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顺着枕江城周围的山脉走,过些时日便会走到朱雀岭。

白楚清在马匹上颠簸,由于经脉受损,体力也受到影响。祁决等人为了等他休养,不得不放慢行程,当晚只好在山林夜宿。

此处恰好是一片八角树林,八角树木不易引燃,加上地处潮湿,只能另寻燃木。

白楚清已经没有体力,脸色苍白地靠在树上。祁决本想一人前去,但看到苏明御带着期待的眼神,不得不问了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方才在马上晃了一路,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完整的心理建设,甚至还在心里模拟了祁决会主动做的事情,包括但不局限于牵手、拥抱、捏脸、亲吻。

并且这些事极有可能会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发生,苏明御越想越觉得好笑,忽然觉得如果当初自己以知己的身份接近他会不会更好些。

可惜当时祁决有个追求对象白楚清,苏明御要的是成为祁决在危难关头第一个想起的人和最后关头所能给予的唯一信任的人。既是如此,白楚清在祁决心里的位置必须往后稍稍。

祁决侧身等苏明御,目光不经意间地在他脸上扫过,却没有停留,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远方。

本来花眠越还想横插一脚,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矜持的毛病。祁决不问苏明御还好,一旦问了,自己这个主动贴上去的就显得十分多余。拾柴也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

常硕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风起云涌,兴致勃勃地说要去打猎开荤。花眠越斟酌了下,自己和白楚清并不太熟,与其相对两无言,不如去打打猎散散心,便将马绳系在树上,和常硕往另一片林里去了。

白楚清一人在树下休整,从怀中抽出许久未曾打开的波斯教功法。

远处祁决和苏明御的身影已经不见。

若换做往常,祁决一定会问问自己有没有事、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但祁决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方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以至于连固有的嘘寒问暖都忘了。

白楚清看着手中的波斯教功法,当时自己的经脉里出现黑气时自己确实害怕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可能波斯教的功法本就是这样的。

一个强大的功法必然有利也有弊。而自己按着苏明御的方法医治,内力一点点散去。谁又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呢。

白楚清的心中出现了动摇,如果祁决已经不喜欢我,我还内力尽失,那我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到头来吊箩挑水两头空。

他看着自己因病色而变得苍白的指尖,像是下定决心般,面无表情地将苏明御嘱咐自己按时服用的药丸倒了。

雾山派并非只有刀宗和剑宗,还有其他宗门,其中就包括药宗。每年年末药宗事务繁忙的时候,白楚清和其余几个弟子就会被派去帮忙,一来二去,收了不少丹药。

一般行走江湖的人多半都会些鬼魅伎俩,带些毒性的丹药和暗器颇为常见。但祁决不会,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自信,还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白楚清想到祁决,心中似有光隐隐约约透进来,手中的动作也不再犹豫。他将红色的丹药倒入苏明御给自己的药瓶中,余下一粒放在自己手上。

他只知道这个药的功效,却不太清楚这个药对自己的伤害到底有多大,出于本能地有些畏惧。但这迟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将丹药咽了下去。

他不想再陷入两头落空的惶恐中,这一次,功法和祁决他都要。

四周都是泥泞的山路,只有不远处的前方有一条溪涧。祁决跨上有些摇晃的独木桥,将手递给苏明御。

苏明御伸手搭过去。黄昏的日光在涧中流淌,安逸和闲散的气息像风般拂过林间的每一片树叶。

“你今晚想上半夜休息还是下半夜?”夜宿山林不太安全,轮流值夜是必要的。

“上半夜吧。”苏明御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毕竟先前他连着几夜没休息过的情况都经常发生。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

祁决好不容易起了个话头,就这么被终止了。他平日里爱开玩笑,跟苏明御虽然开得比较少,但也不是没开过,不知为何现在却开不了口。

可能是刚刚察觉了自己对苏明御的喜爱似乎比想象的多,有点兜不住了而产生的惶恐。

这份惶恐让他不得不想以后,想将来。想知道苏明御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怕知道他确实是那样的人。

相比之下,苏明御就显得轻松得多。既然话题已经偏向闲谈的性质,苏明御状似无意地掰扯道:“祁哥哥平日里除了剑术还会些什么?”

苏明御早就发现了,祁决除了容易受道德约束,吃软不吃硬外还会被可爱可怜的事物所打动。并且相当喜欢哥哥这个称呼,虽然面上不说,但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对自己的容忍度都会高上许多。

果然,苏明御感觉祁决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像是失聪了般完全默许了这个称呼,兀自应道:“拳法,掌法什么的也会些。”

见苏明御低眼望向涧水,补充道:“我也会水。”

“哦,是吗?”苏明御挑了挑眉,“那祁大侠当初还对我见死不救。”

“我不救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一提到当初,祁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苏明御身上那些未知的谜团,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没了?”

“哦。”苏明御应了声,慢悠悠地解释道:“之前为了避免你们认出来,在身上涂了些木芷粉,现在成习惯了。你想闻我今晚就可以洗了。”

祁决看向苏明御,苏明御毫不介意地任他打量,眼里的笑意似将春色放大到了极致。

可惜祁决再也没了心情。苏明御身上的味道加以利用能有致幻的效果,混上酒后更具有催情的功效。

苏明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遮掩身上的味道不足为奇,但他却对自己只字不提。

祁决沉默地走着,心事重重。他想此人的疑点都这般层出不穷了,为何自己还是心不由己。

前方葱葱郁郁,苏明御忽地拉了祁决一把,可惜已经晚了一步,锯齿状的植物划开了祁决的腿,鲜血沁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

苏明御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有心事。”

祁决没有回答,蹲下来处理伤口,熟料苏明御抢先了一步,动作娴熟地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低头帮他包扎起来。

苏明御的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温柔,是他极力掩去却又掩不去的东西。

他一边包扎,一边轻笑着揶揄道:“剑道第一高手原来连这么简单的‘偷袭’都躲不过,要是让别人知道,估计以后没人跟你正面交手了。”

祁决的心情很沉,不是很想搭他的话:“你别闹了行吗?”

“祁哥哥不至于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苏明御抬头看了祁决一眼。哪怕眼含笑意,祁决却感觉他在观察,观察这个玩笑有没有开过火,观察自己的反应。甚至根据自己的反应而思量下一步的行动,带着谨慎而探究的态度。

祁决没由来地生起一阵怒火。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既能不交付真心,又能厚着脸皮地叫我哥哥的。

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百般遮掩,让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祁决的心中愈发烦躁,偏偏苏明御还要死不死地说了句:“你真生气了?”

“没有。”祁决的话回得很快,语气中带着山雨欲来的隐怒:“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挺吵的。”

“不是你当初躺在干草堆里哼哼的时候了?”祁决平日里言辞犀利惯了,下意识地说完此话后看到苏明御有些泛白的脸色便已经有点后悔了。

他本意不想伤害苏明御,谁会想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苏明御的脸皮是厚,但他怕难堪,怕真正意义上的难堪。这一点祁决心知肚明。

祁决轻叹了口气,他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看向苏明御的时候却仿佛荡清了一切,只剩下眼中那一点异乎寻常的认真:“你能不能对我真诚点?”

苏明御微怔了下:“我对你不够真诚吗?”

祁决心中苦笑,他不想再问问题了,他知道苏明御一定有办法解释。但信任这种东西,苏明御从一开始就没给过自己。

祁决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越烧越旺,烧掉了自己的最后一丝耐心。他拉过苏明御的手,在他靠近自己的一瞬间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吻,更像是在宣泄某种难言的情绪,以至于在唇齿碾磨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些许痛感。

祁决的动作并不温柔,但苏明御还是给了回应。

一种被动的却不显冷淡的回应。

暧昧的气息还未散去,苏明御的呼吸略显紊乱。他先前做足了心理建设,现下明显已经适应了,甚至主动问道:“你的腿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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