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炀睁开眼，天刚蒙蒙亮，看着屋梁发了一会儿呆。他已经发现，只要自己想回去的意念足够强，就能回去。
今天是九月二十，距离小学堂开课已经一个多月。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在新帝霍炀和瘸腿鳏夫二牛之间来回切换，只要一觉醒来就会换地方。
时间是相同的，只有空间和身份不同。
他起身出去，二狗已经生了火，烧热了水让麦芽儿洗漱，剩下的水开了以后，打几个鸡蛋进去，煮成荷包蛋。
麦芽儿蹲在地上，拿着小毛巾洗漱，抬头就见霍炀正低头看自己。
“爹带你去京城好不好？”
“不要。”麦芽儿摇头，站起来拿起小梳子熟练地把头发扎好，去厨房看二狗做饭。
二狗不会做饭，煮鸡蛋都能烧焦锅底，她要看着点，不然荷包蛋味道会不好。
霍炀长臂一伸，把人拉回来，循循善诱道:“到京城有大房子，有漂亮衣服穿，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他已经安排好一切。
“不要，玉米要掰了，红薯也可以挖了，我的种子也要收了。”麦芽儿掰着手指头数，去京城能有这么多地给她种？能有半山环绕，山峦绵长的植物宝库？怎么可能。
霍炀哑然失笑，“看你这小财迷，这些粮食卖了，能得多少钱？”
“我想知道一亩地能有产出多少玉米，能种出多少红薯。这和钱没关系。”霍炀乐意和小孩儿说话，麦芽儿早已经没了伪装小孩子语气的习惯，那样太累，她想说什么就要说什么。
“还说你不是小孩儿？知道这里一亩地产一千斤粮食又怎么样？换个地方就不一样了，别听陆夫子给你讲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种地没那么简单的。”
霍炀伸手揉乱她刚梳好的头发，拿起梳子动手重新扎头发。
“爹带你去这世上最好的地方，吃最好的吃食。”
二狗端着荷包蛋出来，听到这话呵呵一笑。
“二牛叔又做梦？麦芽儿吃饭，你昨天说要给院子除草，吃完赶紧干活，还要去上课。”
麦芽儿忙不迭把头发简单扎成个小啾啾，重新洗手后坐在小饭桌上，拿着勺子吹凉味道不算好吃的早饭，一口一口吃掉。
“芽儿不喜欢京城？”
霍炀安排好了一切，没想到最大的困难是本以为最好解决的小娃娃。
麦芽儿一口汤一口饼，在脑中拼凑了一下京城的模样。那是皇帝居住问政的地方，是整个国家心脏，很多大官和有钱人。
她觉得自家爹没什么本事，干活种地都不太擅长，到了京城恐怕要没饭吃。居，大不易。大一些的城镇都是如此，他们去了京城恐怕要饿肚子，连红薯都没得吃。
对了，红薯在这里可是稀罕玩意儿。那就更买不起，吃不到了。
“爹，现在天亮了，你别做梦了。明天休沐，我和二狗哥也去干活。”
麦芽儿很忧愁，新学的文章说跨者不行，她爹连铜板都没几个，就想要去京城，也不怕步子迈大了……扯到蛋！
想到同窗嘴里的话，她觉得生动形象。
“好好吃饭。”二狗见她脸上沾了饼子上的芝麻，有些无奈，“二牛叔别和麦芽儿说话，让她认真吃饭。”
霍炀:“……”筹谋多日，毁于闺女不信他？
老父亲郁猝，吃过饭叫了隔壁刘老头，结伴去地里干活。要收粮食喽，他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收获自己亲手种的粮食，成就感爆棚。
“芽儿别听你爹的，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我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去南边，那里有海，还有大船。”
“有鲛人吗？”麦芽儿对书里的南海鲛人很感兴趣。
“不知道，我没去过。”
吃过饭，二狗洗干净碗筷，麦芽儿已经拔了不少野草。发现有作物种子成熟，她就用干燥的竹筒分门别类装好，贴上纸条。
她的字现在还不好看，弯弯曲曲像是鬼画符，二狗蹲下来皱眉看了看，一个字都没看明白，决心以后要让她好好练字。他没想到的是，不是任何相逢都能有以后。
处理完杂草，已经到了上课的时候，两个孩子冲洗洗干净手，出门去隔壁小学堂上课。
读书习字，光阴过得极快，明日又是休沐，下课的比平时都要早。陆夫子留下背书的任务，刚过申时一刻，就放孩子们归家。
正是农忙时候，黑水村唯一一头牛也很忙碌。
麦芽儿到家门口，正好看到隔壁刘老头卸粮食，大黄牛拉着架子车，上面满是玉米棒子。
掰了玉米回来，还要剥皮，晒干，再去粒，之后磨成玉米面，粗的可以熬粥，细面可以拍饼子，蒸馒头，窝窝头。麦芽儿喜欢玉米。
二狗帮忙把玉米棒子卸下车，回头就见麦芽儿大黄牛脑袋底下，正在大眼瞪小眼。
“麦芽儿！”
“我想骑牛。”她一直没机会，现在效仿先贤试一试。
“别闹，掉下来会摔断腿。”
大黄牛不满地摇头晃脑，低头舔了舔麦芽儿的额头。
她笑着连忙躲开，“痒～”
刘老头出来，见状干脆把麦芽儿拉起来，放到牛背上，顺手把阿夺也放上去。县尉送来的这头牛正值青壮年，脾气温顿，力气也大。
背上有两个小孩子，丝毫不影响行走。
二狗看得心惊肉跳，比自己初学骑马都害怕。伸着手随时准备把人扶住。
“没事儿，以前我放牛天天坐在牛背上。”刘老头笑呵呵牵着牛往前走，“那玉米可真是不错，收了玉米，把地清一下，再种一季冬小麦，再加上红薯，一年下来，也能少饿几天肚子了。”
饿肚子，对刘老头来说是常态。不过是风调雨顺时少饿几天肚子，天灾人祸时多饿些天的区别。
丰年灾年总有饿死人的时候。
“今年挨饿少，多亏了国师和麦芽儿。”
麦芽儿坐在牛背上，视野陡然拔高，她正看着邙丘山发呆，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我知道我知道，收粮食的小吏说国师的生祠要盖起来了。冬天前就能盖好。”阿夺举手，“爷爷说，幸好我们有县尉大人关照，不然也要去干活，都来不及收粮食了。”
二狗神色莫辨，伸手把麦芽儿拉下来背在背上，闷着头往前走。
“国师都是骗子。”他说。
“这话可别让人听到，会挨板子的。”刘老头斥责道。
二狗子:说好合作搞死霍炀，国师放我鸽子！骗子！
麦芽儿:你说啥？
阿夺:玉米好吃，红薯好吃，土豆好吃，芋头好吃……只要能吃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