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堂沿用了黑水村小学堂旧制，在那位麦姓男子的规划上，做了一些改动。用的先生大多是本地的，偶尔会请些有技艺的工匠授课，用的费用不多。
课都是大课，城中百姓好学，一日一文钱的学费，算下来一年到头请先生的费用和学生的学费基本平衡。来往商贾，也会提供一些银两，用来添置物件。
每一旬小学堂都有账目公开，募捐的商贾也会列入其名，账目清楚了，愿意给钱的商人也就多了。”
林直很乐意和小太子说这些小事，霍元能问小学堂和官办学堂的区别，让他很高兴。
霍元放下账本，挑眉道:“孤听闻，许多官府除了征税外，还要以学府的名头，强制向商人索要钱财？小学堂没有如此？商贾是自愿的？”
林直摇头:“早年陛下便免了清河县的杂税，就是来往商贾的税，也是不收的。商贾们乐意投桃报李在小学堂留下名讳。
这些年清河县不容易，供着平边军的吃食和部分军饷，您可知，这钱财从何处来？”
霍元当即变了脸色。
“户部兵部已经猖狂到了这种地步？”
“殿下有所不知，东西从京城运来，一路上丢了少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是没地方找补的。好在我清河是个好地方，风调雨顺，自给自足。如今衙门粮仓也是满的。”
林直完全不介意给别人上眼药，不怕得罪人。
霍元脸色有些难看:“我父皇知道这些吗？”
林直点头又摇头道:“陛下知道又能如何？清河县还是距离京城太远。”
“孤这一趟出来，算是长了见识。怪不得父皇想要除那些人。”
小太子霍元的长相更像母亲，看不出什么锋芒来，性子也温和。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骨子里和霍炀是一样的。
“孤还真想弄死他们。”
在书房谈了半日，霍元对清河县如今的情况有了几分了解。
他问:“在边境如此艰苦，为什么不回京？”
林直在清河县的六年，可以说是日月新天。霍元从卷宗和账目里，看到了许多这位清河知县没有写进折子里的东西。
霍元知道，林直这样的，就是平章事口中那种办实事的人。
“这是臣的家，这里需要臣。”
林直取了六安瓜片泡茶，茶盏递过去时，状似无意地轻描淡写道:“殿下今日倒是没口福，原本衙门有个泡茶不错的小丫头，可惜昨晚连夜跑了。”
“连夜跑了？”霍元好奇。
“那丫头和小学堂有些渊源，最开始在黑水村办学堂的，便是她父亲。六年前北通进犯，她爹死在北通刀下。倒是黑水村的孩子们冒险上山，活了下来。”
霍元挑眉:“邙丘山，那位前朝小王爷？”
林直再一次确定，陛下与太子之间没什么间隙。前朝的事情不好处理，陛下能让太子知道，倒是父子关系不错。
林直三言两语把当年的情况说了。
霍元听得瞠目结舌，“那群孩子竟是这样运气好？”
“可不是，但凡有一点差错，他们都活不成。”
霍元若有所思，暗道那小丫头没骗自己，可又觉得他们的运气好得有些过分。那样的险境，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竟硬生生熬了下来，甚至还能想办法报信给清河县。
“你说的泡茶丫头，胆子可真大。”
林直见杯盏空了，再次注水，笑道:“那孩子运气的确不错，是个有福气的。”
说话间已经是中午，林直看看天色，笑道:“殿下可要品尝清河县的吃食？”
午饭是在县衙后的院子里吃，三个饭桌，总算是全都用上了。
少年们诧异看着林大人请来的人，闫行景和云开坐在另一桌也是心中奇怪，不知这人来历。
林直任由小太监试毒，等众人吃过饭，他赶了少年们去小学堂上课。
等屋内没了旁人，他才指着正在喝汤的闫行景道:“这位就是前朝小王爷。”
噗——
闫行景一口汤喷出来，咳得满面通红，茫然又戒备地看着林直。
云开还算镇定，连忙站起来，朝着林直和霍元行礼。
“大人，是有什么吩咐？”他们身份有些见不得人，云开没想到林直会这样与人说。他想知道这位吃饭还要试毒的人是什么身份，却又不敢贸然去问。
虽然他们如今行动没太多约束，可这只是范围较大的软禁，终究是俘虏。不能有越轨的行为。
“这位是？”霍元问。
林直忙道:“云开，传闻中的景朝第一谋士。”
霍元面露狂喜，起身迎上去，笑道:“云开先生，可想改换门庭？孤还缺一位先生。”
云开惊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长相温润，看不出丝毫锋芒的少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世上，如此年纪，会自称孤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您说笑了。”云开觉得上天给自己开了个玩笑。此刻杀掉这位太子，距离他们复国能更进一步。
闫行景早就已经站起来，震惊地看着这少年。霍元和阿夺同岁，而闫行景已近及冠，他比小太子要大好几岁。
作为一个喜欢猜疑又没什么安全感的人，闫行景做梦都想不到大盛的储君会站在自己面前，表明身份。这难道是清河知县设计的陷阱，他容不下他们了，要找借口杀了他们？
闫行景不可避免地想多了，面上多了分惊惶。那些暗卫们也很懵，过了几年好日子，早就没有与人拼命的气势。有好日子过 ，谁想刀口舔血？谁愿意回去吃馊了的肉酱和没开花的馒头？那是人吃的东西？
霍元将这些人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明白，时间会消磨人的意志，果然如父皇所料，吃饱了的豺狼，会被驯化。
“小王爷在清河县的日子可好？比邙丘山如何？”
霍元笑容温和，闫行景只觉得这人转头就要弄死自己，从下一顿开始，一定试毒，免得对方下毒害自己！
闫行景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中午的饭不会有毒吧？
见他惊疑不定，霍元满意极了。
“林大人带我四处走走，这清河县还真是人杰地灵，什么人都有。”
林直吃完饭想要午睡，可储君开口，他总不能拒绝。于是叫上三五衙役，连带着霍元带的人和赵寻剑派来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在清河县中行走。
而清河县内，有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寻找麦芽儿等人。消息不断传来，霍元一边逛，一边暗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