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最严重的是黑衣卫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少年，他临近及冠年纪，身材高瘦，是个领头羊般的人。
他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三十六。
三十六躺在床上正在昏睡，短短几日原本就瘦削的身形越发瘦骨嶙峋，气息虚浮，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这种用毒控制暗卫的方式，在前朝颇为盛行。柳相北作为前朝暗卫，他的兄长柳相南又是用毒的高手，对以前他们用过的毒异常熟悉。
麦芽儿蹲在病床边，手搭在三十六的脉搏上，脸色越来越沉。她是个护短的人，这是师门的优良传统，既然这群黑衣跟着她，那就是她的人。
若是同门被邪修下毒怎么办？
麦芽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她收回手，并没有治疗三十六的身体。中毒已深，哪怕她豁出去这条命，以此时的情况，也只能救一人。
三百多个人，她没办法靠自己救。当年方家管家方戚中蛇毒，她能帮忙延迟毒发的时间，不过是因为中毒的时间短。
现在的情况，就算她不顾性命强行用神识，也只能救一人。甚至，一个人恐怕都救不了。
以命换命的事情，她不愿意做。
“你之前说，这种控制人的毒是有解药的，解药会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声音沉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柳相北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直白的杀意。
“白衣阁和黑衣卫是国师的人，解药自然要去找的那位国师。只是这里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怕是来不及。”
柳相北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瓶子。
“这是我兄长当年仿制出的药丸，对我们那时候的毒有用，大概是解药的一半药效。”
药瓶里的药只剩下一丸，时间过于久远，早已变质。不说这药对不对症，即便是对症也过期了。
麦芽儿倒出来，在柳相北惊恐的目光下，用指甲刮了一些粉末放在嘴里。
“麦芽儿这东西有毒的。”
是解药，也是毒药。能缓解毒发的同时，也会导致下一次毒发。小姑娘速度太快，柳相北根本来不及拦住人，只能将药丸抢过来，握在掌心戒备看她，生怕她再想不开以身试毒。
“半夏！”他大喊一声，外面正在熬药的半夏不耐烦道，“说！”
“麦芽儿吃毒药了！”
半夏风一般冲进来，听柳相北说了情况，见小姑娘趴在桌上奋笔疾书。走近一看，是药方。
半夏等药方写完，眉头紧紧皱起，低声道:“方子哪里来的？”
麦芽儿端茶漱口，将茶水吐到外面的草丛里，这才 慢吞吞道:“柳相北他哥给的，只能猜出药材，剂量感觉不出。”
小姑娘说的云淡风轻，柳相北瞠目结舌。
“这药？”半夏从柳相北手中拿过药丸，仔细端详片刻，一巴掌拍在麦芽儿脑门上。“这都发霉了，你怎么什么都吃!”
小姑娘苦大仇深地捂着脑门，委屈撇嘴。
半夏最看不上她这种卖萌卖惨的架势，当即怒道:“我不是旁人，才不会被你骗。这药我会拿去试，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改不了你这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坏毛病，我就请陆先生罚你双倍功课。”
麦芽儿捂脸，不言不语直接出了屋子。她拿起伞， 走了几步便攀着一旁的树干爬上屋顶。
“陵守，你用过那种药吗？”
屋顶上，陵守头戴斗笠，腰间绑着木棍，正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听到小姑娘的话，他缓缓转头，清了清嗓子才道:“我不是他们的人，这些你可以问丹砂。”
小姑娘撑伞立在屋脊上，风吹雨打间，衣摆飘飞，伞面乱响，她屹然不动山。
陵守心中暗道，这小姑娘根基稳。屋顶湿滑，能站得这样稳，也算是天赋异禀。
“丹砂是黑衣卫的人，你不是。”麦芽儿知道这人来历并不简单，她挠头道，“那药你不知道？”
“有所耳闻，我一直没用过。”
麦芽儿点头，直接跳下屋顶，浅绿的雨伞如同荷叶飘荡在水面，很快连人带伞就没了影子。
陵守目光有些复杂，他很怀疑麦芽儿的身世，可至今没有任何线索。让那位小王爷刮目相看，让前朝暗卫和谋士跟随的人，身份定然没有展露人前的这样简单。
莫非，这小姑娘是前朝某位大人物的孩子？能让小王爷甘心迁就的，应该也是皇室中人。
陵守立在风雨中，数着手指关节，推算年纪。麦芽儿今年十一岁，怎么算，他都觉得不应该是某位的子嗣。或者是那位至今还未寻到的，废太子的孩子？
陵守一时间心情有些郁闷。
“可惜，来的太晚。若是早生几年，哪怕和小王爷一般年纪……不，若是早生二十年，怕是另一番景象。大景以前有个女帝……”
陵守的话，消失在风中，除了他无人知晓。
“现在也挺好。”
谁规定暗卫隐卫就应该忠心耿耿呢？
突然想通了什么，陵守心情有些好转，学着柳相北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准备悠闲嗑瓜子。
刚入口就吐了出来。连日绵绵的雨，让炒瓜子受潮了。
陵守没有办法，只能下了屋顶，蹲在厨房，将瓜子用小火烤干，重新装好，这次多加了一层油纸包着。
麦芽儿从丹砂那里得了答案，丹砂这么多天没有毒发，是因为她偷了解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追杀得那样惨。
“黑衣卫有事，总是白衣阁出手，两边都不对付。所以白衣阁的人对我下手很重。”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说起这些丹砂眼中仍旧带着几分惊恐。
“其实，除了中毒最深的那个人，其他的熬一熬就过去了。”丹砂撸起袖子，露出自己满是抓痕的胳膊。
“忍一忍，就过去了。出任务时，来不及领解药，总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有的人受不了自杀，有的人能忍住。”
她嘴上说的风淡云轻，身体却在止不住地颤抖。麦芽儿知道，这是面对恐惧时，无法控制的颤栗。哪怕丹砂笑着，可她想起那些过往，仍旧会害怕，会发抖。
半夏:孩子不听话，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