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舞劫之记

第五四七章舞劫之记

优遮喱一番闪电惊雷的舞,已经燎燃着火漾姿态。

一霎时,西摩地肢节狂流泛滥的大街上,人们飞蛾扑火一般,追逐身形游弋闪电的优遮喱。

“古老而年轻。”

优遮喱顽劣示笑,两手臂仿佛两把柔性而纤细的弯刀。撩挑奔步,看似杀戮前方。却忽然眸态频闪,半帘迷离。

姿态惊鸿,若不慎撞壁。然后,脸面缓柔半转,冷凝般看着诺昊指点她的方向,唱罢一句古老唵罗迷。

看似木呆如雕。忽然温柔潋滟,微吐兰舌,再唱——

“……就像喜嬗成诵的——

‘黑柔’和‘白柔’……”

她敛指如,拖拽两把突然间变得沉重的“刀”,欢耸起抖擞力量的峻峭肩膀,眼光不羁,好像挑逗万类。

遂放浪形骸,滑步奔驰,追逐心思里谁也看不见的香味。轻佻袭击——诺昊指向那一个点的空气了。

“让多情的太阳光,变作血液。”舞境中优遮喱一颠一顿地唱完了一阙诗。

那些字句都是西摩地像泥土一样世俗的谚语。本来,那些乖巧可口的字句,都是阐述某个奥义的哲理。

可是,在轻狂的舞者姿态里,已经被众念汹涌的肉体,变作以语言力量推动舞步的措辞。

一见优遮喱施动两把柔媚、光滑的手臂弯刀,催杀出意境的法力。诺昊欣喜地点着头颅。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好棒耶!”诺昊猴蹦带跳那样,一道儿黏人的、湿热的风那样,跟紧优遮喱舞指杀戮的刀。腾挪跌宕,意纵天歌。

从来,生活如泥土一样,没有被任何人赞颂过的优遮喱,自从上次偶尔一舞,就被诺昊的眼睛标识为星辰。

所以,优遮喱自然对诺昊不那么讨厌。

嗯,一阙这样带刀的舞蹈,只有她知道:那些曾经悲恸带血的痕迹——

她本来就是旁遮罗贵族使唤的家奴。劳作,饿腹,骂话,皮鞭,咳唾和荆棘刺……就是她经常没有离开过的东西。

每当她重病或重累不堪,被肥胖的少爷,拽住头发,摧来搡去,打打骂骂,她就会感到异常绝望。

“你可给旁遮罗,太阳神,月剑司体面点儿……”这一句话到没有什么,但是,优遮喱一听到这个开头句,就好像突然触到在神庙里、祝祷也化不开的咒语那样,浑身战栗。

那时,她就像做高贵的晨祷那样,合十双手,跪在地上,头颅触地,用痛苦而颤抖的手抓一把卑贱的尘土,撒在头顶,以示宽恕。

是的,她知道,一旦连作仆都不是,那么从此,自己就会被残酷地抛到山林,变成真实野生的万化。

其实,她哪里知道:这是旁遮罗胖少爷在吓唬她。

当家族所有的人包括其他仆人们,哄笑起来时,优遮喱就会感到痛不欲生。

“我们会求神,赐你到深山老林去住庙。”这是旁遮罗家主最后那句最恐怖的话了。

那时,在重重叠叠的人丛里,旁遮罗族人会点燃祭祀的神火,用带咒的祷告,威严念动法律的字句。

每一个字就好像带着毒刺的颗粒,受惩时,她头颅触地,眸颗蓄满泪滴,随倒垂的头颅,一颗颗滚珠泪倒流过双眉和额头,流进黑色如瀑的发缝里去。

“她是个不听话的伪善者。”当优遮喱抬起脑袋,族人没有看见她脸上挂一滴眼泪,污浊的头发沾满肮脏的泥土,族长和家主就会这样责备。

惊恐的优遮喱柔弱倒地。但是一触怒吒的锐利鞭稍,她就会竭尽力量,用忏罪的舞蹈,疯狂地赦罪那样念诵圣诗的字句。

每一个动作极致暴厉地绽示了,她就会忘记:鞭子抽着身上、那种燃火般的疼痛感。

那时,她仿佛跳荡在厉鞭尖梢的火,尖叫形成诗歌的变音。

惊乍如蝶,颠翻如飞,而又不敢痛苦坠地。他知道,一经在族的神灵面前落堕,就会变作永久的死鬼。

疼痛受罚的优遮喱,每一次在舞蹈中倾斜,颤栗的手形,可怜抓向空间本来就没有的支撑点是,精敏的鞭子就会很疼地袭击到指骨。惊电一闪的刺疼,钻心似箭,仿佛索要着最后的灵魂。

有时,疼痛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像暴躁的男人怒吒,尖嚎,抖动得肢体快要碎裂成颗粒。

她求饶天地,求饶神灵,就是求饶族法的鞭子。

疼极了,她会渴望干净的死。可以一看见新鲜柔蓝的天光,听见无尽鸟啼,鲜花香喷喷铺满的大地,高大碧绿的罗旺子树……她就会优柔寡断着,傻呼呼地忍受火辣辣的疼痛感,把心底疼觉沾染的每一颗眼泪流干净。

祭祀赦罪的惩罚结束了,当旁遮罗族人们纷纷走开燃完柴薪的火堆,优遮喱感到:那才是临春洒红节日都不能比拟的快乐。

痛苦走开了,浑身血流痛燃的火焰,刺激神

经流淌苦涩的汗,滴在粉红伤疤上,优遮喱惊跳地溅泪着笑:“旁遮罗族的每一个神阁,优遮喱没有在唵罗迷的舞火中死……”

那是记忆中最美的时空,所有东西在疼痛后都是新鲜如洗。

高高的罗望子树,古雅丰茂。一嘟噜一嘟噜,金黄铜铃一样挂满荚果。

优遮喱那个时刻,才会欣喜地昂起脑袋,双手合十,高祷向耀目的太阳。

她会不堪而困累地摇晃脑壳,惊讶自己真的会活着。亮闪闪的泪线美丽分流,缓缓地,溪水一样从热辣辣跳动的鬓角留下,从污浊发丝,落下黯斑似的泥点子。她终于感到:受赦的最后时刻,灾难全部流到地上。

优遮喱记得,自己每当拿错祭礼的法器,忘记搽拭神阁,不小心踩到:主人或族祭司在太阳光照射下地阴影,旁遮罗法规就会惩罚她跳赦罪的舞。

在旁遮罗旺族,古老唵罗迷流传的《舞论》,本来是祝神表达虔诚的仪式。视作为喜嬗祭礼用的。

可是,锐意翻新的族统,又将它变作惩罚和赦罪的手段。

“优遮喱啊!”“优遮喱哦……”

在优遮喱这样呼唤——自己尘土般的名字时,浑躯惊乍到容不下一丝微风触碰的她,痛颤、祈求星月和夜晚。

是啊,在半夜的星月里,她才配记忆无忧的童年和对大自然的迷恋。

“舞劫,是舞魂的一部分。”只存在吟游诗人的歌声里。

古老唵罗迷的《舞论》据说是残卷,估计它丢失的部分,应该就有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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