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芽儿朝天翻白眼，不让学就不学？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没天赋，跟在里正身后多沾点生气也是好的。
“把人抬下山，余毒未清，还需静养。”
方戚伤腿剧痛，用力扯过距离最近的家丁。
“把爷背下去，快！”这座山，他一瞬都不想多呆。
“你们，快挖参！”
半夏浑身被汗水浸湿，野山参根须细密，想要完好无缺挖出来绝非易事，才堪堪挖到五分之三。
送走病人，徐老大夫松了口气，连忙道谢:“多谢救命。不知道小哥师从何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医术？”
宴平乐仔细检查周围，发现的确没有和毒蛇有关联的伴生药草，心下微沉。他没理睬徐老大夫，抬头见瘸腿鳏夫好整以暇坐在树杈上，不由有些怒。
“下来！”
那么大点孩子，他也敢带上树。掉下来摔到脖子，当场毙命，哭都没地方哭。
霍炀耸肩，仍旧是一手抱着麦芽儿，另一只手攀援树干。
上树容易下树难，他还没完全习惯伤腿，脚下踩空，直接掉了下来。
后背着地，霍炀呲牙咧嘴想爬起来，不料手上一空。他目光顿时凶狠起来。
宴平乐抱起麦芽儿转身便走，看都没看他一眼。
“干啥？抢我家孩子？”
霍炀炸毛，自家孩子刚说想拜师，后脚这‘师傅’就把人带走。霍炀委屈极了，宴平乐长能耐了，敢和他抢人！
他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换了壳子，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劣迹斑斑讨人嫌的鳏夫。
霍炀连忙几步追上去，动作虽快，却仍旧被宴平乐轻描淡写避开。
“这里不能久留，快些离开。阿夺，去和村里人说最近都不要上山。”宴平乐低头，见麦芽儿双眼亮晶晶盯着自己看，顿觉自己受了夸赞。
“这孩子放在你那里养不好，我要了。”
霍炀:“宴平乐！老子干你大爷！”
“呵。你养得活？年前大丫重病，你去买药，结果赌场输光铜板，还挨了顿揍。这样的爹，有和没有，有区别？”
霍炀暗自咬牙，“以后不会了！这是我闺女，谁也别想抢！”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霍炀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面前人。
“麦芽儿，不是大丫。”麦芽儿小声反驳。
宴平乐看着胡子拉碴，满脸凶戾的男人，没来由觉得熟悉，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个二牛，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小哥，会挖参吗？方家那位病情危急。”徐老大夫迟疑着打断两人，小心翼翼开口。他年事已高，眼花做不了挖参的活儿，徒弟也是个没经验的。
徐老大夫寄希望于这位医术不错的年轻人。
“不会。”
宴平乐不知前因，想也没想道:“直接扯出来，药效差不到什么地方。动不动就用人参，一群庸医。整天都是人参伤人无罪。”
徐老大夫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反驳，转而看向霍炀。
他以为之前的百年人参是霍炀挖的。
霍炀满心怒火，哪里会理睬旁人目光，只死死盯着宴平乐，恨不得把人揍一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敢和他抢人了，宴小胖你能耐啊！
麦芽儿被宴平乐抱得不舒服，挣扎着跳下地，迈着小短腿小跑到半夏身边，蹲下身打量。
半夏忙得满头包，扶着人参植株，小心翼翼挖土，那里顾得上什么小孩子。当即要赶人，手上一暖，抬头就见小孩托住自己手腕。
“歪了。”
麦芽儿半跪在地，一手托着半夏手腕，一手扶住植株。
“手别抖。”
挖参这两个时辰，半夏已经扯断好几根人参根须。
“你……”半夏有心阻止，对上小孩儿黑白分明的双眼，心一横，自暴自弃道，“帮我扶着。”
“好。”麦芽儿从不辜负信任自己的人。
半夏趴在地上，一点点将泥土移开，有人帮忙，速度快了许多。小半个时辰后，他小心翼翼将人参收好。
“多谢。”
麦芽儿笑着点头，用手将挖人参留下的泥坑盖好，不动声色地将种子种下，再将腐朽叶片盖好。
宴平乐看她笨拙又流畅的动作，双眼铮亮。
有天赋，真想把这孩子抢回去继承衣钵呀。
霍炀一把抓起麦芽儿丢到肩头，“参挖了，回去吃饭。”
已经是太阳落山的光景，再拖下去，山路不好走。他脚上有旧伤，脚程不快，胜在熟路，倒是不慢。半夏师徒二人跟在后面，走了几步见宴平乐没跟上，有些诧异。
“里正不一起走吗？”
“我在周围看看。”
宴平乐面上笑吟吟说话，等他们走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什么玩意儿，竟也敢闯本官治下。”
捡起一根树枝，宴平乐朝着丛林更深处走去。
太阳临近下山，山阴处清风阵阵，林间鹧鸪声令人悚然。黑沉沉、乌压压、层层叠树叶枝桠投下影子，似随时会有魑魅魍魉钻出，要将人生吞活剥。
“呵呵。”宴平乐轻笑，“有意思，这种贫瘠之地，难为你们来探看了。”
他清理掉周围毒物，朝着更深处走去。
“一群渣渣和本大人玩这种毒杀戏码。用毒？老子是用毒的祖宗。”
宴平乐脚步飘忽轻快，仿若地狱走出的修罗。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惊恐看他，直到被扭断脖子，都不明白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人能解自己的毒。
……
天色越来越暗。
下山时，只剩月下袅袅炊烟。
麦芽儿回到阿夺家，发现不大的院落里有不少人，甚至还屋檐下还点了灯笼。
她先被霍炀捉着手洗干净，又被阿夺塞了个茶碗。麦芽儿捧着碗一口气喝干净温水，刚放下碗就被人抱起来。
她转头，见抱自己的是个陌生妇人，有些茫然。
一名衣着华丽的女人从屋内走出来，看到被仆妇抱起来的麦芽儿，接着侍女的灯笼目光挑剔打量，顿时眼前一亮。
“这就是芽儿？”
“回夫人，这应该是那二牛家里的孩子。”仆妇低眉顺眼，将麦芽儿紧紧抱在怀里。
“倒是个机灵的，带回去养几年，放在非儿身边罢。左右非儿也差个丫鬟，从小养的总归要熟些。”
“是。”
主仆三言两语定下章程，抱着大茶壶倒水的阿夺倏然抬头，黝黑瞳仁死死盯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