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天鹤速度虽快,无奈玉春堂离玄冥宗实在太远,等扶灵赶过去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以后。

玄冥宗修炼场内,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而四宗八族这百年以来的第一场审判,也快要接近尾声。

扶灵用尽全力挤到最前面,目光死死盯着半空之上的圆台。

司霄、陆星阑以及苏娆三人,此刻就在台上,沉默的接受在场所有修士的审判。

四宗宗主、八族家主坐在修炼场正中央的高位上,面色各不相同。

司霄出了这样的事,司宜光脸色却并不紧张,反观他旁边的陆苏二家家主,眼中皆是愁苦不已。

他二人这些年来为保家族地位不倒,都选择与司家结盟,但世上总没有白吃的午餐,拿了人家的好处总得付出点回报。

司家扶持他们,为的就是今天。

早在日阳审判开始之前,司宜光就为司霄想好了退路——

东山州那三百条人命,完全由陆星阑和苏娆的贪念引起,破坝抢功一事,苏娆是主谋,陆星阑是帮凶,而司霄,则是唯一一个劝说他们不要这么做的人。

场内众人都清楚谁才是这场灾祸的元凶,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出事实。

苏娆主动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陆星阑也说分水珠是自己埋进水里的,整件事中,司霄存在的痕迹几乎被抹除,苏娆唯一提到他的地方,就是他在事发之前出声阻止过两人却没有成功。

好一个刚直不阿、心怀善意的正义之徒!

扶灵看着眼前这一幕,四肢阵阵发凉。

她想过司霄会把事情全部推到苏娆和陆星阑身上,却没想到他能将是非黑白颠倒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

她想不通,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她今天必须要杀司霄,不管是为了东山州枉死的村民,还是为了这冰冷世间里仅存的一点良知正义。

日光很盛,她的心却是那么冷。

冷到她甚至控制不住胸口的愤怒,连指尖都开始颤抖。

人群前方,方克渊已经开始宣读对三人的处罚——

东山州的惨案,罪责都在苏娆与陆星阑的身上,故剥夺二人家族继承人的身份。

此外,苏娆因是主谋,罪孽最是深重,既为赎罪,也为让那三百条冤魂安息,她需去天罗寺禁闭五十年,禁闭期间每日都要为这些冤死的村民诵经超度;至于陆星阑,因为分水珠由他埋下,往后余生他将永远留在东山州,直到有一天他能将破开的长坝修补好,才能还清这份命债。

圆台之上,司霄仍是站着,但苏娆和陆星阑已经跪了下来。

结果很明显,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扶灵仰起头,阳光照在她的眼睛上,那么刺眼,那么灼热,却仍旧无法让她感受到一点暖意。

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视线依次从司霄三人身上划过。

周围很喧闹,议论声时时响起,每个人都对刚刚的处决不满。

她耳边很吵,却听不清任何声音。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见司霄对着自己得意的笑了笑。

仿佛在说——看到了吗?你所在意珍视的良知,其实什么都不是。

虽被嘲讽,她内心并没有任何波澜。

日光的照耀让她浑身发冷,瞳孔灼痛。

她将视线漠然收回,一瞬间看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有九嘤的,也有林玉淼、高天怜、江北清的,甚至还有司祺的。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

她抬了抬眸,目光正好和九嘤对上,二人相顾无言,却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情绪。

审判结束,四周嘈杂混乱,不少修士已起身准备离开。

而圆台上的司霄也已经来到台下,此刻正在与他的父亲说话。

很显然,这对父子都没有把东山州的事放在眼里,要不然交谈时也不会露出那样不屑的笑容。

扶灵静静立在原地,看到司霄漫不经心的与司宜光说笑,她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失控,可恨意攀升到顶点,她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陆陆续续有人往场外走,口中所言,都是对司家的不服,对八族的不服。

司霄跟在司宜光身后也准备离开,直到人群中央传来一句轻灵盈耳的声音,他才缓缓停下脚步,将目光放回到说话的少女身上。

“司霄,事情并没有结束,你看我手中是何物?”

阳光洒在扶灵身上,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让她的脸看上去更加白皙秀美。

她那么弱小,却又那么强大,做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做却没有胆量做的事——

她向司霄递出了决斗书,还是一份签过生死状的决斗书!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印着一个红色的拇指印,那是她杀司祺的决心,为东山州三百条人命讨回公道的决心。

修炼场中,没有人再敢发出一丝声响。

即便是司宜光,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

而那张白色的决斗书,也随风而飘,稳稳的落到了司霄的手中。

扶灵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温度,她伸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指尖指向司霄,而后双唇微动,轻轻吐出一句话,一句足以让天地万物都为她的勇气所折服的话!

“白日为公,青天为鉴,我——扶灵,今日就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向你司霄发起死生决斗!”

死生决是修真界一种古老的挑战方式,决斗者双方之间一般具有无法泯灭的深仇大恨才会选择用这种方法平息恩怨。

决斗结果也在决斗开始的那一刻确定,那就是一生一死。

扶灵向司霄发起死生决斗,此举无异于公开对司家发出挑衅。

她想杀司祺,日后要面对的,就是司家无穷无尽的疯狂报复。

九嘤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因为司宜光已经替司霄应下了这份挑战。

“既然扶灵侄女如此坚决,霄儿,你便应战吧。”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今日若是拒绝这场决斗,他们司家也没有资格继续坐在第一大族的位子上了。

扶灵的挑战,无论司霄愿不愿意,都必须接受。

司宜光不清楚扶灵的真正实力,司霄却是再清楚不过。

回想起那夜险些死在扶灵手中,他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恐,说话时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父亲,真的要与她比试吗?”

司宜光闻声脸色阴沉,压低声音训斥了司霄一句,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二儿子的懦弱反应极度不满。

“不过是一个大破境的女修就让你害怕成这样,丝毫没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以你之前的修为杀她一样轻轻松松,更何况三天前你二叔成功助你进阶,你如今已是圆满境界,就算灵剑宗的林玉淼来了,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去将你二叔的天/行血镖借来,有了此物,那扶灵再厉害也注定要死在这里。”

“记住,今日这场比试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最后的赢家,只能是你,若做不到,你也不必再回司家了。”

天/行血镖和林玉淼的灵虚剑一样,皆是上古神器,品质比一般的灵器要好上千万倍。

与灵虚剑相比,血镖更为暴力血腥,一旦出镖,若不见血绝不停下,是当世有名的杀人利器,不仅在修真界赫赫有名,在妖魔二族中亦是令人闻风丧胆。

听闻有血镖相助,司霄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许。

司宜光话中的暗示,他自然也听懂了,只要最后能赢,谁会在乎过程是什么样的?

他点点头,唇边浮现一丝精明笑意,

“多谢父亲指点。”

扶灵立于人群中间,不知不觉,身边已围过来许多人。

九嘤沉声不语,怎么也没有想到扶灵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公开向司霄发出决斗。

她垂下头,目光落到少女那张苍白无瑕的脸庞上,仍想着劝说对方放弃这场比试,但视线与那双坚定的满是悲伤愤恨的眸子对视时,还是将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下去。

她知道,扶灵此刻最想得到的,是自己的鼓励与支持。

她抿抿唇,口中轻叹一口气,话语中尽是担忧与无奈。

“这么重大的决定,为何不事先与我商量?”

扶灵闻声不知该如何回应,唯有默默别开头。

她心中清楚,依师姐的性格,是绝不会同意她做出这样的事的。

空气中安静半刻,方思简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低低的宽慰了一声,

“扶灵姑娘不必忧虑,今日这场决斗,除却司家,在场所有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事情真相如何,天下人心里都有数,倘若司霄真的死了,玄冥宗日后也会联合其他三大宗门保护你的周全。”

话已至此,东山州之事是何人传出去的已经很明显。

方思简有心想为东山州的村民做些什么,碍于身份束缚,只能选择用这样隐晦的方法给四宗八族施压,让他们同意召开日阳审判。

江北清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内心亦是忿忿不平,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往扶灵手里塞了一张黄符,顺便悄悄叮嘱了一声,

“若是打不过,没有必要为了面子硬撑,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关键时刻将黄符贴在胸口就可以瞬间逃到别处,这场比试就算失败,也不会有人说你,若真有这样不识相的人,我江北清第一个替你教训他。”

扶灵攥着手中这张符纸,眸光微微闪动,怔愣中竟忘了表达自己的谢意。

高天怜因被九嘤拒绝,没好意思过来,只托宗里其他弟子送来了一件衣服——

传说中那件可以隐蔽身影、匿藏灵息的金缕蔽影衣。

那弟子将衣服交给扶灵的时候,还将高天怜的话也一并带了过来,听得在场之人皆是哭笑不得。

“高师兄说了,这金缕衣除了好看和逃命再没有其他作用,扶灵姑娘过会儿若是遇到危险,披上这件衣服必定能保住性命,至于其他的,则无需考虑太多,姑娘能站出来为东山州那些枉死的生灵讨公道,已经很令人佩服了。”

此时此刻的扶灵,与她的父亲扶息,何其相似。

人群之外,司霄已从司定云那里借来了天/行血镖。

黑金色的旋转飞镖,上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殷红血迹,那么深的颜色,那么重的血味,光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心中生出一股惧意。

江北清等人都认得那把血镖是为何物,眼神中不约而同的浮现些许担忧。

就连九嘤,也在看到血镖的那一瞬蹙了蹙眉,面上显露出不安。

她转过头,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林玉淼,尚未开口,对方就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主动将手里的长剑送到了扶灵手边。

天下神器,少之又少。

此刻唯一能与天/行血镖对抗的,就只有他父亲留下的那把灵虚剑。

许是怕扶灵不肯收,他又轻声催促了一句,并将长剑往前送了几分,

“用这把剑。”

灵虚剑的意义与其他物品不同,江北清等人送的,都是用来助人逃生保命的,但剑,却是用来杀人的。

倘若司霄今日真的死在灵虚剑下,司家不仅会把这件事怪罪到林玉淼身上,甚至还会牵连整个灵剑宗。

扶灵犹豫了,她咬咬唇,始终没有伸出手。

九嘤知晓她的为难,将唇贴到她耳边低声劝了劝,这才让她放下心中的担忧,将灵虚剑接了过来。

“林公子赠剑相助,事前必定得到了宗内长辈的同意,你不必顾忌太多,这场比试,至少四宗都是支持你的。”

二人凑得很近,扶灵甚至还能感受到师姐呼吸时的温热气息正慢慢从耳边飘过,酥酥的,还带着淡淡的青涩梅子香。

很冷淡,却很好闻。

让人不可控制的心生眷恋。

她心念微动,松开唇轻轻呼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将九嘤的味道永远留在心里。

灵虚剑被攥得紧紧的,她双瞳中涌出些怯涩,似在期待又在似担心。

直到九嘤垂眸与她对视,她才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那师姐呢?师姐也支持我吗?”

外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虽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她最在乎的,永远都是师姐的想法。

临要上台此试,她最想听到的,始终是师姐的鼓励。

九嘤闻言抿了抿唇,默默牵住扶灵的手,用实际行动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为你渡些灵气。”

说是一些,又何止是一些呢?

二人手心肌肤相触,扶灵尚未反应过来,一股接一股的醇厚灵气便从九嘤手心渡到了她体内。

龙灵的灵气,虽比不上仙灵灵气,但也比普通人的灵气强很多。

那些灵气刚进入体内便化成了灵素,混着最后一点仙灵灵素在丹田里慢慢流转,很快就将丹田内部盈满。

直至此刻,九嘤才发现异常。

扶灵的身体——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灵气鼎,无论渡入多少灵气,仍旧处于灵气亏空的状态。

活了两世,她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事。

修士体内能够承载多少灵气,与修行境界密切相关,扶灵上次吸收了大量的仙灵灵气,丹田因此比寻常人的丹田承载力更强。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强到现在这种程度,毫不夸张的说,扶灵的丹田对于灵气的容纳,几乎到了无穷无尽,没有尽头的地步。

九嘤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待到将所有灵气全部渡给扶灵,才悄悄的问了一声。

“那些灵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自是不知,自己渡给扶灵的灵气,此刻已全部变成了灵素。

扶灵知道师姐的不解,并没有打算隐瞒,她咬咬唇,因着周围的人太多,也不可将话说的太直白,便决定待比试结束后再将这件事告诉师姐。

远处的司霄已拿着血镖跃到了圆台上,只等扶灵上台,便可开始这场生死之斗。

九嘤终究是不放心,眉心拧得紧紧的,扶灵知晓她在为自己担忧,转身之前扬了扬唇角,对着她轻轻笑了笑。

那双粉色的软唇也在阳光的映照下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虽未出声,但九嘤还是看了出来,扶灵说的是——

我能赢。

这一刻她才惊觉,此时的扶灵,正是她一直所期待见到的,自信又强大的模样。

就像她们二人的父亲一样,心怀世人,果敢无畏。

宗门大比与江北清那场比试,令九嘤声名大噪,很多人觉得她才是能够继承扶息遗志的那个人,但事实上,扶灵才是真正和扶息相像的人。

也只有她,能成为第二个扶息。

九嘤心头微震,愈发察觉出自己与扶灵的不同。

等她从这份震惊中回过神时,扶灵已经纵身跃上了石台。

圆台之上,司霄手握血镖,面上处处透着防备之意。

自那晚险些被杀,他再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个修为只有大破境的少女。

二人四目相对,直到圆台四周被灵气罩笼盖,才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

既是神器,其实都已生出自己的灵识。

血镖暴戾嗜血,此刻感受到附近还有另一把神器的存在,顿时不肯屈服于司霄操控,竟开始不停颤动,试图从司霄手中挣脱。

它想和灵虚剑比比,到底谁更厉害。

神器之间的打斗,只会比修士的更凶猛。

许是随了林玉淼的稳重性子,对于血镖的挑衅,灵虚剑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血镖气势汹汹,目标正是前方的一人一剑,司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杀人的好机会。

他抬起血镖,掌心聚出一阵灵气,而后念出口诀,一掌将回旋镖打向扶灵。

竟是想一招取命,结束战斗。

但灵虚剑可不是吃素的。

上次在司家与何玉痕的那场比试,成功让它和扶灵心念相通。

血镖飞来的瞬间,无须他人控制,它便自己飞身出鞘,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扶灵牢牢护在身后。

石台下的林玉淼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既为扶灵松了口气,内心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自认为精通剑术,无论是剑道天赋还是剑道成就,在世上剑修之中都能排进前三,但即便如此,灵虚剑仍旧从未给过他任何一丝希望——认他为主的希望。

反倒是扶灵,明明不是剑修,却那么轻易就和灵虚剑达到人剑合一的状态。

毫无疑问,若非这把剑是由扶灵亲手送出,恐怕它早就回去找扶灵了。

神器认主,要求异常之高,他自是不知,他剑道天赋再强,却还是无法和扶灵这个天修者相比。

珠玉在前,他想得到灵虚剑的认可,已是难上加难。

血镖和灵虚剑尚在对峙,扶灵也已向司霄发起攻击。

方才九嘤渡入她体内的水灵气在她丹田内变成了水灵素,被那仅剩的一缕仙灵灵素浸染过后,再化为灵气时,竟也由原先的龙灵灵气变成了仙灵灵气。

和九嘤一样,司霄也是水灵根。

聚水成冰,最简单也最困难。

扶灵立于原地,竟是连动都没有动,就将地面瞬间铺满冰层。

司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冰块蔓延,仅是呼吸间的短暂功夫,脚底到膝盖那一部分就被一层厚冰彻底覆盖。

阵阵寒气从脚心往上半身窜,即便是有灵气护体,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他早知扶灵是水火双系灵根,却没想到她的水灵气竟然这么强,化成冰块后黏在腿上就像是重若千斤的巨铁,叫他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扶灵就要来到她面前,他终于开始慌了,只得念出口诀唤回血镖,控制镖体回旋,方才将冰层划破,重获自由。

灵虚剑没了对手,又乖乖回到了扶灵身旁。

扶灵不愿用它杀人,它就不能杀人,只能充当一件护身之器。

脚下冰块碎裂,变成灵气消散于空气中最后回到扶灵身体里。

司霄这时才知道害怕。

即便是他的二叔,修真界中无人不知的杀神司定云,都不可能有那么浑厚强大的灵气。

他不知道扶灵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今日这场此试,他若不想些别的办法,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将血镖握于手中,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摊黑水,因着镖身是黑色,因此地上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将黑水抹到了血镖上。

扶灵将他动作看在眼里,知晓那镖上已被抹了毒,更是想快速结束这场决定。

司霄修为不低,扶灵身上尚且有伤,大部分的仙灵灵气也都化作坝上玉墙留在了东山州,若真要跟他此试道术,其实不一定能打得过,尤其是他还有天/行血镖这样的神器相助。

但好就好在,他是水灵根,此刻扶灵体内唯一的灵气,也是水灵气。

方才她利用冰块将司霄定住,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对自己产生惧意。

一个人只有心乱了,才容易被幻境迷惑。

扶灵伸出一掌,灵虚剑立刻落入她手中。

她挑起剑尖,指尖蕴出一丝灵气,与长剑碰撞后竟化作一团金色火焰,直朝司霄命门而去。

这是九嘤曾教过她的一种道术,名唤‘星火漫天’,天地间也只有天修者才能使出来。

水本克火,但天修者体内五灵气共存,水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相融转化,因此天修者的火灵气,是不惧怕水的,甚至于遇水会更强,火势会越烧越旺。

她以体内最后一缕仙灵灵气化作的火灵气,里面其实掺杂了无数的水灵素,一旦司霄妄图以水灭火,便会瞬间引爆那些水灵素,让它们快速转化为灵火的一部分,以铺天盖地之势将圆台所有角落全部覆满。

诚如她猜测的那样。

司霄果然上当了。

他和所有人一样,自以为水最克火,殊不知在他将水灵气化为净水扑向那团金色火焰之时,他就已经死了。

火焰遇水,星火漫天,不过是片刻功夫,圆台之内已烧起熊熊火焰。

台下所有人望着这一幕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清扶灵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团火焰,竟然顷刻之间就将覆在圆台四周的灵气罩烧的干干净净。

至于司霄,也已完全被火焰包围。

他愈是想要用水去灭火,那火就烧的越盛。

扶灵冷冷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只靠这些灵火,是烧不死司霄的。

她的目的也不是烧死司霄。

没有人发现,随着火势的蔓延覆盖,圆台之内,司霄的灵息、司霄的气味、司霄的灵气,已全被这‘漫天星火’的火灵气遮掩。

神器有自己的灵识,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像天/行血镖这样暴戾十足的神器,是不会甘心被修为低下的修士操控的。

此时此刻,司霄就是这样的修士。

强行借来自己无法驾驭的神器,终究会遭到反噬。

而现在,就是杀司霄的最好时机。

浮幻之术,能够迷惑人类,自然也能迷惑拥有灵识的神器。

血镖对司霄的不服,就是它陷入幻术的契机。

扶灵一点一点的从指尖往外渗出水灵气,就这样当着台下数千人的面,为圆台中的司霄和天/行血镖创造了一个幻境。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何处飘来一阵微风,无形中便将那口气带着她味道的气息吹向了司霄胸前。

而她,却将自己的灵息全部隐藏在这片片火焰之中。

幻境之内,司霄身上因带着她的气味,被迷惑了血镖自然而然将司霄当成了她。

而司霄,也将血镖,看成了灵虚剑。

看在台下人眼中,就成了血镖突然失控,毫无理由的疯狂攻击司霄,而司霄,也在不停闪躲。

扶灵静静看着这一切,在心里默默盘算好时间。

眼看血镖就要将司霄砍伤,高位上的司宜光与司定云坐不住了。

看到二人面上表情变化,扶灵知道,杀死司霄的时间到了。

她抬起手,将灵虚剑朝前方一扔,正好替司霄挡住血镖的致命一击。

所有人都没有看懂她的操作,不知道她为何要救司霄。

再下一刻,司霄竟将灵虚剑当成救命的宝贝紧紧捏在了手里。

原因无他,只因在他眼中,这把长剑根本不是灵虚剑,而是司定云借给他的天/行血镖。

血镖本就极想挑衅灵虚剑,此刻又深陷幻境之中,将司霄错认为扶灵,在见到他拿灵虚剑反抗自己,更是怒不可遏。

众人只见镖体旋转飞快,攻势越来越疯狂,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刻既使是司定云也完全不清楚血镖失控攻击司霄的原因。

死生决斗,无论过程如何,旁人皆不可插手。

眼看司霄就要被血镖活活砍死,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则。

他口中已念出口诀,试图让血镖停下动作,但幻境中的血镖就快要完成目标,杀死‘扶灵’,打败灵虚剑,又怎甘心在最后一刻放弃呢?

它听到主人的召唤,却仍不愿意收手,竟然违抗了主人的命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司霄身前,将镖口对准他脖颈狠狠插了进去!

司宜光见到此景心口大骇,居然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而司定云,也终于将血镖唤了回来。

这场此试,司霄输了,司家也输了。

扶灵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司霄,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旁捡起那把灵虚剑,而后将长剑送到了他眼前,势要他亲眼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司霄,血镖入肉穿骨的滋味如何?镖身毒水浸体,滋味又是如何?”

“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她弯弯唇,笑容甜美可人,阳光映衬之下,整个人更加明艳俏丽,看到司霄因为痛苦而扭曲在一起的五官,她心中没有一丝同情,“这可不是你的血镖,而是我的灵虚剑。”

“血镖失控攻击你,而我,不顾你我尚在决斗,竟然仗义送出灵虚剑救你,你说,你父亲、你二叔,甚至于整个司家的人会不会感谢我?”

“明明是我杀了你,但他们却以为我曾想过救你,好不好笑?我想一定很好笑吧,要不然你怎么会以东山州三百条村民的生命,来为你自己塑造一个正义善良的形象呢?”

“你在东山州枉死村民身上做的事,我已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部还给你。”

“低等修士,皆是贱命,这句话如今也送还给你,你修为虽高,但品行极差,在我眼中,你才是真正的低等修士,像你这种人,才是死不足惜!”

扶灵嘴角渗出一丝冷笑,直到司宜光与司定云跃上圆台,她才提着灵虚剑站起身子。

司霄颈上的伤口很深,不过半刻,地上已全是他的血,因着镖身上被他自己抹上了毒血,毒效一发作,他便再也说不得一句话。

若光是血镖带来的伤,他尚不会这么快死去,但他身上还中了毒。

司宜光才刚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他便无力的张开双唇,喉咙里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话,而后口中吐出一大股毒血,便彻底没了气息。

司宜光二人看到那摊黑色血液,顿时便反应了过来,血镖上有毒。

至于毒是谁下的,也只有司霄自己了。

扶灵立在一旁,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着司霄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司霄已死,但东山州枉死的村民却回不来了。

她跃下圆台,先将灵虚剑还给了林玉淼,才一路穿过人群跑到了九嘤面前。

无论她变得多么厉害,在师姐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渴望听到夸奖,渴望受到鼓励的扶灵。

她仰起头,也不在乎周围有多少人看着,就大大方方的伸出手牵住了九嘤的手,而后一双水润灵动的眼睛直直的盯在九嘤那张冷眼动人的脸庞上,怎么也舍不得挪开。

她小心翼翼的张了张唇,轻轻的开了口,问出了一个最容易回答的问题。

模样羞涩、姿态婀娜,尤似情意懵懂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撒娇一般,每一个字里,都藏着绵绵的期待与欢喜——

“师姐,我做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人设图出来了,球球你们去看封面!不好看不可爱来打我!!!!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哪个是扶灵吧哈哈哈哈(动作是师姐哄扶灵灵,师姐这个木头,哄人也是冷冰冰)

下面是关于扶灵性格分析的小作文,不感兴趣可以不看哒!但是新封面一定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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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一下这辈子的扶灵生活环境:

师姐出现之前:

本质不爱修炼,也从不修炼,每日玩乐,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修为低也没有人责怪过她,嘲笑过她,虽然失去父母,但其实是被爱环绕着长大的,性格上极度自我,任何事以自我为中心,可以说是单纯到了自私的地步

师姐出现之后:

经历过一段不怎么开心的日子,和师姐关系变好后,师姐对她的宠爱超过了其他人,师姐也教她道理,教她做事不能只考虑自己(参考宗门大比她偷跑出宗,害晖明长老担忧找寻),教她懂得羞愧(同样是上一件事),也教她感恩(去梅湖岛带珍珠回来送给其他师姐),她跟师姐在一起,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她的生活环境大部分时候可以说是非常单纯的,几乎总是被爱包围的,因此心思便比普通人更加单纯,在她眼中,世界是很美好纯粹的(看清竹宗的生活就知道,轻松惬意,师姐妹会一起去地里摘菜,扶灵在大家摘菜的时候一个人在天上玩)

她几乎没有经历死亡和离别,在看到东山州的村民被淹死后,她对世界的美好印象彻底崩塌,也知道平静安宁的生活其实极其脆弱,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念头,也第一次知道实力的重要性

她的悲悯心很早就体现出来了,修真界的修士全都认为妖魔是坏的,必须全部杀光,她却有这样一个疑问:何为正邪?何为好坏?是否妖魔就全是坏的,而修士就全是好的。对于正邪好坏的认知,她就像一张白纸,只要别人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如果她将这个问题问别人,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妖魔全是坏的,修士全是好的,必须杀光妖魔;但她问的是师姐,师姐对死亡麻木,对这个世界也看的很透彻,她教扶灵,妖魔有好有坏,修士有好有坏,不能将好坏混为一谈,扶灵将这句话听进去了,所以她在司家救了那条小媚蛇。

小五是她第一次经历亲近之人的死亡,所以她很难受,她想救小五;东山州的惨剧打破了她对世界美好的印象,她同情那些村民,她尊重他们不修道的选择,因为她曾经不修炼,也一样受到了宗里人的尊重(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受到的尊重),作为一个有了一定实力的强者,她对弱者的同情怜悯让她宁愿散尽灵力也要救人,某方面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对这个残酷世界的一种修补挽留。

给司霄下战书,她是冲动了点,但她有冲动的资本,一,她有实力,二,她其实知道师姐会救自己,她知道自己不会在决斗中死,所以她愿意尝试,尝试为东山州的人民报仇。

她恨司霄,其实是因为司霄在一定程度上毁了她内心以为的美好世界(东山州民风淳朴,加上小五一家人的热情好客,和清竹宗一样,其实就是扶灵向往的美好世间的一个缩影,不修炼,但也能快乐生活,扶灵本质是不爱修炼的)。

前世的师姐,没有得到成长为扶灵现在这种心境的机会,因此师姐对现在的扶灵越来越感到不了解,也觉得两个人越来越不相同,因为扶灵正朝着一个她不知道的好的方向成长。

师姐的心里只有扶灵和宗门,但扶灵却在师姐的爱护下,有了一颗珍贵的悲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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