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黑衣白衣蹲在廊下嗑板栗，看热闹。
丹砂提着两个大红灯笼进来，放下东西，也蹲过去，抓了板栗吃。
“怎么了这是？”
孟飞廉嘿嘿一笑:“这老头怂了。”
“嗯？”丹砂望向陆放铁青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出几分怂样。
只看到陆放生气，看不出畏畏缩缩的模样。
这是又怎么了？
丹砂想起前几日被她当柴火烧掉的戒尺，只希望陆夫子不要发现是她干的。
柳相北蹲在屋脊上，嗅着刚出锅的炒板栗香气，没忍住跳下去，蹲在丹砂旁边，抓了把板栗。
“咦，你怎么还没走？”丹砂惊奇。
“我……迷路……”柳相北不想走，主子命令里没有让他立刻回去，留在这里几个月，似乎……可以……吧？
“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不知道给师娘送过去些？”陆放扫了眼蹲成一排的退役暗卫和现役暗卫，走过去，一人一个脑瓜崩。
“吃完赶紧干活，东西搬上车，明日去送礼！”
柳相北:为什么我也要挨打？
“你这偷偷摸摸的，哪里冒出来的？”陆放看到柳相北，便觉得头疼。
这人身份有问题，是前朝的暗卫。
不过虱子多了不痒，他干脆也不在意了。
京城之中，皇帝脚下，不再有诸事不知的情况发生。这几年，陆放眼睁睁看着旁落的皇权渐渐回到帝王手中，心中感慨且畏惧。
“吃完赶紧走。”
陆放没有多说什么，看了天色，背着手去找秦氏吃晚饭。
柳相北蹲在原地，一手抓着板栗，一手捂着疼痛不已的脑袋，面上有几分茫然。
那群黑衣白衣你推我，我推你，选了个人出来去送板栗。曹冬至蹲在丹砂面前，商量着晚饭怎么吃。
刘夺打量着两个硕大无朋的灯笼，思索着怎么挂到大门上合适，钉钉子似乎要挨骂。
众人热闹且安静，柳相北将板栗塞进怀里，双手抱着脑袋，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他们的欢笑，隔着前朝今朝，那么远又那么近。柳相北想到这几日在茶楼听到的一句话……
故纸堆里的人。
他就是故纸堆里的人，明明不过三十载，这一生却被割裂开来。他是那个干旱之年吃不饱饭的小孩儿，也是被前朝贵人带走，终于吃饱饭，却也历经险难勉强活下来的暗卫。
天命皇权，活命之恩，义这一个字，将他紧紧包裹。
那段在清河县，不需要生里来死里去，只需要考虑午饭吃什么，处理衙役分内的鸡毛蒜皮小事的时光，简直是偷来的。
他终究还是要回到主子身边。
柳相北忽然很羡慕面前这些曾经的同类，谁不是搞暗杀刺探出身的呢？可他们，偏偏有全新的生活，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他是前朝旧人，蝇营狗苟。
这些，是今朝新人，前途光明。
“愣什么呢？”一抹红色衣袖在眼前闪过，柳相北极力克制本能，才没有拔出暗器攻击。他抬眼，看到曹冬至勾着一个人的脖子，正笑得花枝乱颤。
虽是少年人，长得却过于漂亮，太像女儿家。
“别呆了，夺爷发了俸禄，还有过年的赏银，去烤肉。”
华灯初上，州桥夜市热闹非常，各色小吃罗列，竟也有目不暇接之感。
一群人蜂拥而至，选了个常吃的摊子，沿河坐了好几桌，又在茶肆坐了几桌，才堪堪坐下。
“几位，都用些什么？”
“茶先上了，烤肉烤上，不拘什么，再去隔壁买三十个烧饼……”曹冬至点了东西，见有人拉着双眼迷蒙的计西东过来，连忙把人按在椅子上，倒了杯粗茶塞给他。
“计哥最近可真忙，休息休息。”
刘夺面朝河畔发呆，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面露苦笑，交代道:“别喝酒。”
“放心，我有分寸。”曹冬至应下，却还是偷偷让人买了几坛子好酒。
刘夺嗅到酒味，转头见曹冬至勾着柳相北的脖子，似在说些什么，后者面上茫然，却也认认真真回应。
他一阵无语，这小子真是见谁都想套话。
“刘兄弟！”一旁传来惊呼。
刘夺看清来人，顿时眸色加深，面上带了几分惊喜神情。
“王小将军回来了怎么不说？”
“临近年关，忙得要命，什么都顾不上，连写信都没时间，我也是今天刚回。”王构笑得很开心。
他走近，打量刘夺，又道:“兄弟啊，你似乎瘦了？不对，好像是白了？咦，你怎么白了？大老爷们，这么白做什么？”
刘夺嗅到王构身上的酒味，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王构浑然未觉:“一起喝酒？”
“不喝，明日有事要做。”
“做什么？”王构困惑，而后转头，指着身后的青衫青年道，“他说你升官了？你现在做什么？”
一直立在王构身后，本有些不自在的方见羽闻言脸色苍白。
刘夺将这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咂摸了一下味道，顿觉有趣。
方见羽这人，到京城后便不与他们为伍，就连住处都是自己寻的，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住，态度上是唯恐避之不及。
生怕出事牵累到自己，也是足够小心谨慎。
这人乐意与王构接触，还真是有意思。
刘夺心中念头翻滚，面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语气谦卑道:“不过是在太子身边混口饭吃，不算升官。”
“太子？”王构眨眼，酒精作用下昏昏沉沉的脑子，陡然清醒一瞬，旋即又混沌起来。
他脚步虚浮，一步步靠近刘夺。
“这么说，兄弟你选太子咯？以后咱们就是敌人？”
皇子间的皇位之争。
刘夺瞬间便想到王家的意思，陆夫子说过太多历朝历代的皇权争斗，皇家中人鲜少有不争的。
以前世家与皇家相互倾轧夺权，如今世家日渐式微，要开始撺掇皇子之争了吗？霍定年纪才多大，虚岁不过三岁，让他争太子之位？
这群老不死，做个人不行吗？
王贵妃诞下一双儿女，给了王家希望。他们，似乎要不安分了。
兵部尚书王冬青的把柄，似乎有了。以王家为首的，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把柄也能抓到了。
真好。
这可是送上门的功劳。
阿夺:瞌睡送枕头，真好
面对情敌，从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