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关前布阵御强敌 河北牧马怠建德2

凌敬自从得悉金堤关的粮草被焚,心里也万分着急。这两日深思熟虑,想出一条计策来。他在一旁观察多时,见眼前一时沉寂,立起身来,说道:“皇上,臣有一计可解洛阳之围,且不用在此困守。”

凌敬胸中素有智谋,窦建德和王伏宝等人素来敬服,这会儿听说有计,他们顿时来了精神,示意他快说。

“兵法有云,临战须善变。我们大举东来,到此虎牢受阻,已在板渚困守两月有余。李世民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而我们却无变化,遂致今日困顿之厄。如今之计,须反客为主,抓住唐军的软肋猛击之,使其疲于应付,如此,才是我军取胜之道。

“那么唐军的软肋何在呢?其京师长安留有镇守之军,我们鞭长莫及;其以重兵围东都洛阳,又出重兵据虎牢,这样从长安到虎牢千里相连,其头尾结实难击,然其腰部那里可谓软肋。我们如今可以避实就虚,先撇开虎牢,全军渡过河水攻取怀州河内,以重兵戍守形成支撑点,以此联络河北山东之地;全军再西向越过太行山,攻取河东之地。此后兵分两路,一路进壶口以骇蒲津,一路出风陵渡威逼潼关。这样可以达到三个目的,一是可以扩土得众,使河东之地与河北之地相连结;二是我们直插长安至虎牢这条长蛇阵的腰部,李世民必回兵救援,洛阳之围自解;三是乘虚捣入唐境,可得大军安全,无须攻坚。”

窦建德听后大喜,觉得凌敬这条计策既大胆又安全,遂令王伏宝传令军中,三日后启程。

渡河罢攻的消息很快被王世充的使者王琬、长孙安世得知,两人大惊,急忙商量对策。午时过后,两人带着金银珠宝挨个拜访窦建德的重臣大将,王琬不说话只是流泪,长孙安世则鼓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陈说利害。他们久在军中,深明众将心理,知道众人皆爱贪利,且思归心切。长孙安世明白王伏宝的重要,采取了重点攻心的对策。他们第一个拜访了王伏宝,入帐后,王琬在一旁暗暗垂泪,长孙安世说道:“王将军,听说夏帝欲领军渡河,这个消息确实吗?”

王伏宝点点头,说道:“不错,有这回事儿。我们在这里困守,不若依凌敬之计北出太行,占领河东,这样也可解洛阳之围。”

长孙安世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王将军,若依此计,难解洛阳之围不说,恐怕贵军要陷入不上不下的境地,太不智了。”

王伏宝询问究竟。

“如今怀州河内那里已被唐军占领,大军渡河之后首先要攻坚,唐军向河内增援是一忽儿的事,他们可以从回洛城、洛口、虎牢三地同时出兵。眼前放着现成的例子,围攻虎牢已近三月不成,再开辟新战场其变数更多。即使你们攻下了河内,近二十万大军要翻过太行山,我知道那里山高壁陡,山间小路皆埋在草木中,人在那里攀缘而行尚可,马匹却难以逾越,随军辎重要全部丢弃。若翻过太行山,河东向来是李渊的老根据地,早已严阵以待的唐军面对你们这群手无粮草、马匹、辎重的远来之师,他们即使不与你们交战,还如李世民在虎牢关这样坚壁不出,恐怕你们也无力再向西向南发展了。”

王伏宝一听果然有理,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失声道:“对呀,凌敬为何没有想到此节?”

“凌敬为一书生,至多在山川图上指指点点,哪儿像你们亲身经历战阵,明白打仗的凶险?其实你们夏帝没有必要太悲观,金堤关粮草虽失,军中粮草最少可支五天,且可恢复粮道,以利长久。李世民那里比我们更为不堪,他围洛阳已一年有余,几十万大军所需粮草皆需关中接济,关中粮草毕竟有限,为此事其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要求李世民罢兵,他现在虎牢关也是硬撑着。前时我皇为配合夏帝进兵,设奇计夺了唐军北邙粮草,虎牢这里已无可转运之粮。这两日我派人化装深入虎牢以西打探,唐营内已无粮草,李世民也无计可施。王将军,其实两军都到了紧要关头,谁能咬牙挺过去,谁就是胜利者。若渡河西攻,前途未卜,且耽误时日,凌敬此计可是大错特错了。”

“依你所说,我们还在这里与李世民对峙?”

“不用对峙!三日之内,唐营因无粮草肯定要有动作。届时我们抓住时机,抢关夺隘,将李世民驱出新安以西,这样夏帝和我皇在洛阳会合,天下鼎足之势从此定矣。”

长孙安世的这番话说得王伏宝心动,长孙安世见火候差不多,就领着王琬到其他将领那里继续游说。较之王伏宝,其他将领更容易说服,一听满帐的金银因翻山越岭可能丢弃,且李世民数日内可能退兵,纷纷大骂凌敬出的馊主意。到了晚间,一帮人一串通,一窝蜂跑到窦建德那里,坚决要求不渡河。

王伏宝说道:“皇上,臣下去默想多时。若渡河西逾太行,变数太多。眼前我们拿虎牢关都没办法,再往河东,一路关隘甚多,且有太行高山。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我们与李世民相持数月,听轻言就弃之,实在可惜。”

当时凌敬不在现场,几名颇有军功且脾气火暴的将领骂道:“皇上,如此军国大事,切不可依书生之言毁了前程。凌敬身上没有硬骨头,一到紧要关头就想退缩,这种人吟诗作赋还行,到了军中纯粹是废物。”

“对呀,筹划决策应该慎重,哪儿能让一名书生将大军挥来喝去?”

窦建德坐在那里一时彷徨无计,眼前的这帮人是随自己起兵的功臣,看来今天是犯了众怒。经过一个下午的思索,窦建德对凌敬所献之计有了疑惑,心想大军若入太行后万一不利,到时候远离河北,再想转圜终无余地。这会儿见众将在眼前情绪激昂,一颗心已经倒向他们。想到这里,他挥手道:“吵什么吵?渡河西出算是千条计百般策中的一条,朕未有定论,你们就认真了,在这里嚷破了天!伏宝,你所说的李世民营中已经缺粮,是否属实?果若如此,我们可以不战而胜了。”

王伏宝道:“皇上,这条消息应该是千真万确的,明日臣再派人前去打探。”

窦建德点点头,挥手让众人退出,又令人召来凌敬。

凌敬其时已经得知窦建德罢了自己所献之计,心中焦急万分,入内伏地,流泪不已,说道:“皇上,臣所献之计实为目前的良策,若依众将所言,恐无葬身之地。”

窦建德温言道:“朕知你忠心,不过眼前唐营缺粮,势不能久,刚才众将心齐力足,可一鼓破敌。此天赞我也,师将大捷。若现在罢兵渡河,就会寒了将士之心,一发不可收拾,我只好从众议了。”

凌敬连连叩首,谏道:“皇上,众将皆有私心!他们舍不得金银美女,一心归家,今日午时后王琬和长孙安世又挨个拜访他们,赠送珍玩。谋天下当弃小我,方成大器,他们拿种种理由阻挠渡河,其实视皇上的天下为无物。譬如说唐营无粮一事,李世民敢和我们长期相持,肯定有其所恃,岂能突然间就无粮了?皇上,谋大事要当机立断,不可有妇人之仁。”

窦建德脸色一寒,斥道:“凌敬大胆,竟敢耻笑朕!不过念你一片忠心,今日不降罪于你。朕心已决,不用多说,你回帐去吧。”

凌敬出门后仰天叹道:“竖子不足为谋!奈何?”回帐后收拾包裹,悄悄溜出板渚向南行去,从此不知所踪。

窦建德的夫人曹氏还算是一位有见识的女人,她在窦建德就寝时劝说道:“凌祭酒所献计策甚好,皇上因何不用之?若依此计攻取河内后乘唐之虚,连营渐进逾太行取河东,再致书突厥让其发兵击关中,李世民肯定会还师自救,洛阳之围自解。我们现在一直困守在虎牢关前,不是自找苦吃吗?”

窦建德的一股无名之火又冒了出来,斥道:“你这是妇人之见!朕既然答应王世充来救援,如此悄没声走了,不是失信于天下人吗?”窦建德这些天的脾气很大,曹氏本想多说几句,然知道他的性子执拗难以说服,只好长叹一声宽衣睡觉。

按照李世民的安排,此次所有粮草供应由长孙无忌统一筹划。单雄信带人夺了北邙粮仓,无法再从那里转运粮食,长孙无忌正在一筹莫展的当儿,王君廓悄悄对李世民说他在洛口仓储有九窖粮食。当初隋朝在洛口建粮仓共有三十窖,每窖可储存三千石粮食。如今王君廓在那里存有九窖,合二万七千石粮食,可保数十万大军食用数月。李世民听后喜出望外,也不问王君廓是如何弄来的,缘何不及早报告,急派长孙无忌前去查实。

长孙无忌到了洛口,王君廓派人随他一同巡查粮窖。洛口北依河水,是洛水的入河口,故称洛口。这里水陆交通方便,转运粮食非常通达。方圆横亘许多道黄土岭,岭间生满了郁郁葱葱的杂树,其中酸枣树最多。隋朝沿岭开凿了许多粮窖。这里土质结实,土壤相对干爽,即使大雨倾盆,雨水快速流入岭下的沟中泻入河水,并无积水,所以这里的粮窖实乃天然良窖,窖内温度、湿度恒常,窖内若存上粮食,三年内不用翻晒,也无虫蛀。隋朝时这里粮食经常满仓,李密当时夺取后开仓放粮,随后弃之;王世充打败李密,又派人前来修整重新启用。这次王君廓夺了洛口,王世充尚在这里存粮四窖,此后王君廓打败王玄应运粮之军,将所获粮食储入窖中,又成五窖,是为九窖。这些情况李世民一时不知,王君廓也一直未报。长孙无忌还算细心,查看粮窖时,也大致摸清了这些粮食的来历。

虎牢军中粮草尚可支用三日,长孙无忌看完了粮窖,一颗心方才放入肚中,他想回虎牢向李世民禀报之后,再行运粮。

长孙无忌带十骑返回虎牢。此时已是四月下旬,天气渐渐炎热。他们打马沿官道向东疾驰。洛口到虎牢,仅有六十里的路程,他们仅用了两个时辰,就到了虎牢关近前,远远可以看到营盘里的旗幡。此时夕阳西下,将它的余晖幻成了漫天的彩霞,大地暮色渐合,一个白天行将结束。这时,他们打马转过山角,在通过的一刹那,长孙无忌眼睛余光中忽然发现在山脚长草低伏处闪过一个灰影。

长孙无忌勒马站立,别转马头又转回了山脚,指着那处草丛对从人说道:“去,看看那里有什么东西,你们张满弓,若是一只野鹿将之射杀。好长时间没有吃到野味了。”

十个人拨马围上前去,他们拿出弓搭上箭,准备一有动静就连环射出。他们一步步逼近,这时,就听见有人喊道:“别射,别射。”

众人一时诧异,原来这里有人。只见一名灰衣之人举起双手,慢慢从长草中站起,满脸惊惶之色。

灰衣人转眼被带到长孙无忌面前,他“扑通”跪倒,说道:“小人是此处农夫,不想惊动了大人。”

长孙无忌满腹狐疑,见那人眼珠闪烁不定,并无农夫的木讷质朴,遂骂道:“你这厮鬼鬼祟祟,你为农夫跑到这里干什么?说,你是何处人士?”

那人抬眼道:“小人家住广武,来此是想为牲口打些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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