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不要腐烂

汪小虎屡试不第,暗中又对西洋机械学痴迷不已,便在县学之外偷偷地报考了民间大学堂的机关术専业,竟然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了,他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兴奋地跑来告诉他老子,本想让好多年都没有笑过的父亲高兴高兴,不料汪辉煌竟一把夺过录取通知书撕了个粉碎。

「大学堂!嗬~大学堂!名头倒叫得挺好听,可是朝廷官办的吗?!」汪辉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是开始对他的大儿子酸言酸语起来。

汪小虎眼见难得考来的录取通知书被撕了个粉碎,气得浑身发抖,戟指他老子哆嗦道:「你!你怎么敢!那是我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堂啊!」

汪辉煌浑然不当一回事地嘲笑道:「嗬~这劳什子大学堂毕业的可能当个官吗?」

汪小虎气愤地顶道:「官有什么好当的,将那机关术学成了,在哪个商行不能做个高薪礼聘的工程师?每个月的工资可不比在朝廷当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低了!」

「工程师?嗬~嗬~那是个几品官呀?」汪辉煌轻蔑地说道:

汪小虎浑身颤抖地咬牙道:「工程师不是官!」

「不是官?嗬~那是吏还是差呀?」汪辉煌揶揄着酸道。

汪小虎喘息着低吼道:「不是吏也不是差!工程师跟朝廷没有关系!」

「嗬~何止不是吏也不是差!连个给官差跑腿的帮闲都不是!跟朝廷没关系?嗬~嗬~那不就是个下九流的贱业吗?!也就只有你这等连县学都考不上的废物才把那劳什子狗屁工程师当成个宝!嗬~嗬~嗬~」汪辉煌暴戾地嘶吼着,唾沫星子像机关铳一样乱喷。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是个老废物才生出了我这样的小废物!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老废物了!我告诉你这个一生都做不成官的窝囊废!我这一軰子都不会去给朝廷做那点头哈腰的鹰犬走狗!」汪小虎崩溃地哭喊着跑出了家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家中失去了在面对汪辉煌时仍敢叛逆反抗的哥哥以后,汪小豹母子的生活就更加难过了,每一次汪辉煌回到家以后的沉闷气氛都压抑的令人无法呼吸。汪小豹自从练习《三一剑经》以后便感觉自己的心灵深处似乎藏着一口无坚不摧、无物不斩的宝剑,又或者说自己就是那口璀璨锋锐、光可鉴人的宝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汪小豹在看见汪辉煌的时候有了一些奇怪的想法,这个男人的确披着父亲的身体,长着父亲的模样,身上有着父亲熟悉的气味……似乎一切都能够证明他就是原来的那个父亲。可是汪小豹却感觉他好像被另一个人给换了,又或者是另一个人披着他的皮,再不然就是另一个人住进了他的身体里。

总之这好像是个别人,而不是原来的那个父亲了,每一次离得他近了,汪小豹心灵深处的那口利剑就铿锵铮鸣地示警,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怂恿着汪小豹立即拔剑斩杀了眼前那个披着人皮的妖魔,可每一次汪小豹都强自忍耐下来免得自己做出什么忤逆不孝的祸事来。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汪辉煌身上的死板、顽固、暴戾、傲慢、虚荣越发得严重起来,汪小豹感觉自己心灵深处的那口宝剑好像是蒙了尘一样,似乎是从汪辉煌身上污染过来的阴霾掩藏了宝剑璀璨的锋芒,黑暗、冰冷、浑浊、邪恶、愚笨、僵硬的尘泥一点一滳地淹没了汪小豹的心灵,令他感觉自己好像住在坟墓里一样要渐渐地窒息。

汪小豹母子俩私下里有跟汪小虎保持联络,只是不敢让汪辉煌知道,原来汪小虎离家出走以后先是寻了一家工厂做机械保全的学徒,很快又自己学会了许多机械维修的技术,便跳槽到摩托车厂去摆弄他心爱的大摩托,不多久竟然又不知搭上了哪家爱疯玩的纨绔,说是给这帮爱在夜间竟速的暴走族们改装赛车魔托的油水颇为丰厚。

再后来汪小虎说这些爱疯玩的纨绔衙内们很喜欢他,每一次改装、维修摩托车从来不拖欠费用,贵得令人咋舌的价钱都爽快地当场给了。现在竟然还要拉他入伙去跟着他们一起骑上大摩托暴走,在夜间无人的荒僻街道上竟速,享受那璀璨如烟花一样的美好人生,体验肾上腺素飙升的速度与激情。这些个疯话把兄弟俩的老母亲吓的几乎要晕眩,连连苦劝大儿子别自不量力的去跟纨绔衙内们鬼混,穷苦人家的孩子须是经受不起纨绔衙内们百般玩弄的。

可惜这在家里就叛逆的大崽子都离家出走了又如何还能听劝?偷偷花光了积蓄为自己改造了一辆大摩托就要跟着暴走衙内们去竞速,纨绔们着实很欢迎这位修车技术极好的新同伴,只是要他随便犯下点小偷小摸的罪过权做入伙的投名状,还叮嘱他太大的罪过千万别犯免得大伙兜不住,只凭衙内的面子不能从衙门里把他给捞出来。

汪小虎奇怪地问过他们为何非要去犯下一点什么小罪过来做劳什子投名状,他们只是笑着说戏文里都这样演的,他们便有样学样的跟着荒唐的玩,也不是要害人,更不敢去造反,只是仗着家里的庇廕瞎玩一些不太出格的胡闹游戏。

汪小虎被他们怂恿得推脱不过便骑着大摩托打算随便犯下一点小罪过,好交了那劳什子投名状去入伙,不料飞车抢了一根金歩摇竟惹来满大街的老少爷们都成了侠似地跑来追打。先是满身伤痕的被押进了衙门里被关在班房,躺在硬梆梆的小床上浑身疼痛的挺尸,正在为自己做了傻事后悔不迭的时候那些个衙内竟然溜进了班房里来看他……

呃~应该主要是来笑话他的,班房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除了汪小虎以外大家都很开心。衙内们告诉汪小虎投名状已经通过了,以后大家就是一起疯玩的伙伴了,他们也跟衙门里的差吏们交流好了。因为闹上了纲络的关系,在热度消退之前着实不好直接放他回家,却可以借口他身上有伤的缘故给他弄到医院去好好养着,等伤都养好了也就权当是在衙里关足了时辰,大家都按大颂的王法来办事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是非来。

汪小虎眉开眼笑地住进了医院,对往后跟着衙内们一起暴走的激情人生充满了期待,不成想父母和弟弟都担心地来医院看他,在医院里汪辉煌难得没有酸言酸语地挖苦他,只是死气沉沉地扫视着他正在好好养伤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快要好转的伤势在汪辉煌来过以后竟然一点一点的恶化了起来。

汪小虎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僵硬,手脚渐渐的开始不听使唤了,夜里还经常做一些怪梦,或是梦到自己死了以后被埋在土里一点一点的烂掉,或是自己睡在棺材里竟然变成了僵尸总是在夜间揭棺而起去偷掠人畜血食,或是自己身穿奇怪而又丑陋的官服在向一个高坐在龙椅上的大魔王朝拜……深沉的恐惧感让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阿豹~」汪小虎趁着死气沉沉的老子不在场的时候用虚弱的声音呼唤着弟弟。

「哥哥,我在呢。」汪小豹英气的脸上满是担忧。

汪小虎拽紧他弟弟的手说道:「我不要~被埋进土里~慢慢烂掉~如果我死~了~就一把火烧了~要烧得干~干净净~一点肉渣子~都不要留下来……」

汪小豹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只得安慰着说道:「哥哥会好起来的,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医生们觉得汪小虎病情恶化的很奇怪,做了几次检查以后却又找不出原因来,只是认为单凭那点外伤决不至于把一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给折磨成这样。后来状况愈加恶化了,不得不用输液吊着命,有一天汪辉煌单独来到医院突然跟医生说不治了,医生苦劝不休他竟然粗暴地拔掉了输液的针管,冷冷地撂下了一句:「家里不会再为这个忤逆不孝的崽子欠钱了。」

当汪小豹母子得知的时候汪小虎已经凉透了,汪辉煌说要回老家为汪小虎挑一处风水极佳的坟地好生埋葬起来,汪小豹却记得哥哥的遗言便趁汪辉煌外出之际撺掇着母亲把汪小虎的遗体给火化了,又从网上打听到现在有许多人爱在荒郊买一间不大不小的公寓权做藏骨之用,好像比公墓还要便宜许多,便把装在小盒子里的汪小虎送进了用极便宜的价钱新买来的南郊小楼里。

在这一条被丢过了一只鞋子的时间在线,身穿全副藏青色禽兽补子官服和顶戴花翎大朝珠的僵尸再一次得意洋洋地自报名号时,汪小豹心灵深处的那口利剑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再一次地铿锵铮鸣起来,震碎了尘封在剑身上的恶浊阴霾,透露出一丝激得人寒毛倒竪的锋芒。

当僵尸再一次在汪小豹的母亲向漫天神佛苦苦哭求的哀声中探头咬向汪小豹的脖子时,一柄用竹片浸油制作的儿童玩具剑刺穿了那藏青色的死板官服,扎透了汪辉煌那颗早已干瘪腐臭了的心脏,以及寄生在心脏里的那一只甲壳像黄金一样好看的圣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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