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一把镐子引发的战争

科研的投入就和无底洞是一样的,无论多少资源都能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对于继承了最为基础的科研资料的复合联盟而言,在根据资料完成最为基础的工业化后,很大一部分的科研投入都放在了延长寿命、能源和基础材料的方向上。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在这些领域研究上的天赋,在科研资源上的争吵和讨论一直是复合联盟最为常见的事情——自由独立联邦的起因就是一个很小的科研纷争。

由于海铎04上的资源实在是过于丰厚了,复合联盟对于领土的意识是非常小的,实际上,最开始的复合联盟更类似于过去雅典的城邦制度——它更像是一座座研究所分散在“火种”的周围,只是由于信息化的推进让这些研究所能够实现信息和资源上的实时交流。

这也导致那些后建立起来的“城邦”很难吸引到足够的人口,甚至会出现一座城邦逐渐沦为没有研究所的“资源城”,变成一座只负责进行资源的采集加工的城市。

对于把科研视作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事业的海铎人类而言,任由自己的城邦丧失科研的能力如同过去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祖国灭亡。

于是有一个城邦决定搬到很远的地方去——这在其他的城邦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最后只有几万人跟随着一些号召者走到了西大陆。

而且他们只用了不到三百年就能够和人类复合联盟分庭抗礼,更是在林升他们来到海铎星系的时候完成了自己的独立。

“简单来说就是开历史的倒车。”林升的点评一针见血。

自由独立联邦采用了私有制,并巧妙地运用“自由”来包装自己,这并不是一个快速的过程,而是在一个百年的发展中逐步滑落的结果。

最开始,联邦只是宣布因为人员的不足放开了种种对于生育的限制,紧接着随着一批青年的成长,研究所的人员宣布他们将要实行火种中所提出的信誉值制度,然后资源的调配开始逐渐和信誉值逐渐挂钩起来……

最初信誉值还如同复合体一样仅仅只是和科研上的资源使用挂钩,随着人口进一步的增加,信誉值挂钩的方面开始向着人们日常的生活用品延伸——直到它从一个类似于指标和权限的东西逐渐变成了衡量事物价值的货币。

当第二个一百年过去后,一个完全退化成私有制的联邦就崭新地出现在了海铎所有人类的面前。

良好道德的培养和坚持并不是一件易事,而它的败坏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对于复合联盟而言,所有生产的物资都属于所有的人类,而对于它的分配也是出于最为朴素的实用主义:如果一份资源能在其他的位置得到更好的利用和更高的效益,那么它就应该向那里流动。

但是在联邦这就行不通,对于私有制施行后的联邦的研究所或者个体而言,这份资源他们宁可烂在自己的手里,或者用来换取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看起来对于文明科技的发展会产生阻碍的作用,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但这个制度很快地促进了联邦的发展与壮大。

在复合联盟里,一个人如果配不上他所能指挥的资源,那么他将很快就被派向更适合它的位置,而这就不得不牵扯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衰老。

一个再怎么聪明的人,他年老时的身体机能和思考能力都永远比不上他年少的时候,这是大自然的残酷而冰冷规律。

复合联盟尊重这样的规律。因此,不管你最辉煌的时候抵达了怎样的地位,随着你能力的下降,你会逐步被后来的人给替代——这样的更新换代无疑显得有些无情,哪怕实际上他们的生活待遇并没有下降,只是无法主持主导那些科研项目罢了。

这在复合联盟看来无疑是一种必要的牺牲,而且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参与科研的项目,在联盟中最为重要的是理性和逻辑,只要你配得上这个位置,那么你就能一直待在上面。

但是联邦私有制的推广破坏了这样一个优秀制度的运转,更重要的是这个破坏是在几乎所有的社会领域。

当那些最初的“老人”按照过去的习俗把科研的资源分配“权力”交到更加优秀的人的手里后,当他们迈出研究所的大门后,他们发现这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坟墓——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用信誉值来换了。

这些原本在联盟里生活过的学者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而且这架坠下山崖的马车如今已经不可能停下脚步了。

直到第一位曾经在材料领域做出了极大贡献的老人被发现冻死在某一个冬日,这位理想主义者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科研,当他走出科研所的大门时,他身无分文——所有的信誉值都被他交还给了他所热爱的领域。

这位从来不愁吃穿住行的学者走到他已经感到陌生的大街上时,他发现自己现在无处可去。

如果他处在复合联盟,那么这一切都是免费的,而且中央研究所的人员安排研究室会根据他的情况给他安排一份最为合适的工作。

但与联盟不同的是联邦拥有了阶级。

信誉值多的人,越能用手里的资源去得到更多的资源,因此鄙视链和歧视开始在暗地里产生。

那些进行更复杂工作的人能够获得更好的待遇,而进行简单和机械劳动的人往往只有最为基础的待遇——这让那些从事简单劳动的人必须用更多的时间去工作,不然他们的薪水很难负担得起他们生存所需要的消耗。

而复合联盟所有人每天的工作时间都是一样的——都是六个小时,复合联盟认为劳动是完全平等的,这和工作的复杂程度没有任何的关系。

进行交通工具的机械维护和对于街道的清扫没有什么价值上的不同,因为它们在联盟看来都是无价的——除了时间以外,联盟没有其他东西去衡量它到底值多少“信誉值”。

这都是维护这个社会运转所必需的一部分不是吗?

因此额外的时间是属于所有人自己支配的,你可以用它进行学习或者对于爱好的培养。毕竟教育在联盟中是完全免费的。

但联邦赋予那些不同的工作不同的价值,在这一开始的确抵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对一个事物的完全的支配欲望谁没有呢?

这种“自由”对于处在联盟中的人而言是完全不可能的,单纯占有一项资源而不去使用它,这就是对于资源的浪费——在联盟中这是一种罪行。

但这种罪行在自由独立联邦被合法化了,这是多么的新奇!我居然可以单纯地出于个人的喜好来占有一样东西!

这简直太自由了!

这样的自由,对于一个除了研究和钻研再无其他技能的老人而言,他只能找到最为简单和机械的工作——哪怕只要他回到研究所的大门口,出于他过往的功绩,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也能获得很好的待遇。

但就监控显示他甚至从来没有踏入过研究所存在的那条街道——一次也没有。这位被研究所所有人都称赞和尊敬的老者死在了一个飘着雪的夜晚。

他怀里揣着的遗书也许说明了很多东西。

“我在流浪的时间里尝试过很多的劳动”,“劳动”这个词后来又被划掉了,他在文字的空隙间补充成了“工作”,“对于一个老人而言,这些工作只是提供了生存的基础,即使我认为给予这些工作的资源和他们的付出是不相符的……”

“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但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去纠正它了。如果一个人的劳动不能让他很好地生存下去,那么生活在奢侈中的人们都是有罪的……”

对于一个在复合联盟成长起来的老人而言,也许相较于承认劳动拥有不同大小的价值和一个人可以依靠过去的功绩不劳而获,死亡带来的恐惧和寒冷的侵袭不值一提。

对于一个坚守了自己的信念一百多年的老人而言,要让他接受那陈腐的思想不如就此死去。

但荒谬的是,他的死不仅没能带来任何警醒,反而让事态变得更加的糟糕了。

那些在东大陆生活过的人为老人的死亡而叹惋,但是对于那些自始至终在西大陆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而言,老人的死亡无疑预示了一个最为极端的坏结局——那就是没有价值最后就会落得个抛尸荒野的结局。

一些聪明人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就将资源的所有权富集起来了,这种富集最开始只是一种预防措施,第一批得到这样权力的人并没有想用它来做什么恶事,仅仅只是一个避免没有能力后难以生存的保障。

就连他们能想到的、认为是最为违反良心的举动也仅仅是修建了几栋公寓避免未来离开研究所后无家可归。

但是他们的后人可不这么想,很快他们就想道:既然我离开了研究所会有生存上的担忧,那我不离开不就好了吗?

他们开始设立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指导行业供这些退下来的研究人员有一个经济来源,甚至听上去这并非没有道理——一些老手的经验和帮助总被没有要好。

第一批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样的待遇。

但越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后来的人并不满足仅仅是这样的保障——毕竟如果你不是“退休”而是被“淘汰”了,既然还有很高的劳动能力,那么显然你不能和这些老人去争夺为数不多的位置。

于是很快占着位置不走的风气开始逐渐蔓延,更有甚者学会了不是对优秀的人才进行让位和提拔而是打压和抢夺。

于是联邦的科技开始停滞下来,好在对于没有开发过的西大陆而言,向外分散和扩张能解决很多问题——这样的安稳一直持续到第四百五十一年。

在两百多年的时间里,精英们建立起来联邦政府,将火种里关于享受的知识宣扬出去——美酒、化妆品、昂贵材料制成的衣物……

一个阶级分明、错综复杂的庞大利益复合体就这样产生了,原本用于促进社会发展的文明学、社会学都反过来成了驾驭这台机器最好的工具。

直到自由独立联邦里上升的矛盾随着扩张的停止变得激烈起来,富有的资源随着大量的浪费变得紧缺起来,而人类复合联盟因为长久以来的良好规划和合理使用资源依然有大量的富余——两方的矛盾变得激烈起来了。或者说是联邦对于联盟单方面的仇视。

随着第一个游荡在边境的饥者怀着怨恨用不能吃的金属镐子破坏了复合联盟用于运输食物的铁路。

战争就以这样草率的事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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