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炀在福宁宫惊醒，他看着从琉璃窗外射入的日光，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身为二牛的他死了。
以后他再也不用白天去那个边远村落，为一个村子的生计发愁，日日耕种辛劳，为一些小屁孩儿操心。
霍炀心中没有丝毫畅快，此刻他只想回到黑水村。
“来人，宣三衙指挥使。”
殿前司指挥使，侍卫马军司指挥使，侍卫步军司指挥使连带着枢密使匆匆赶来觐见。
霍炀下了命令:“清点兵马，大军开拔，援军清河县。”
殿前司指挥使有些不解，“陛下时间还早，为何要这么早发兵？”
“朕做了个梦，梦到有人梦到北通袭击清河县。”
年轻的帝王高坐明堂，神情萎顿，声音沉重，他说:“朕做了个梦。”
他做了一个美梦，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霍炀心中五味杂陈，三衙离开后他又叫来暗卫。让他们前往清河县。
“你们去找一个人，她在清河县黑水村。”
这位年轻的帝王，眼中满是怀恋:
“是一个三岁多的女娃，名叫麦芽儿。喜欢吃咸口的点心，不喜欢吃甜点心。喜欢吃松子糖，不喜欢吃桂花糖。喜欢吃没有炒过的瓜子儿，不喜欢吃盐炒瓜子儿………”
手下低着头，认真听着，心中不由茫然。
陛下怎么会想起找一个位于千里之外的小娃娃？他竟然还对小孩了解的这么深。
可是没人敢问，众人纷纷退下，即刻前往清河县。
风雪中，林直总算到了清河县城南门。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经历了迷路挨饿，抢劫诈骗，走走停停，总算在正月初一这一天，来到了清河县。
他的任命是从明年二月开始的，也就是说他还可以在家中快活一个月。
林直高高兴兴，推着独轮车朝着南门走去。
他的驴被抢了，家私被骗了，除了猫和自己几乎一无所有。
进前，才发现门口有重兵把守，城门半闭。
他有些诧异，他的家乡守城官兵从来都是昏昏欲睡，不爱管事儿的。今天怎么这样精神？
他掏出户籍和任命状递了过去，表明自己的身份。
“京城来的？”守城小兵很吃惊，“这么久没来，还以为死在路上了呢。”
林直面上讪讪，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不舍得花钱请镖师，这才在路上波折。
守城官兵仔仔细检查了任命状，确认无误后才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通报。”
这让林直觉得很奇怪，什么时候这么严格了？他问另外一个人，“这是怎么了？出事了吗？”
“别提了，北门有北通的人打过来。现在城中人心惶惶，明日南门也要关了。”
这名小兵是清河县本地人，他知道林直也是本地人，也没敷衍认真说了现在的情况。
林直心中惴惴不安，暗道不好。
“我从河北道路过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他路上听说，河北道的兵马大都调去了南边彰德避暑山庄。
林直忧心忡忡，两个时辰后前去报信的小兵总算回来，将人迎了进去。
现任知县年纪老迈，即将告老还乡，这位知县的老家在京城，不日他就会返回京城。
林直先去县衙见了这位老知县，之后由人指引爬上了城楼，与县尉方觅弓见面。
方觅弓见了林直，微微一喜。
“我记得林大人老家就在清河县。”
作为新朝以来，清河县唯一一个考中进士的学子，林直颇有名声。
“我从河北道一路行来，遇到了不少匪徒，河北道那边并没有太多动静，听闻他们如今在彰德避暑山庄附近练兵。
若是向河北道求援恐怕援军来的不会太早。”
林直带来的消息，是目前为止最新的。
方觅弓听完，一拳砸在城垛上，狠狠咬牙:“那些酒囊饭袋！”
“如今情况如何了？”林直问。
方觅弓叹息一声:“情况并不好，北通的兵马正在增加。好在陛下调了三千人，我们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斥候探查到的敌军究竟有多少人，他们还能多支撑多长时间？这些是方觅弓没有直说。
林直问:“现在这个时间他们的粮草不够吧？”
从凌晨开始，北通就开始抢掠周边村落。用粮食消耗他们，这样的方法不太行。
方觅弓叹息摇头。
“他们抢了周围的村子。”
“清河县外的村子现在情况如何？”林直在户部做了半年尚书郎，虽然对清河县的兵员配置不太了解，但对这里的人员还有粮食分布还是有所了解的。
难得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又是年节，这时候村民家里一定是有存粮。哪怕粮食不多，也能支撑一下。
更何况北通那些人荤素不忌，还会吃其他东西。
想到卷宗里的记载，林直只觉得遍体生寒，都不敢往深处想。
“赵将军带了人去查探，恐怕情况不会太好。”
方觅弓和林直都是清河县土生土长的人，他们对这片土地有感情，如今兵临城下，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两人情绪都不太高。
林直抱着自己的肥猫，目光扫过极目之处，只见北通敌兵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似乎有做长期奋战的准备。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些遗憾地摇头:“可惜了，如果是去年这时候可以用火攻。”
去年大旱，天气干燥，整整三年没有落雨。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将那些帐篷烧的一干二净。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没有占据，如今能做的似乎只有坚持下去，等待援军。
此刻天空正在落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本应该是让人欣喜的。瑞雪兆丰年，这块土地太缺少水分。如果是去年下这样的雪，百姓们一定会弹冠相庆，手舞足蹈。
雪花飘落在城墙与甬道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嘎吱声。这声音在林直听来，犹如丧钟响起。
“我们还能撑多久？”他问。
方觅弓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城中粮食并不多，我们恐怕撑不了太久。”
林直虽然是即将上任的新知县，但现在还不是他的任期。方觅弓不想和他说太多细节，毕竟他不确定林直会不会是探子。
最近这些天他已经在清河县抓了太多的探子，而且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清河县现任知县似乎不太干净。
林直苦笑，这位县尉大人是不相信自己啊。
麦芽儿:好气！
林直:不受待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