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犬嗜血凶残,不过是陷入梦魇的短暂片刻,方沅青身上便多了好几道深口,两条腿伤的尤其严重。
虽不是致命伤,但至少得修养半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明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表情微不可见的变了变。
归尘受伤,和地上的少年并没有关系。
踌躇片刻,她终是从储物石里取出了提前备好的药和衣服,而后蹲下身子,开始替少年处理伤口。
血衣剥开,月光下露出大片玉白色的肌肤,从纤细的脖颈往下,到精致的锁骨,再到被白布缠绕的饱满胸脯,无一不说明这位不受方家待见的私生子——
其实根本是私生女。
伏阳宗的驭兽天才、下一任宗主继承人,是个女子。
指尖下的肌肤冰凉细滑,明月有些恍惚,眉眼微垂,目光又落到那张俏秀清隽的白皙脸庞上,猝不及防就将手缩了回来。
白布被鲜血染红,胸口外侧有一道小口。
迫不得已,她只能将女子胸前的布料解开。
人生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以外的女人身体。
几乎是红着脸给对方上完药的。
数里之外,梦姬已带着三条魔犬追了上来。
眼看就要靠近,明月不自觉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最快的速度替方沅青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幸得阴影掩护,她颊上的红并不明显。
梦姬走近,主动帮地上的人检查了腿上的伤口,
“只是外伤,明日应当会醒。”
“这腿得养上数日了。”
明月心脏跳的有些快。
她没有应声,转过身拉着黄衣女子就准备离开。
梦姬不知她打的是什么心思,语气中尽是不解,
“你就这样将她扔在这里?”
明月抿唇不语,沉默了很久才点头,
“我明天会再来看她。”
“你先回魔界。”
“我自有办法让她去玄冥宗帮我拿冰湖水。”
办法?什么办法?
后面的话不用说,梦姬也能猜得到。
今夜一出救人好戏,不过是带着目的的精心设计而已。
方沅青睁眼的时候,已到了第二天中午。
天上日光正盛,照着她眼睛发疼。
环顾四周,是一片从未见过的高崖。
耳边有流水声响起,清晰如雨滴落下。
身上的伤,仍在泛疼。
她撑着手臂起身,待向河边看去,才发现自己用来裹胸的白布被压在了一块石头下,而原先的衣服也被风吹进了河里。
女子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
关于昨夜的记忆有些朦胧,能记起的,就只有那个将她从魔犬中救走的黑衣少女,以及那张白净秀气的脸。
若未记错,她与那少女并不相识。
正是困惑对方身份的时候,空气里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她恍然回神,转首向后看去,一瞬间,就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女眼睛闭着,手里提着一个圆圆的大竹篮,面上似在犹豫,好半刻都没有上前。
不似昨夜一身冷黑,今日她穿的,是一件素白长衫,整个人显得愈发清秀纯净。
方沅青静静望着,想起石头下的白布,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开口。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少女咬咬唇,低下了头,终于鼓起勇气向河边走来。
步子,很慢;脚下,亦是磕磕绊绊。
方沅青这才惊觉,恩人目盲。
闭眼摸索前行,轻易便让人生出同情心。
她想起身迎接,无奈小腿还肿着,连动都动不了。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相见的时刻。
少女放下竹篮,将带来的食物拿了出来。
没有说话,也没有询问。
做完这一切后她立刻跑开了。
方沅青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初次相见,少女救了她;二次相见,她连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说。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第三天同样如此。
每次相见,少女只将食物放下就马上离开。
到了第四天,她竟然没有出现。
方沅青看着石旁的空竹篮,面色莫名。
第五日,仍没有等到送食的人。
夜间风大,雷声轰隆作响,不一会竟下起了雨。
腿脚伤口尚未愈合,便又遭了冷水淋湿,不过半刻,她的头便开始泛晕。
天上的雨,越来越大。
一滴一滴的落在脸上,渗进衣服,融进撕裂的肉中,引起阵阵磨人的痛意。
方沅青躺在地上,抬起一只手挡住脸,雨水顺着指缝砸进眼睛里,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意识逐渐有些模糊,四周是骇人的凉意。
即将陷入昏迷之际,一把伞却突然出现在头顶。
雨,停了吗?
她松开手,视线朦胧不清,恍惚之中,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脸上,温柔的替她擦去了那些阴凉的水珠。
那么温暖的手掌,让人忍不住眷恋。
察觉到那柔软指尖欲要离开,虽然迷迷糊糊,但她仍强硬的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力气极大,似乎担心人又跑了。
顶上的伞忽就微微倾斜,雨水沿着伞沿流到了小腿的伤口里。
一阵剧烈的胀痛感袭来,让她的表情瞬间痛苦万分。
但她还是没有松开那道细瘦手腕。
头脑正是迷茫混乱,耳边却响起一声细小的惊呼。
轻细又盈耳的少女音,混着雨水落地的滴答声,被冷风轻轻一吹,就这么刻在了她的心尖上。
从今往后,叫她永远都忘不了。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身上本就有不少伤,又被雨淋了那么久,无可避免的就发起了烧。
这一次,明月没有走。
或者说,她走不了——
她的手腕,至今还被人紧紧握着。
这一守,就是整整一夜。
明月率先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和仇人的女儿并排睡在一起。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似尴尬似愠怒又似窘迫。
两人的手早已分开,她已可以随意走动。
她本想离开,但转首时看见地上女子的苍白脸孔,心却无端软了软。
方克渊犯下的错,关他的女儿什么事呢?
更何况,还只是一个不被方家承认的私生女。
这件事,说到底是她利用了人家。
她咬咬唇,半跪在女子身旁,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将手心轻轻贴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夜里喂过药,现下额上倒是不烫了。
稍松口气,悄悄将手收回。
然而,和昨晚一样,她的手腕,又一次被人狠狠捏住。
方沅青,不知何时竟也醒了。
明月的眼睛,是闭着的。
她抽了抽手,表情有些委屈。
方沅青指尖微松,却仍不肯将人放开。
空气一时静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冰凉掌心贴在温软的腕间,一冷一热,像在做无声的斗争。
明月双眸紧闭,双颊微微泛出些红。
她试着挣扎,却毫无作用。
沉默半刻,终究还是她先松口,软声央求了一句,
“你松开手,早课要开始了,再不回宗我得挨罚的。”
早课?回宗?
方沅青闻言一愣,下意识就追问道,
“这是哪里?”
没由来的,少女的脸顿时红了。
似是为难,过了好半刻她才应声,
“天巫崖。”
天巫崖?
方沅青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女,竟是合欢宗弟子!
微一失神,手心便卸了力。
再下一刻,少女已飞身上崖。
合欢宗只有女弟子,修的都是些魅惑之术、采阳补阴的双修道法。
此类女修,在外界的名声很是不好。
每每提及,收到的也只有鄙夷与轻视。
方沅青从未与她们有所接触,想起少女的狼狈逃离,她不免有些埋怨自己说话太直,伤了别人的自尊心。
人已走了,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垂下头,身上的衣物与前几日不同,想来,应当是她昏迷时有人替她换的。
掀开袖角,左手手臂上几处伤口也重新敷了药。
那少女,已救她两次了。
一转眼,就过去了一天。
方沅青本以为少女今日不会再来。
未曾想到,天色一黯,一道纤秀人影就从身后的小树林里走了出来。
仍是那个熟悉的竹篮。
里面的食物,仍是前几日吃过的馒头。
但这一次,多了一碗粥。
少女眼盲,走路很慢,摇摇晃晃,因着怕粥洒了,干脆将竹篮抱进了怀里。
方沅青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微动了动。
直到少女来到她身旁,她才主动出声,为自己上午的质问表示了歉意。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想逼问你,只是那夜被魔犬袭击,所以才——”
话未说完,少女便摇了摇头,将竹篮里的粥递了过去,
“没关系。”
仍是轻软动听的嗓音。
方沅青愣了愣,眼中愧色更甚。
她接过粥,隔着碗壁也能感受到一层热意。
很显然,这粥是刚熬出来的。
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冷肃。
一只手吃粥,总有些不方便。
尚未吃完,一个圆圆的大馒头又被送到了嘴边。
“厨娘刚做的,趁热吃。”
方沅青闻声抬首,目光瞬间映出一张隐含浅笑的清秀小脸。
这是少女第一次对她笑。
文静乖顺,分外好看。
只可惜了那双闭着的眼睛。
她放下粥,默默接下馒头,轻轻咬了一口。
直到咽下,才张唇道了一句谢,
“谢谢。”
少女听见这两个字怔了怔,反应过后摆了摆手,语气中尽是局促,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粗食,不用谢的。”
只是送食之恩吗?
当然不是。
方沅青抿抿唇,目光看向那张秀气的脸庞,眼神不自觉就温和了许多,
“你救了我。”
救命之恩,最是难报。
少女却仍旧摇头,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记挂。”
越是这样说,方沅青就越是不好意思。
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该如何报答对方。
视线收回,她又咬了几口手里的馒头。
碗里的余粥已渐渐凉了。
吃完饭,少女收拾好碗碟,又准备离开。
二人相识已有五日,却互相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眼见人就要走,方沅青才悄然出声将人喊停——
“我名唤方沅青,出身玉春堂,不知恩人姓名是何?”
少女步子一顿,嘴角微微弯了弯。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伸手指了指天空,
“我的名字,藏在天上,沅青姑娘不如猜一猜?”
方沅青闻声抬首,顺着少女的指尖朝天上看去。
寂静夜空,唯有星与月。
她张张唇,试探性的道了两个字——
“星星?”
少女笑笑,却摇了摇头,
“再猜。”
方沅青蹙眉,双目望向那轮圆月,再次出声——
“月亮?”
这一会,少女终于点头,
“嗯,月亮。”
皎白明月撩人心。
月亮,纯白无瑕,和眼前人多么相似。
方沅青心中默念了几遍,待回神时,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地上的月已走了,但天上的月仍旧在。
她仰起头,静静盯着那圆月看了半天。
往后余生,只要看到月亮,她就会记起合欢宗那个秀气的小女修。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对我好喜欢,方姑娘是真的惨5555然后明月骗着骗着把自己的心也搭进去了,后期追妻火葬场
方姑娘是攻,不要站反了(两人第一次是方姑娘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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