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清河县有从邙城逃难过去的人，哪怕县志上没有记载，说书先生也不曾口述，但终究有人记得。
林直的母亲周氏周芸还记得幼年邙城的景象，护城河边的卖粥婆婆也记得有关邙城的事情。
这座城，不应该在北通手中，不应该被他们掠夺走，这座城不属于北通。
“小柳 ，景哀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突然道。
柳相北从阴影处走出，认真道:“贪婪昏庸，好色胆怯。”
麦芽儿曾经做过一个梦，有关于邙城的梦，那时邙城还不算破败。
“这座城……”少女手中的油灯被风吹灭，周围一片沉沉黑暗，只有风雨萧瑟的声音。
止戈听到了一句让他不敢相信的话。
“小殿下，万万不可！此事牵扯颇深，就连陛下想做都要从中斡旋，您不要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就不能安生几日吗？
“此去三百里，皆是大盛领土。”
少女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身体原因有些气虚，止戈却听出了其中的杀伐果断。
不愧是陛下的孩子，就连冲动都是同一款。
止戈很绝望，他觉得自己回京将要面临死亡，不，或许他根本活不到回京的那一日。
他看向另一个暗卫，却见对方正在认真点头。
是你主子吗？你就这样舔？
止戈心态都要崩了。
“看看白夜手里的东西，再看看城外的小山丘。小殿下你清醒点，北通那些人现在恨不得要了你的命！”
“正好，我也想要他们的命。”
止戈瑟瑟发抖，他怀疑小殿下真的疯了。
“都去休息吧，轮流守夜，我先去睡一会儿。”麦芽儿打开刘夺的房间，直接走了进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清理替换一番，打开门就见雨已经停了。
她背着手在邙城中行走，如今的邙城说一声千疮百孔并不为过，需要建设的地方有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人手。
看过一圈之后，她发现第一时间大兴土木不合适，人手不够，而且很容易被攻击。
于是，她将目光转向了邙丘山。
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刘夺一觉睡到了下午，睁眼发现房间内只有自己，准备出去看看，刚坐起来，就发觉浑身剧痛。
昨日情况紧张没察觉，如今放松下来，才发现浑身上下都是痛的。他摊回床上，呲牙咧嘴地揉捏酸疼的肌肉。
曹冬至端着午饭进来，见他睡醒，便把东西放在桌上，凑过来调笑。
“你怎么换了个房间？”
刘夺想起昨日的事情，冷着脸没说话。
“行吧，念在你给我挡刀的份上，不和你争这个，赶紧吃饭。”
午饭是乱炖，杀了一头猪，炖了骨头汤和一大锅炖菜。
刘夺吃过饭，又揉了活血化瘀的药酒，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外面怎么有点吵？”他发现外面说话声有些多，大多比较陌生，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那些百姓又回来了，本来芽儿让他们在山上躲着，等事情结束我们上山的，结果我们还没休整好，他们就又下来了，说什么不想再无家可归，要回来帮忙。”
曹冬至收拾好药酒，笑道:“这些人，还挺义气。”
谁能想到他们能活下来呢？
这些百姓回来，无异于送死，可他们偏偏回来了。
刘夺心情复杂，他大概明白那些人的想法，世道艰难，有个安稳地方不容易，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也会下山的。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进山呗，这点人做不了什么，只能养精蓄锐了。在山上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曹冬至收拾完东西，看他发呆，顿了顿，认真道:“夺爷，昨日谢了。”
刘夺摇头道:“这一刀我能挡得住，你挡不住。一条命和一条胳膊，我还是分得清的，不用谢我。”
这话让曹冬至好气又好笑，佯怒道:“当时的情况，差一点就挡不住，挡不住了就是两条命！”
萧玉的人虽说是倾巢而出，其实还是留了一些的，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几个能人，险些把命留下。
此刻想起来，曹冬至仍然后怕。
刘夺嗤笑:“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和女孩儿一样哭哭啼啼，一边去，老子不想看到你。”
等曹冬至气呼呼抱着东西出去，刘夺猖狂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
这一次太险，他也后怕。
早知道就不应该同意让麦芽儿出来！
刘夺全然没有复仇成功的痛快，只有无尽的后怕与窃喜。好在，他们都回来了，没有人留在北通。
当天下午，从北邙山下来的百姓制作干粮，再一次准备上山。天气炎热，不宜制作太多，只做了三日的口粮，其他粮食全背到山上去。
“在山上盖房子要盖成高脚楼，不然过于潮湿容易生疫病。”
曹冬至给几个还算强壮的人说明房屋的重要性，又选定了盖房子的地方。
计西东扛着一大包麦子路过，看着地图满脸困惑，他不知道选定的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其他百姓也背着干粮，满脸困惑的样子。
他们对邙丘山不熟，实际上寻常根本不敢踏入邙丘山。
“一起去吧。”曹冬至无奈，只能带着队伍进山。
他聪明记性好， 还记得邙丘山的基本地形，一路上倒是还算顺利。
山中的豺狼虎豹这些，他们人多，又有计西东在，暂且不需要担心畏惧。
当天晚上，他们就用从邙城搬上山的木板，搭建了一座高脚楼。
转眼三日过去，众人的伤势都在好转，山中木屋的建造也渐渐步入正轨，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也蚂蚁搬家一样换了地方。
林直醒来后一直不怎么说话，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麦芽儿便拉着他在山上采药。
林直不开口，她就说这些年来林悦和周氏的事情。
只有说这些时，林直眼中才会有几分神采。
两人爬到高处，麦芽儿将药草丢进他身上的竹筐里，指着远处道:“看到没有，那也将会是大盛的江山。”
邙城以北三百里。
这是麦芽儿的新目标。
“邙城这样的事情，不能有第二次了。这次我们进山，是为了更好的夺回这片土地。”
存地失人。
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