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冬至头重脚轻地下楼，狠狠瞪了眼一大早制造噪音的人 ，即便是起床气，也没有影响他的积极性。
“我走前头，先去过去，好久没吃水煎包了。”
从清河县过来，这一路上，除了驿站因为有朝廷养着，并不缺少吃喝，其余地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贫苦得不成样子。
当年河北道失守对这片土地的伤害，还未完全恢复。
“凤仙县一定有好东西！”曹冬至兴致勃勃，拿了几个包子，直接冲出去牵马。
麦芽儿也心动，看了十几天荒芜景象，她也想看看凤仙县。
“快点吃饭，早点到！”
凤仙县也算是她的地盘。
黑衣白衣们，当年完全守住了县城，甚至反杀了不少敌人。
吃过早饭，麦芽儿给了驿卒妻子一枚银花生，喜得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磕头谢恩。
“别跪。”麦芽儿忙道。
跪天跪地跪父母师父也就行了，她可不觉得自己当得起这样一跪。
“贵人有所不知，这地方偏，难得有人来，军爷已经是给了赏的，是一家老小半年的嚼头了。您给的，够一家子老少爷们过个好年了。”
如今才不过六月中旬，竟已经开始盘算过年，由此可见，的确生活艰难，过惯了苦日子的。若是手头不缺，完全不会考虑这种事。
“你们驿丞呢？”麦芽儿问，驿站是朝廷养的，应该不至于这么惨。
千户长忙道:“此处驿站偏僻，几年前驿丞死在北通人手中，一直未下派驿丞，如今驿站只有这一家子维持。”
他们护送贵人，早已经将消息打探清楚，以防出现意外。
“这样不好吧。”麦芽儿不太了解这些规矩，她只是直觉这样不太好。
一直沉默着的林直终于忍不住开口解释。
原来，驿站是大盛传递消息的重要枢纽，负责给过路官员提供食宿马匹，无论是运送物资还是信件，都要经过驿站沿路补给，官员上任卸任，路途遥远的也会经过驿站。
驿站的官吏，有一部分例如驿丞，是由朝廷选出。前朝时是就地选人，到了大盛则是由户部统一派遣。
前朝今朝，驿卒都是就地选人。驿丞与驿卒相互监督。
这几年，驿站没有驿丞管理，是很不应该的。
“这是户部的疏忽，也有可能是当地没有上报。”
林直说完，驿卒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军爷，河北道大部分驿站都没有驿丞了，小的们和上官禀告，一直没有消息，每个月的俸禄越来越少，您……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驿卒昨日就看出这些人不寻常，兵士强壮，马匹也是战马，马车是好料子做的，给赏银都大方。
与以往那些路过的官吏与兵士趾高气昂的态度完全不同，这些兵爷竟纪律严明，颇有几分当年炀太子带兵的风范。
他们过路的牌子是京城兵部的，这让他敬畏得很。
再听林直说得头头是道，只觉得是来了大人物。
“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不懂什么，只是这沿路的驿站，苦啊。”
这一跪，是跪实了的。
林直脸上的伤疤，让驿卒笃定他是军武出身，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位军爷瘦弱，但这不妨碍他跪求。
难吗？
林直默然，河北道的百姓都难，朝廷供养的驿站难，更何况是那些百姓呢？林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这脸怕是为官无望，什么都做不了了。
难，又能如何呢？
“不要跪我，我不是什么军爷，不过是一介草民。”他道。
麦芽儿又给了驿卒几枚银花生，这些是她在宫中时逢年过节得的赏赐，出来时带了一小包，还没用完。
“会好起来了。”
少女言语坚定，让驿卒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这……
直到护送的队伍离开，驿卒才不敢置信地咬了口银花生。
“媳妇儿我们这是遇到贵人了！”
“别乐了，主子有令，让你说一说这些年的情况。”队伍里一个识字的小兵被留下，拿着纸笔，准备记录。
他是当年跟随王构深入敌后的一群人中的一个，知晓麦芽儿的身份。
听驿卒叙述，便提笔书写记录。
心中暗道，那不是贵人，是个福星。
这位带了这些东西回去，怕是足够让户部吃挂落，河北道怕是都要为之改变。
做了一回善财童子的麦芽儿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她蹲在车队里腾出来的车板上，完全被新钉的木架子吸引目光。
木架子大小合适，分为上下错落的两层，一层有六个格子，正好固定陶碗。
陶碗边缘打孔，绑在格子上，即便颠簸，也不会让碗摔下来，再盖上用细密竹丝编织的盖子，几乎不用担心剧烈颠簸时泥土飞溅，又能最大限度地不影响阳光。
刘夺把架子放好，见麦芽儿看得认真，指了指前面装饰华贵的马车，“回去睡一觉，我看着这些东西，吃饭时候叫你。”
麦芽儿不想走，她只想看木架子上种的种子。
过了小半个时辰，日头攀升，温度越来越高，她终于还是受不了，提出让刘夺给自己编个竹帽。
“不编，你去找老林下棋去。”
“给林直做个面具怎么样？”麦芽儿道。
刘夺嘴角抽了抽，想到之前她的那些虎头面具，忍不住扯了扯少女头发上插着的小野花。
“自己玩去，那东西让林悦折腾，我要晒太阳了，养伤养得我骨头痒。”
今日阳光正好，他不想骑马了。
麦芽儿只能去找林直，林直骑马不行，一直坐马车。
她让前面的马车停下，进去拿了东西，而后叩响林直所在的马车。
林直被迫用纸笔下了几局五子棋，问就是头皮发麻。
“你就不能玩点其他东西？”他终于忍无可忍。
他和大胆猜测，完全跑题的方见羽不同。
十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弄清楚麦芽儿几个人折腾的事情，他看到麦芽儿就头疼，明明小时候又乖又聪明，顶多就是想法异于常人，总体还是个很惹人爱的崽。
怎么越长越歪，什么事都敢干呢？
麦芽儿假装听不懂，试图萌混过去，听不懂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