神女没什么想法，但是她是为我们指引光明的人啊，无论她是陨落还是沉睡，我们都不应该让她的东西流落到别处去。”
是的，经过一晚上的思想斗争，敖廷最终唯一确定下来的是，上清都至少有一件神女的法宝存在。
“而且就算不是为了神女，去上清都对你们而言也是有益而无弊啊，你想想，那样的庞然大物——”
宁千城冷冷地打断他：“那样的庞然大物，会将我放在眼里？我对自己的认知一张十分明确，我很清楚，至少现在，我是没有能力让上清都的人对我刮目相看的。前辈就算是想我去上清都想到口不择言，好歹也还是要注意一下言辞吧？”
敖廷还在叭叭叭的嘴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依稀记得，宁千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前辈了，而现在，他忽然开口……还没等他想明白是为什么，宁千城已经先发制人：“前辈，趁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些话要讲清楚比较好。”
敖廷下意识地觉得接下来的谈话或许不会让他们很愉快。
然后事实向他证明，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从一开始，我听到喀秋莎的名字，就是在您口中，我对光明神女的过去并不是很感兴趣，由衷来说，我其实也就是个小人物，但是因为出了点事，所以不得不肩负一些很沉重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敖廷有些不自在，虽然现在他还是以一抹神识的形态存在于宁千城的脑海里，但是他表现出来的尴尬并没有因为两人不是面对面的交流而减少一分。
——“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宁千城仍旧是笑。
有时候，微笑已经是最好的语言。
但是害怕有的人心里不能存在一点AC数，宁千城想了想，还是道：“为了防范于未然。聪明人往往会未雨绸缪，做好两手准备。”
“当然我今天说的话纯粹是肺腑之言，是不含一丝威胁成分的，虽然知道前辈很可能明白，但是为了避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想我还是先解释清楚吧。”
敖廷沉默下来。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宁千城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当然是明白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感观才会如此复杂，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清楚而深刻地意识到：当初那个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从龙宫里走出来的少年，他是真的长大了。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坚持，也开始有了不惧一切的勇气。
他的坚持源自于他对这个世界的感观，他的勇气由他自己给予。
没有任何人能够踩踏，剥夺。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有了他今天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和喀秋莎站在了对立面呢，希望你能有一个坚定的选择。”
喀秋莎，光明神女，龙族信奉的真神。
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三千神祗甘愿屈居于她之下。而今数百年过去，尽管她早已经淡出人们的生活，但是有人提到她，也还是不免以一种膜拜的口吻。
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尊崇着的人，在宁千城口中，却成了一个“有可能站在对立面的人”，并且听他的意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一定会不死不休。
如果是今天之前，敖廷说不定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或许是宁千城的决心打动了他，敖廷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
虽然很想否认，毕竟他一向以“光明神女最忠实的追随者”自居，但是他却确确实实地在宁千城说完之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然后考虑了一下自己站在宁千城这边的可能性。
该怎么说呢。
当然可以将他这个还没成型就已经胎死腹中的想法说成是他一时鬼迷心窍——毕竟人总是擅长为自己做过的不太正确的事情做开脱。
但是敖廷无法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