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司马亮

文俶,字次骞,小名阿鸯,当世之人还是习惯称他作文鸯。

他的名气如此之大,还是在于乐嘉一战中,年仅十八岁的他跨马执戈,夜袭司马师大营,在他的倒霉父亲文钦没有能够及时响应的情况下,又在天色将明时大声鼓噪、全身而退。

当时司马师麾下一众将校被这文鸯的气势所慑,还认为他不会这么轻易退去,多半是佯装撤退,后头准备了伏兵埋伏袭击的,不敢轻易去追击他们的兵马。

气得司马师亲自下令点将,派出左长史司马班率领数千骑兵追击文钦、文鸯父子的军队,结果文鸯率精骑断后,反复冲突陷阵,杀了许多追击的骑兵,使得司马班等人心惊胆战,不敢再继续追击,眼睁睁看着文家父子的军队扬长而去。

而且战后,被文鸯袭营惊吓,加重伤情的司马师也伤重不治痛苦死去,相当于间接死在了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骁将手中。

这件事情晋国一向是讳莫如深,不能够在公众场合提及的,只是大展神威的文鸯却是声名远扬,号称是勇冠三军、万夫之雄,成为了当世之间的赫赫名将。

日后,他的名气还要不断持续下去,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不管是西南的成汉氐人,还是东北角的段部鲜卑,都把这位勇力绝伦、罕有敌手的名将视为楷模人物,“李庠弓马便捷,膂力过人,时论方之文鸯”,段文鸯更是直接把自己的汉人名字改成文鸯。

时下文鸯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壮、膂力过人的时候,军中若论冲锋陷阵、斩将搴旗,无人能够与之匹敌,也无人敢撄其锋芒。

但就是这样一位当世名将,入帐行礼之后却异常低调,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吭,其他人脸上也有异色,仿佛来了个棘手的家伙一样。

究其原因,也无他,全因为他是司马家,也是诸葛家的仇人。

淮南最后一叛,是由诸葛诞揭竿举旗引发的,寿春城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司马家、诸葛家、东吴三方势力都在那里倾尽全力鏖战厮杀,流血漂橹、尸积如山,最终实力和运气都胜出一筹的司马家笑到了最后。

当时已经是投降东吴成为吴将的文钦、文鸯困在寿春城之战,父亲文钦还被诸葛诞残忍杀害,文鸯不得已又逃出鬼蜮一般的寿春城,和弟弟文虎一道投降了司马家。

司马家对他当然是又恨又气,只是却也不得不容下他,把他封侯拜将,宠以高位,原因很简单,这是三国纷争的时代,作为篡位者的司马家还要把他当作千金马骨,来展现自己宽宏大量的大国气度。

而且文鸯也的确能打,他的勇力和谋略都是军中将校的翘楚,更何况他的名气早已传遍天下。

只是这战后寄人篱下的日子过的也不怎么好,淮南最大一次叛乱是诸葛诞引发的,可是诸葛家与司马家又是姻亲世交,诸葛诞是死了,可诸葛家的子弟照样能够成为司马家的座上客,反而是被当作司马家,也是诸葛家仇人的文鸯,处境颇为局促尴尬。

扶风王司马亮算是司马家之中宽厚的了,他听到文鸯的名号只是沉默一小会就佯装无事,对文鸯最多就是没有好脸色对待,他下面的人也知道这一种情况,连商议军机这种事情都是拖到最后才去叫文鸯来参与的。

事情转回到军议上面,姜维率大军出汉中、经褒斜道直驱关中的紧急军报已经确实下来,而且蜀汉军队前锋兵锋甚锐,已经冲出了斜谷,拔除魏军的军事据点,渭南之地顿时烽烟遍地、处处告急。

扶风王司马亮与诸位幕僚、军中将校商定之后,已经派遣将军刘旂率领军队先行沿着渭水南岸西进,提前修筑大军营寨工事设防,等候后续大军齐聚,一同堵住姜维大军的东进道路,另外派遣骑督敬琰赶往渭水北岸的北原沿线,会合其他军队依托地形沿河设防,堵住姜维大军跨过渭水北上的路线。

这一路兵马兵力相对薄弱,但扶风王司马亮已经紧急抽调陇右地区的兵马出陇关道东进,与骑督敬琰等人的军队于北原会合,高墙深壑、对峙不战,全面堵死蜀汉姜维大军的前进道路,限制蜀汉军队周旋转进的空间,把他们牢牢压制在渭南这一块地盘上。篳趣閣

这是宣皇帝司马懿的故智,扶风王司马亮认为他们晋国继承了曹魏的江山,且眼下的国力比起司马懿时期要更加强大,只要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就能够把蜀汉姜维大军困死耗死,让他们重蹈诸葛亮北伐失败的覆辙,葬身于五丈原之上。

帐中的一众幕僚、将校人人称赞,没有异议,说扶风王司马亮的方略十分妥当,根本就是无懈可击,保管能够让蜀国姜维的军队有来无回、葬身渭南之地。

享受着帐中众人的拥戴和称赞,扶风王司马亮脸上也很得意,神清气爽,仿佛已经战胜了蜀汉军队、洗刷了那些指责自己怯弱不知兵的无稽之谈,原本这身华丽笨重的金甲也显得好像轻了一些,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环视帐中的拥簇,转到体态雄壮的文鸯身上时,笑容顿时又是一滞,他看着面色如常的文鸯,片刻过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文鸯的名头很大,又是千金马骨的存在,寿春大战投降时就已经被司马昭封了将军号和关内侯,时下扶风王司马亮出镇关中,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是晋国西线的最高军事统帅,作为皇室宗亲的他从洛阳城出镇地方,代表的是晋国朝廷的体统和权威,自然不可能没有带精兵悍将上任,只是被动的依靠地方上的军事力量。

升任平虏护军的文鸯就是扶风王司马亮带来的中央精兵强将的一部,而且是各部之中名气最大,号称是最能打仗、战无不胜的存在,他于是笑着问道:“文护军,军中方略已经定下了,你是当世名将,不知可还有什么高见,查漏补缺,有所裨益。”

“殿下已经调度妥当,末将并无其他见解。”被问话的文鸯拱手答道,脸上仍是那么的平静。

司马亮也知道想从这位当世名将口中听到夸奖自己军略过人的话语是难于登天,而且看他这副冷酷面孔,不知是否也一样把自己当作杀父仇人呢,内心不由暗暗想到,哼,看把你能的,就该先让那号称是蜀中第一大将的姜维杀杀你的威风。

他当即笑道:“那正好,蜀将姜维效法已故的诸葛亮,整军讲武,修缮器械,积蓄三年以倾国之力大举发兵来攻关中,走得也一样是褒斜道。”

“宣皇帝曾经说过,‘(诸葛)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现下军报上虽然说蜀兵跟诸葛亮时期一样,是先要夺五丈原作为驻军大营,可诸葛亮是诸葛亮,姜维是姜维,诸葛持重,姜维弄险,二者还是有不一样的。”

“这也是之前军中多年来抵御蜀兵入侵所形成的的上下共识,所以还是要防着这姜维弄险,发精兵依山而东来袭的,文护军勇冠三军,天下咸知,孤看时下就由你率部先行,为将军刘旂侧翼,遏制蜀将姜维其人锋芒,非将军不可。”

听到司马亮发话,其他幕僚、将佐当即连声附和,文鸯见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人所忌恨,扶风王司马亮干脆早早把自己打发出去与蜀兵作战,战胜了最好,战败了也无所谓,总之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

“为国杀敌,末将责无旁贷,只是出战之前,还要烦请殿下下令军需官拨给补充末将本部兵马甲仗、粮草器械,不可使军中健儿空手饥腹上阵杀敌。”

“这是自然,文护军自去领取,孤会下令军吏按额拨付,不得短缺遗漏的。”

见司马亮大手一挥,慷慨给了承诺,文鸯也知道自己只能够争取这一点要求,他只得领了这道军令,行了军礼之后,转身出账去检点本部兵马去了。

碍眼的文鸯走后,扶风王司马亮又与帐中军将商议敲定了几桩军务,然后才解散了这场紧急军议。

众多关中将校鱼贯出帐之后,帐中就只余下扶风王司马亮与长史刘准、帐下督李龙等心腹之人。

他们都是王府的佐吏,是司马亮身边最信任的亲信文武。

司马亮走下帅座,一边让人帮他解除这副笨重的华丽铠甲,一边笑着问道:

“如何,孤今日的调度妥当否?”

帐下督李龙虽是一名武吏,在恭维主公上面却是丝毫不逊色于文臣,他闻言当即抢先一步堆满笑容说道:“殿下料敌如神,指挥若定,那班骄兵悍将无不俯首帖耳,敬佩不已,慨然有宣皇帝之风!”

“哈哈哈——”司马亮听到这番话,虽然知道有讨好自己的痕迹,但还是非常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晋国宣皇帝司马懿的文韬武略在三国时代那也是跻身一流人物的存在,自己作为他的后代,能够听到有人说自己像英明神武的父亲,怎么能不开心。

说起来,自己从小也是清正机警,颇有才干的美誉人物,唯一的污点就是在司马昭讨伐诸葛诞的上碰到吴国军队丧师败绩,可这能怪自己么,当时碰上一门心思拼命猪突豨勇的吴兵,谁又能够不害怕,打了败仗怎么了,哪个名将敢说自己没打败仗,曹魏武皇帝曹操还有赤壁之败呢。

总之,这一次都督关中雍凉诸军事,精兵强将云集,自己又是坐镇长安,只需要运筹帷幄,不需要再像在淮南战场那样直接面对吴国军队拼命,可谓是天赐良机,只要跟自家父亲司马懿一样对峙拼消耗耗退蜀国军队,那就是给新建立的晋国立了一大功,也算是战胜了蜀中第一大将姜维,给自己一次机会洗脱掉自己遭遇吴军败绩的人生污点。

见扶风王司马亮如此得意自信,他的王府长史刘准内心这时候却反而不安起来。

因为这边长安的用兵方略已经敲定,可蜀汉姜维大军那边原本探明白的情况却又让他觉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一次,蜀国又敢以小国伐大国,恐怕不会只有这么简单一路大军吧。

若是蜀兵用魏延之计出子午谷,那就是最冒险的打法,直接孤注一掷,要在长安城下拼命攻打,与晋国大军决一死战。

若是蜀兵跟姜维北伐时期一样,走傥骆道出骆谷,那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折中之策,就是想着有利则进,不利则退的趁火打劫行为。

若是蜀兵跟诸葛亮时期一样,走褒斜道出斜谷,那就是最稳健的打法,就是奔着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来的,最大可能就是想要隔断陇右、关中的通道,可姜维年纪比诸葛亮还大,难道也想着跟诸葛亮一样在渭南屯田耕作,与晋国这种庞然大物拼消耗,最后自己先累死在五丈原上么。

“殿下,姜维此人胆大志高,听闻其用兵敢于弄险,这番兵出斜谷攻关中,却变得持重稳健起来,不像是往日的风格,恐怕还有其他后手啊!”

长史刘准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虽然他自己也还没有能够想明白姜维这么打仗想要作为突破点的地方会在哪里。

司马亮笑过之后,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家长史的话,只是他想了一会之后又笑了笑摆手,“无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这姜维弄险,不止只有这一路兵马,那又如何,蜀中的国力就是这么一点,能出十万兵就是顶天了,军中既然已经探清楚了姜维的所在,那褒斜道这一路就是蜀兵的主力无疑了!”

“至于其他路兵马,最多就是陇右地区或是傥骆道、子午道来袭罢了,要不然就是跟东吴方面的各路兵马早就串通好了,想要东西呼应北伐,可这些孤通通都有预防,他姜维一个老将,还能有何作为?”

,也不过是刹那的斑驳流光。仰望星空,总有种结局已注定的伤感,千百年后你我在哪里?家国,文明火光,地球,都不过是深空中的一粒尘埃。星空一瞬,人间千年。虫鸣一世不过秋,你我一样在争渡。深空尽头到底有什么?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