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陆放言语小心，故意不与吴用对视，生怕泄露自己的慌张。
吴用为何而来，陆放已经清楚，念头千回百转间，几乎已经看到自己上刑场的画面。这让爱惜性命的他不太能接受。
继续挣扎道:“指挥使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吴用盯着陆放打量，忽然笑了。
“不愧是你，死鸭子嘴硬的本事倒是不错。”
陆放心中一惊，正要狡辩，厨房那边已经嚷嚷着开饭。
计西东提着桌板过来，直接用手拨开五子棋，将桌板放在棋盘上固定好。扭头快步回厨房，端了一大盆菜放在桌上。
中午的菜是大乱炖，里面有野菜、腊肉、鲜肉和粉条，以及他们自己磨的豆腐。豆腐做的不太好，松松散散，有点像豆腐渣，就这样连汤带水飘在盆里，看着像剩菜。
计西东放下菜，又去端饭，拿了碗筷过来。
饭也是盆装的，蒸饭用的是碎米，水放得有些多，黏黏糊糊的，几乎看不出是大米饭，倒像是熬得浓稠的粥。
“吃。”计西东很满意今天的伙食，有肉有汤，米饭够软，菜里没有烦人的骨头和鱼刺，可以用很快速度吃饱。
他从身后拿出大木碗，用大金勺子自顾自盛上大半碗米饭，再浇上几大勺炖菜，几勺子下去直接把饭菜取走一半，端着碗蹲在旁边大快朵颐起来。
吴用见陆夫子盛饭，震惊地咽了口唾沫，迟疑着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不太好吃。
米饭没有米香味，过于绵软完全可以当浆糊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呕吐物。
炖菜味道还不错，可面对这样的米饭，实在是让人吃不下。这样的食物，陆放和计西东却吃得很香，这让吴用有些怀疑人生。
“好吃吗？”他忍不住问。
陆放尽量避免和吴用交流，故意表现出很饿的样子，听他这样问差点呛到，闷咳几声后，摆出一副珍惜粮食的姿态，语气极为认真地开口。
“粮食就是命，自然要用心吃。”
他这悲天悯人的模样，倒是让吴用愣住。
“陆先生原来是个这样的人啊。”
想到最近查到的一些东西，吴用心下微沉，他一时疏忽，竟让人钻了空子。麦芽儿在陆放这种人身边长大，怕是会被教坏。
想到这些，他心情不太美好，放下碗筷，脸上彻底没了笑。
“陆先生不要兜弯子，知道什么与某说一说，也免得用刑。”
陆放瞳孔骤然紧缩，捏着筷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青筋暴起。
“指挥使要我说什么？”
陆放思索着杀人灭口不被发现的可能，吴用是朝廷的人，又在殿前司指挥使这样的高位上，出了什么事定然会有人追查到底。
要如何不被人发现呢？陆放暗暗思索全身而退的可能。
最后他发现，杀掉吴用，根本不可能逃避追查。他们来到陈家庄后接触的人太多，暴露的线索太多，很容易被查到。
树木刚种上，种子刚下地，房子也正在修建，人安顿下来，一切刚刚步入正轨，陆放不舍得这份安逸，可又不得不作出抉择。
他陷入两难境地。
杀还是不杀？计西东就在旁边，陆放笃定只要他动手，吴用就能死在这里。
陆放环顾周遭，黑衣白衣们已经躲起来吃饭，他能看到的只有凤仙县出来的那些百姓。此时看到这些人，他竟不觉得面目可憎，甚至心中升起几分不舍。
黑衣白衣们身份见不得光，他这个前朝谋士，又怎么可能见得了光？这些欠了他的人，如今要还他了吗？
陆放心中不是滋味，他并不想看到悲剧发生。
如果不杀，吴用回去会做什么？
陆放心思百转千回，短短时间里脑中已经想了许多种方案，全都是死路一条。
他怕死，想活着，不想就这样死去。
陆放啊陆放，快想一想，能做些什么，阻止危险发生，不要让事态再发展下去！
折断的竹筷刺入掌心，血水染红衣袖，陆放却浑然未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害怕，他恐惧，他胆怯，他不愿意看到事态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的身份，黑衣白衣的身份，以及凤仙县那些没有户籍的百姓，全都是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会造成多大影响。
被殿前司下发诛杀令解决的国师拥趸，前朝的臣子与百姓，他们这些人，这样的身份，无论怎么想都是必死的结局。
“饭后点心和茶水。”
小姑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茶香四散沁人心脾。
陆放陡然回神，目光惊恐地看着麦芽儿，想要开口，就见小姑娘掏出诛杀令放在托盘里，连带着小托盘上的豆沙酥和一盏清茶一起，推到吴用面前。
“听说有奖励。”
头顶大树将阳光遮挡，只有丝丝缕缕的光泄下，落在木盘中通体黑色的诛杀令上，这枚令牌使用次数不多，远不及吴用那一枚光滑玉润。
吴用拿起编号六百六十六的诛杀令，面无表情地在手中摩挲，心情极为复杂。
事情已经让人查清楚，可真的看到小姑娘拿出诛杀令，他还是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想到几个月来陛下偶尔说起的六六六，以及一个月前太子提出的要求。
吴用心情复杂至极，能同时被陛下和太子记住，这孩子是一脚踏入深渊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吴用压下心中复杂情绪，开口询问，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甚至因为长期带领殿前司训练，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觉得畏惧。
“这是诛杀令，凭此令牌可就地诛杀白衣阁之人，不可惊扰百姓，不可滥杀无辜。”
小姑娘声音不大，慢条斯理，语调放松，她不急不缓，反倒让陆放急了，使劲使眼色，示意她少说一些，态度放好点。
吴用问:“你诛杀白衣多少人。”
小姑娘老老实实道:“并未诛杀。”
吴用回想属下送来的消息，再看分外淡定的小姑娘，心中升起古怪感觉。
明明她做错了，明明应该好好教训一顿让她不敢再犯。她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根本没错。
“你可知错？”吴用问。
小姑娘抬头，阳光入眼，显得她瞳色极浅。
“何错之有？”
麦芽儿:我没错！
霍炀:我闺女说什么都对
众人: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