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扶灵转过头看了看床上的江夫人,面上虽一片镇定,但死死抿着的嘴唇早已泄露了她的紧张。

床侧附近,灵气丝丝波动。

江怀德看出扶灵表情不对,心脏跳的又急又快,手心全是冷汗,江夫人的命在黑影手上,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影子杀人,简单迅速,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九嘤亦是不敢打草惊蛇,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黑影来去如风,瞬间就到了房间。

倘若黑影要杀江夫人,即便是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将人救下。

四周倏地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格外冷肃。

扶灵感受得清清楚楚,那道影子此刻就覆在江夫人身上,犹如蛰伏在黑夜中的毒蛇,时刻都准备取人性命。

她咬咬唇,将视线从床上收回,而后故作平静的朝九嘤喊了一声,语气中尽是惊讶与喜悦。

“师姐,我好像看到江夫人的手动了!”

突如其来一句话,让另外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待九嘤回应,她又兴冲冲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火烛走向了床前。

烛光随风闪烁,江夫人周身映入一阵光芒,很快将床上各个角落全部照亮。

果不其然,从她举着蜡烛靠近的那一刻,黑影就躲到了别的地方。

九嘤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不得不佩服扶灵的机智。

她与江怀德苦恼该如何找出黑影,却忘了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一件事——

影子想隐藏行踪,就只能时时刻刻藏匿在黑暗里。

只要有光,黑影再怎么厉害也只能无所遁形。

扶灵此举不仅救下了江夫人的命,也告诉了她对付黑影的办法。

她抬起头,目光悄然落在扶灵身上,却见她握着火烛的那只手正微微颤动,立刻猜到黑影没有离开,依旧藏在屋子里的某个阴暗角落。

如何擒住黑影,她心中已有方法,但具体怎么做还得与江怀德等人商议,只不过必须先让黑影离开江家才行。

九嘤想了想,自然而然的接下了扶灵的话。

“江夫人只是受了惊,并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就会清醒。”

话毕,她又看了看江怀德。

“江寻前辈曾卜过一道天卦,杀他的人恐怕与这道卦有关,听闻此卦一直留在天卦宗,不知江前辈明日能否将它寻回,若能窥得天卦的秘密,必定能够找出杀江寻前辈的人。”

江怀德闻声一怔,迅速反应过来。

“那道卦乃不祥之物,确实一直被封印在天卦宗,明日我就让北清将此物取回来。”

二人一番做戏,竟真的骗过了黑影。

当年那道卦确实是不祥之物,但并不在天卦宗,而被供奉在江家祠堂。

黑影此行离开,必定是无功而返。

***

影子怕光,要抓人就只能等白天。

再见那黑影如此在意那道卦,届时以天卦为诱饵,必定能将他引出来。

九嘤说出自己的想法,江怀德也觉得可行,他正欲点头赞同,忽得想起一件事,表情又变得为难起来。

“普通的光只能让影子现形却无法造成伤害,只怕到时候那黑影露出了踪迹我们也擒不住他。”

这个担忧不无道理。

抓人简单,抓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可就难了。

九嘤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既然江怀德开口问了,她只能委婉的开口提示。

“影子是人的附属,一旦脱离人身,便成了非妖非魔的邪物,扶灵身上有一颗妙真灵珠,此物专克天下邪物,只不过光有灵珠还不够,诚如江前辈所说,普通日光只能让黑影现形,需得灵器加持方才能对其造成伤害,听闻江姑娘有一上品灵器刺心镜,若是有它辅助,必定让那黑影无处可逃。”

江怀德闻声连连点头,不待九嘤开口便跑去找江北清要刺心镜。

他哪里知道,早在宗门大比的时候,刺心镜就变成一堆齑粉随风消散了。

而它留下的唯一一块碎片,也化成一颗粉粒,永远留在了江北清颈上的伤疤里。

粉粒既由碎片所化,自然就算刺心镜的一部分。

拿到它,就等于拿到刺心镜,关键就看江北清愿不愿意。

诚如九嘤所料,江北清并没有把刺心镜被毁的事说出去,换一句话说——

宗门大比那场比试中发生了什么,整个江家与天卦宗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件事说到底只是两人的私人恩怨罢了。

许是因为九嘤在石室里救过父亲母亲与自己的命,再想起那场不愉快的比试时,江北清竟不再像以前那样愤怒。

二人寻了个僻静地方,眼见周围再无第三人,她才平静的开了口。

“刺心镜被你亲手毁掉,为何你还要让父亲找我拿镜子?”

江北清不解,说话之间不自觉的伸出手往颈上摸了摸,手心之下,是一道浅淡狭长的疤痕。

今夜她已哭过好几次,眼睛至今还红肿着,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沙哑,怎么看都一幅可怜模样。

月色正盛,二人立足院中角落,墙角几颗大树掩了两人的身影,也遮住了天上的月光。

九嘤微微垂眸,透过枝叶间的淡淡光色才勉强看清身前人的模样。

一袭艳丽红衣,一张美丽又脆弱的脸。

江北清将手松开,颈间的疤痕顿时露了出来。

灵镜被毁、颈间留伤,都是她咎由自取,九嘤丝毫不曾为当时的所作所为后悔。

此次前来江家,本是为了帮方栖山寻找金龙,谁曾想正好碰上黑影复仇,若不是为了了解前世妖龙屠宗的真相,她也不会冒险带着扶灵留在这里。

她抿抿唇,目光在那长疤上看了半刻方才应声。

“刺心镜虽被毁,但也留下了一块碎片,就在你颈间的伤口里。”

这道疤是江北清心中的一颗刺,九嘤再提这事,难免让她有些不忿。

“那碎片埋在肉里,早已取不出来了。”

九嘤闻言摇了摇头,目光漠然而冷冽。

“你若愿意,自是有办法将它拿出来。”

江北清还想再说些什么,手中却被人塞进一道冰冷铁器,她低下头方才发现九嘤给她的——竟是一把银色的短小匕首。

月色映过,匕身泛起一层阴冷银光,无端惊起一阵骇意。

江北清看着匕首,面上既惊又怕,她没想到九嘤口中的“办法”,居然是让她亲手割开自己的伤口,将那块碎片重新挖出来。

剜肉之痛绝非常人所能忍受,堂堂江家大小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九嘤看出江北清的犹豫,心中暗道这法子怕是行不通。

她伸出手,正欲将匕首拿回,江北清却后退两步将小刀收到身后,而后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飞快跑出了院子。

扶灵在不远处看着,并没有听见二人谈话,看到江北清离开也不敢凑上去,只站在原地乖乖喊了几声“师姐”。

她向来活泼调皮,来了江家后脾气已收敛许多,很多时候不需要九嘤教导她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此刻她一人立于廊下,双手交握垂在腰间,两只眼睛睁的又圆又大,里面写满担忧,双脚不安的在地上轻轻踱着,看上去分外听话懂事,瞧不见半分任性与刁蛮。

九嘤本还在为黑影的事担忧,抬眼间正好看见扶灵的乖巧模样,浮躁的心似被春日清风抚过一般,立刻平静下来。

她抬起手,朝廊沿下的少女挥了挥,少女得了行动允许,眼中闪出一丝笑意,这才迈开了步子。

宗门大比打伤江北清一事,九嘤并未声张,因此扶灵并不知道这件事。

此刻听九嘤说明其中原委,扶灵才终于知道为何江北清会如此针对师姐。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师姐竟这样厉害,居然是用天卦宗的浮幻之术打败了江北清。

“既是比试,自是有输有赢,江北清或许不是气自己输了,而是气师姐用天卦宗的术法将她打败,要是我,反应肯定比她更加激烈。”

扶灵替江北清说话,让九嘤有些讶异。

与初见时相比,她确实改变了很多。

外人眼中,浮幻之术是天卦宗的术法,除了天卦宗之外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学习。

九嘤知道扶灵心中必定也有这种想法,否则也不会在得知这件事后维护江北清。

直至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在扶灵眼中那些高阶术法恐怕都是她从其他宗门那里偷学到的。

想到这点,九嘤面上有些无奈,为了日后不继续被误会,她只得说出事情的真相。

“江北清会在幻术上输给我,是因为浮幻之术根本不属于天卦宗。”

“千百年前,世上修士与你一样,大多是天修者,当世四宗所谓的高级术法、镇宗秘术无一例外全都是他们从天修者那里抢来的,而浮幻之术也只有在天修者手上才能施展出最大威力。”

“江北清输给我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管是她亦或是天卦宗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能力将浮幻之术完全掌握,这与努力无关,而由天赋决定。”

“她将浮幻之术看做天卦宗的东西才会这么生气,但事实不是如此,真正有资格继承这些术法的人只有天修者的后人,也就是你——扶灵。”

天修者消失于世已有数百年,扶灵虽有这脉血缘,但对这段历史并不了解,更不知道原来四宗的崛起伴随着天修者的陨落。

她心思尚且单纯,并未听出九嘤话中暗含的危机。

“依师姐所言,天修者才是世间强者,为何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

九嘤闻声轻叹口气,思绪又回到前世被司祺囚禁的时光。

“扶灵,你还是不明白,强者再强,却也抵不过有人暗中陷害。”

“天修者体质特殊,对普通修士来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的灵气鼎,利益当前,他们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对天修者做出多么可怕的事。”

“若有一天你的身份曝光,而你却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你的下场只会跟那些被折磨至死的天修者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惨。”

“世人眼中,天修者连人都算不上,仅仅是用来提升修为的道具,至于他们创造的术法,更是可以随意争抢。”

“玄修宗主与师父之所以隐瞒你的身份,也只是想保护你而已。”

有的话已不是第一次听了。

扶灵有些入神,沉默了许久才咬咬唇,试探般的开了口。

“师姐,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吗?”

她微仰起头,双眸水润灵动,眼中闪烁着细微盈亮的光芒,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九嘤被这样满是期待与哀求的可怜眼神看着,哪里说得出一句拒绝的话。

她抿了抿唇,眼中泛出一丝浅淡笑意,旋即点了点头,再一次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嗯,我会永远陪着你。”

在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她九嘤,生来就是为了保护扶灵。

作者有话要说:扶灵灵的漫漫成长路

嘤嘤师姐的每一句承诺她都记在心里,后期师姐认不清自己的心,她势必会黑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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