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毕业季,分手季
“我们毕业了就领证！”每次有不知情的女生来要微信，姜扶瑶总会拽着温予安恨恨道。
温予安也总是笑着应下：“好。”
他们都以为彼此会永远在一起。
可现实告诉他们。
他们以为的，只是他们以为。
等在教学楼底，见那熟悉的身影再次即将蹿远,饶是一贯冷静如温予安也着实沉不住气了。
“姜扶瑶！你站住！”他忍不住吼道。
被喊的人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但被舍友们拍了拍肩,劝了些话，到底还是转过头。
见状，温予安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愿意和他交流了。
“有什么事吗？”姜扶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快步走到她面前，温予安刚准备说话，闻言不由敛眉：“难道没事就不能找自己女朋友吗？”
“当然可以。”姜扶瑶面无表情,“只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已经提出分手了。”
温予安呼吸陡然急促,开口,语气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的形容：“我没同意！”
虽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无论他还是姜扶瑶一直有尽量理解和包容对方，竟是从未吵过架。
可不知道为什么,国庆假回来后,她便毫无征兆地开始了单方面冷战。
先是约会不答应，接着是消息不回，再之后是连试图通过她舍友询问情况也被厉言制止和那则不留余地的“分手”消息……
温予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无法接受这不明不白的分手！
深呼吸一口气,温予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扶瑶,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我希望你可以冷静一点,不要拿分手这件事开玩笑。我们没吵架，没矛盾，更没有第三者。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分手？我不理解，也不接受。”
纤白手指摩挲了下书包带，姜扶瑶垂眸，不看他。
“我只是不喜欢你……”
“我不信！”
不等她把话说完，温予安便直接打断。
他对她从没有这样不礼貌和没有耐心过。
缓了缓神，姜扶瑶沉下眉眼：“我说了，我真的不喜……”
温予安亦沉了面容：“我也说了，我不信。”
唇瓣嗫嚅，姜扶瑶颤抖着叹了长长一口气。
“予安，我马上要和沈城订婚了。他是沈氏的新总裁，能帮到我家。”
“我当然爱你，可为了公司的事，爸爸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过家，妈妈更是昏迷不醒，现在还在医院输液……他们养我这么大，我不能这么自私地只顾自己。”
“……可是予安，爱情不是面包，你给不起我想要的。”
他们看着彼此。
四目相对，熟悉又陌生。
姜扶瑶觉得自己近视度数肯定加深了，起码一千度。
不然眼前的世界怎么会模糊成这样。
她甚至看不清他离去的背影。
‘我为什么会同意订婚？’
她想。
‘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温予安和姜扶瑶分手了！！！
这条消息一经传出，全校师生都大为震惊失色。
难道说，“毕业季，分手季”这个魔咒连他们学校男女神的“绝美爱情”都逃不掉吗？
也有人好奇过内情，但双方都不肯说。
只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姜扶瑶愈发沉默，每天除了练琴就是宿舍，据说连舍友都说不上几句话。
而温予安……
医院安静，病房白茫茫。
坐在病床旁，看着那个闭上眼后显得格外安静的人，他的舍友深深叹了口气。
这家伙，都胃出血来医院了，不能少喝点酒吗？
对于社畜来说，校园生活仿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
毕业后，即使是舍友都难能再见，何况只是偶尔八卦一下的男女神？
没人关心姜扶瑶和温予安后来的故事，也没人知道他们的结局。
只是，当他们听说姜扶瑶放弃小提琴转而以演员的身份在娱乐圈出道时，都很是错愕和叹息。
明明是那么有音乐天赋的人啊……
6.后来，他们各奔东西了
和姜扶瑶分手后，温予安就没再谈过对象。
不是不想。
只是遇到过真正喜欢的人，其他人便都成了难以忍受的将就。
毕业后，他接受了学校的保送，去伯克利音乐学院进修。
或许艺术注定孤独。
他许久没体验过快乐的滋味，却在音乐曲目的阐释上格外出色。
先是顶级乐团大提琴首席，而后是以个人音乐家身份的全球巡演……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只是在无数掌声中，也会想起那个她。
他可以在她单身的时候想尽办法追求，也可以在她提出分手后千方百计挽留。
但他绝不可以在她已经有未婚夫的情况下还去插足。
那样，他会瞧不起自己。
‘就这样吧。’
温予安想。
‘她过她想要的豪门生活，我追求我的音乐道路……对别人的未婚妻念念不忘，这本身就是错。’
于是，温予安开始试着让自己忘记姜扶瑶。
他刻意不去打听她的消息，刻意断掉与她有关的所有社交，刻意将自己封闭起来。
也刻意不去思考，这到底是遗忘她，还是在自欺欺人。
直到他接到了姜扶瑶大学宿舍长打来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他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唇。
瞧，他说着忘记，却连她舍友新换的电话号码都背得那么熟。
“温予安……你这周方便回国一趟吗？”隔着海岸的电话让彼此的声音格外陌生。
“抱歉，应该是没有的。”
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温予安面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很温和。
“是你要结婚了吗？恭喜啊，我等会转一个红包给你。”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般哽咽出声。
“不是……”她哭道，“扶瑶去世了……我想请你来送她最后一程。”
手机滑落，砸在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温予安嗡嗡耳鸣。
7.姜扶瑶
姜扶瑶死了。
一个人孤独地死在病房。就连死亡通知，都是医院再三催促，她妈妈才抽空来了一趟。
‘我这一生，活得好失败啊。’
她想。
‘未婚夫劈腿，爸妈只在乎我能带来的好处，真心结交的朋友总是在遇到容雅后与我闹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人死灯灭，灵魂脱离□□。
没有实感的摇摆中，姜扶瑶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
因为她是一本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活该下场凄惨，活该成为女主的陪衬。
追悼会上，抽噎声只有几道，可见她“为人到底有多失败”。
姜扶瑶觉得好累。
她谁都不想见，便躺在棺材里，双手置于腹部。
她听到好多不认识的人从世界各地传来的“心声”。
“姜扶瑶居然死了？她才二十几岁吧？那么漂亮的人，可惜了。”
“其实如果她当初是以小提琴音乐家的身份出道而不是演员的身份，也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我在孤儿院看到过她。她当时在带着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好看。明明是这么善良的人，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她。”
…………
她想，这些网友真的好奇怪。活着的时候恨不得她死，等她真的死了，却又说好可惜。
她又想，也不能怪这些网友吧，毕竟是作者写的女配剧情。
她还想，如果她可以和剧情对抗就好了……毕竟她这辈子还没做过几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突然，一个大提琴般的声音在她棺材旁响起。
“扶瑶……”
你来了啊……
姜扶瑶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淌下。
好久不见。
再也不见。
8.那是地狱一样的往复
姜扶瑶去世后，温予安又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生活。
总是爱洁的男人衣服邋遢成堆，奇怪的味道遍布客厅，酒瓶凌乱地滚在地上，时不时绊倒来人。
他毕业那年就喝酒喝得胃出血进过一次医院，底子已经坏了，现在又这样，根本没用多久就又去了医院。
“你就不能少喝点吗？”他的经纪人恨铁不成钢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为了钱抛弃你的女人！何必呢！”
温予安没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思考姜扶瑶孤独病死在医院时的心情。
他想，他后悔了。
如果他当年多问几句，早点知道她的爸妈是怎样对她的，坚决不让她分手，又或者这几年多关心她一些，知道她未婚夫明目张胆的出轨行为，早点回去照顾她……事情应该都不止于变成这样。
遵守道德有什么用？
他不随便打听她的隐私，他不插足她和她未婚夫的事……
结果就是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了她。
姜扶瑶去世后的第四年冬，温予安也在医院沉沉闭上了自己的眼。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和别人诉说的痛苦。
有的人死了是解脱，有的人死了……还不如活着。
温予安就是后者。
灵魂离开躯壳，无数莫名其妙的记忆涌进他的脑袋。
原来，整个世界不过一本小说。
扶瑶死得那么凄凉，只因为她是小说里注定没有好结局的恶毒女配……尽管她分明从没有过坏心思。
而他用了十余年都没能忘掉的那段感情，不过小说中寥寥一句“为了攀附沈城，她甩掉了自己的大学初恋，那个初恋后来出锅了”，甚至连姓名都没有。
可笑如斯。
可恨至极！
精神一阵恍惚，温予安重生回了刚出国留学的第一年。
他一阵狂喜，当即订机票，想要回去找姜扶瑶。
就算这个世界是小说又如何？关他什么事？
他只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伤害！
但飞机半路失事。
他死了，在一片深蓝海域。
温予安第二次重生了，依旧是刚出国留学的那个时间点。
他不信邪，再次买机票。
飞机再次失事坠机。
他又一次死了，依旧是那片深蓝海域。
接连两次死亡，第三次重生，温予安没敢买机票。
他买了船票，想远渡重洋回国。
然而，海浪无情，船板断裂，全员沉海。
…………
数次失败后，温予安不得不承认：他回不了国。
在那本小说里，姜扶瑶是女配，他则是连姓名都没有的炮灰。
甚至他试图联系她，无论是直接联系还是通过彼此共同认识的朋友间接联系，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
如果他成功回国，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她带离那群人，尤其是那个叫容雅的，也就改变了剧情。
而以剧情为核心运转的世界不同意他这么做。
既然没办法和她联系上，温予安便开始想办法暗中帮助她。
她不是在娱乐圈被骂吗？不是家里人逼着她攀附豪门吗？那他就赚足够多的钱给她！
“温，你确定要退学，放弃大提琴吗？”得知温予安决定退学，伯克利好几个老师都来劝说。
他们一脸惋惜：“你真的很有天赋，也热爱大提琴，为什么要放弃呢？是因为钱吗？奖学金不够的话，我们愿意继续赞助你读书或者帮你申请免学费。”
但温予安坚定退学了。
他已经将第一世给了音乐。
接下来，他只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那个他说好了照顾一辈子却食言的女孩。
温予安开始创业。
他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就连文凭也是音乐学院……创业的难度不比完全没有学历的人好到哪里去。
第一次创业，他失败了。
公司经营不善，直接破产。
第二次创业，又失败了。
合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捐款逃跑，独留他收拾烂摊子收拾了一辈子。
第三次创业，还是失败。
公司即将上市，他融资困难，少数愿意投资的公司更是要求绝大多数股权，相当于将他架空。
第四次创业……
第八次创业……
第十二次创业……
温予安的确是天才。
但他只是大提琴天才，不是经商天才。
他只能用笨办法一次又一次地去尝试和总结，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下一次活过来的机会。
他是拿命在赌。
更是拿命在爱姜扶瑶。即使她不知道。
好不容易创业成功，他迫不及待地找关系去国内照顾姜扶瑶。
他愿意低声下气地拜托别人，也愿意无条件让利给对手，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自己在国内的初恋。
商场如战场，做生意的人不该有软肋。
温予安是另类。
因为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软肋是什么并拿捏……因为那意味着他能帮到扶瑶。
但他失败了。
“温，真的很抱歉……”
电话里，朋友的语气十分歉疚。
“我真的找了人帮你初恋在网上带节奏，是华国最好的公关公司，试了很多次。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遇上那个叫容雅的女明星，她就一定会被骂得很惨……明明那些黑料有很多都不是真的，却始终洗白不成功，真的是太奇怪了。”
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朋友“喂——喂——”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格外明显。
温予安终于还是崩溃了。
无数次的重生，无数次的往复，无数次的失败。
不知多少次回到刚出国那年，不知多少次的失败与再试。
他根本不喜欢做生意，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帮她。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努力根本就是徒劳和白用功。
他帮不了她。
一个连在剧情里出现的资格都没有的炮灰，怎么可能改变得了剧情？
温予安突然觉得很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什么……甚至觉得自己还活着就是个错。
有个心理医生发现了他状态的异常，催他赶紧放下工作，找个地方放松心情。
温予安放松心情的地方是一个海岛度假村。
沙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出金色刺眼的光，海风轻柔，在海面拂起微微波纹和几许浪花。
坐在沙滩椅上，看着面前的景，温予安面无表情。
“这位先生看起来是华国人？”突然，他听到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女声。
转过头，果然是那个叫“容雅”的小说女主。
微微眯眼，犹豫了会儿，温予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温予安很怀疑作者的眼光。
这个容雅分明已经有男朋友，却在听说他是jewel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后数次言语暧昧地暗示。
明明演技不怎么样，还好意思转发给他一些美颜滤镜加到过分的粉丝剪辑。
她到底是哪一点比扶瑶好，让作者选了她当女主而不是扶瑶？
凭她长得丑，没实力，还水性杨花吗？
温予安被恶心到了，手指微动就想拉黑容雅。
但他思考再三，毕竟是这么多次重生以来第一次直接与剧情人物接触，尤其还是女主。
尽管地点是国外，仍是值得实验一下的。
而这次的实验……总算让温予安松了口气。
按照原本的剧情，扶瑶和容雅即将进同一个剧组，分别出演女主和恶毒女配。
之后一如既往的一个爆红出圈，甚至成了迈向国际的契机，另一个则被骂到如过街老鼠。
他动用关系找了一个时尚资源，甚至没找朋友而是自己直接给她，毫不费力地就送了出去。
这个时尚资源是顶奢品牌，她果然没舍得拒绝，直接鸽了剧组去拍摄。
而没了她在剧组，扶瑶虽然没翻身洗白，却也多了一点颜值粉。
看着网上那零星几个颜粉夸扶瑶颜值的彩虹屁微博，温予安先是眉眼舒缓，而后端着平板的手渐渐捏紧。
又通过几次重生，温予安终于摸透了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也确定容雅的确是唯一的突破点。
作者对女主实在是太过偏爱。
女主喜欢什么，作者就给什么。
只是增加一个给她送资源的工具人男配当然不在话下。
但谁说工具人男配就只甘愿当工具人？
又或者，到底谁是谁的工具人？
他是孤儿出身，人设是小说里流行的美强惨，比男主沈城长得好，会拉大提琴，管理的jewel也是沈氏根本没法比的大型国际企业。
正如扶瑶样样都比容雅好，他亦处处皆比沈城强。
所以，为什么他不能当男主？
只要他是男主，他就可以更大限度地改变剧情。
只要他能改变剧情，扶瑶就能活得自由快乐。
只要扶瑶活得自由快乐……就是他如今活着的全部意义。
至于利用容雅的行为是否不够光明正大……
死都死了那么多次，又一手建立起jewel这个商业帝国，怎么还有人那么天真地以为他仍是当初那个三观端正的模范生？
他，早就疯了。
温予安再次重生了。
这次他用最短的时间建立起了jewel，又雇了个情场老手帮自己和容雅通过网聊建立暧昧关系。
顺利回国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参加扶瑶也去了的那个生日宴。
那场生日宴上，沈城再次给了她难堪，带的女伴是容雅，言语间更是对她轻蔑，算是半公开了自己的“请人”。
而他，要去阻止这次的事。
至于看到自己的扶瑶会作何感想，温予安已经没办法再去顾及。
如果让她快乐很难。
那他想自私一点。
自私地让她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是可以看到她满头白发的模样。
那个时候，如果她有了新的爱人，会和爱人看着绕膝孩童，享受着晚辈们的承欢膝下。
如果她没有新的爱人，他会想办法给她足够的钱，给她做妥帖的照顾。
他真的、真的、真的……
不想再在追悼会上看到那张娇俏可爱的二十几岁照片。
他已经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