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八族之首、正道第一大族,司家的脸面可谓是丢的干干净净。
正午时分,日光正盛。
司宜光立于高台之上,神色阴鸷,一双锐利的鹰目直直看向人群一袭粉衣的俏丽少女,瞳孔中隐有恨意起浮。
虽然相隔数里,但那眼神中憎恨如此明显,不说扶灵,冯、江二人亦是瞬间察觉。
江北清转过头,目光看向身旁少女,语气中满是担忧。
“灵灵,那司宜光恐怕更加恨你了。”
“先有丧子之仇,如今灵灵又当众揭露司祺真身,令他成为世人眼中笑柄,此事,他必定不会轻易罢休。”
冯沅青眉头微拧,轻轻叹了口气。
扶灵闻声,却并不担心,反而弯着唇笑了笑。
“不要紧,待师姐的伤好了,她会保护我的。”
提到九嘤,江北清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抬起头,视线在四周逡巡一番,果然在外间不远处看到一个身着白衣、面覆金具的陌生公子。
虽看不到脸,她也能猜的出来,此人应当就是作男装打扮的九嘤。
司祺尸身即将被焚毁,依韩烟的性格,就算妖族四老不肯帮她,她还是很有可能现身争抢尸体。
毕竟,那是与她相依为命二十余年的唯一亲人。
三灵根同开,已属绝高天赋,又是屠龙者家族的唯一后人,她的实力,绝非常人能够估量。
为护扶灵周全,九嘤便也多留了一日。
圆台之上,金龙的尸体被木架高高吊起。
阳光落下,照在龙鳞之上,泛出阵阵刺眼金芒。
司宜光后退两步,朝左右两位老者点了点头,很快,便有八人各捧一面黑色铜镜走了上来,分立于八个方位围站在龙尸下方。
再等半刻,待到日光最盛之时,只需以这八面铜镜为引,以日阳为焰,便可将司祺尸身焚烧殆尽。
扶灵微仰起头,任由阳光照在脸上,心口处由内而外渗出一丝细微的痛意。
她又想起了在九嘤回忆中见到的画面,想起了司祺折磨九嘤、逼迫九嘤修炼的场景。
今日,不管韩烟会不会出现,她都要让司祺此世魂飞魄散、再无复生的可能。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
人群本还喧哗吵闹,渐渐的,便没了声音。
八面铜镜,同时受阳光照射,在空中映出八道红光,全部照在龙尸表面,不知何时,便传来一声清脆的崩裂声。
是龙鳞碎裂的声音。
火尚未燃,龙身表面的鳞片,便先后融裂脱落。
韩烟屏住气息,藏匿在人群之中,光只是看着,心便痛如刀割。
看着儿子的尸体被火焰一点一点烧毁,她只恨不得将在场的人全部杀死。
若非得知有五位仙阶强者在场,她必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高台之上,火势渐甚。
白色灰尘层层落下,全部掉入司宜光提前备好的骨灰坛中。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幕,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半空之中,忽卷起一阵冷风,犹如寒日雪融,冻得众人皆是一颤。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那风飘向高台,越过火焰,倏地一声,便钻进了龙身之中。
再下一刻,空中掠过一缕金光,转瞬即逝,无一人看清是何物,便见那八面铜镜被震成齑粉,飘向风中。
火焰之内,司祺的尸体,也已化作飞灰,全部被盛进黑坛。
意识到韩烟想要盗走骨灰坛,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乱。
幸有高人守护,韩烟未敢轻举妄动,踌躇半刻,她终是没有现身。
虽是虚惊一场,但也引得人心大乱。
众人心中清楚,方才那丝寒风,只不过是韩烟给出的警告——
这件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审判结束,扶灵便立刻带着沈复阳重新上路。
她已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九嘤了。
她自是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着的师姐,其实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后。
终日赶路不休,三日后的傍晚,两人终于赶到了梅湖。
岛上的一切,和以往一样,仍是那么熟悉。
扶灵刚上岛,便看到了一个全身裹着黑布、人身蛇尾的小女孩——
正是被她从司家偷偷救出来的小魅蛇,宝妹。
说起来,两人已有很久未见。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宝妹长大了些,容貌也愈显魅蛇一族的特征,既妖又艳。
虽只是个小孩子,但不难想象,待她步入少女时期,将会有怎样的惊人容颜。
这些日子因有九嘤在旁教导,她已学会说不少话,修为也上升了不少,能够很好的控制人身。
见到扶灵出现,她立刻收起尾巴,小跑着迎上前去。
“姐姐~”
魅蛇全身带毒,宝妹的小脑袋上包着布,只剩一张小脸蛋露在外面,看着可爱极了。
扶灵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唇角微微扬了扬。
“宝妹,好久不见。”
一大一小寒暄了会,沈复阳静静站在一旁,忽然便听见了一声‘哥哥’。
宝妹年纪和沈浮星年纪相仿,沈复阳看到她,瞬间便想到了自己的二妹,
岛上难得来人,很快,宝妹便带着沈复阳四处逛了起来。
扶灵一步步朝着木屋行去,越是靠近,心跳就越发的快。
说不出原因,总之,她忽然就紧张了起来。
梦中相见,又如何比得上亲眼看那人出现在眼前呢?
距离木屋,只余一小段路。
许是听见屋外有脚步声响起,扶灵尚未行至门口,屋内的女人,便推门走了出来。
九嘤仍是一身白衣飘飘,满头长发只用一根白色丝带系起,一眼望去,端的像天上的仙人。
扶灵望着那张清艳动人的脸,脚下步子瞬停,竟就这么愣在了原地。
直至九嘤来到她面前,她才痴痴的回过了神。
“师姐。”
再次相见,九嘤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太多。
“路上没有休息么?我还以为,你要后日才能回来。”
九嘤眉眼微垂,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
扶灵两只手垂在腰侧,正欲伸出去抱住眼前的女人,就见对方往后退了一步,一瞬间,便让她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
“有休息的,但是也想快点见到师姐。”
扶灵毫不避讳的道出自己的想念,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九嘤,里面全是痴恋。
这般爱恋眼神,让九嘤也有些难为情。
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将目光偏向一旁。
“这几日急着赶路,便先进屋歇着吧。”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身,朝着屋里走去。
扶灵犹豫了会,很快也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是九嘤的。
扶灵躺在木床上,左右翻滚了会,鼻翼间全是心上人身上的味道,不知不觉,脸就红了大半。
她本以为,今晚可以和师姐一起睡。
却没想到,对方却要入水休养,晚上也要待在梅湖。
“师姐,那返生香需用火引燃,才有疗伤之用。”
“无妨,我自有方法在水中将它点燃,更何况,我的龙心草也生在梅湖湖底。”
扶灵的担忧,九嘤并未在意。
亥时未至,她便化为龙身,潜进了水底。
扶灵悄悄下床,也不敢靠近,就这么倚在门口,看着师姐的身影消失在水中。
梅湖之下,青龙遨游。
半个时辰后,沈复阳如约站在岸边,终于等来了水里的女人。
月光洒落,湖面波光粼粼。
九嘤立于月下,目光落在手中那半截白色木枝上,表情微微变了变。
沈复阳不敢出声,直到空气中传来一道冰冷女声,方才抬起了头。
“你与灵灵在东山州遇到韩烟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九嘤早已经问过。
沈复阳想了想,又将那天清晨的事重复了一遍。
“那夜我与扶灵姑娘误入法阵,被传送到东山州江边,尚未行至朱家门前,便有一独臂蛟龙从水中飞出,我以为他想伤人,未等他上岸,立即将他打入水下——”
沈复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九嘤出声打断。
“他想要灵灵的刀?”
“不错,那韩烟说,扶灵姑娘的刀是她的,恶蛟父子都不是扶灵姑娘的对手,她便亲自动手,我修为虽不如她,但也看的出来,她的确有操控屠龙刀的本领,只可惜,那把刀最后还是选择了扶灵姑娘。”
沈复阳所言,皆是当日发生过的事。
九嘤双唇紧抿,脸色冷冽,两只手藏在袖中,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屠龙刀已开灵识,自然有选择主人的能力。
韩烟为夺此刀,连同族都不放过,屠龙刀自不可能再跟随她。
一切,都如卦象所预言的那样。
九嘤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沈复阳会意,一眨眼,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转眼间,此处便只剩下九嘤一个人。
拿出怀里那支返生香,她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治愈龙心草的过程漫长,一连半个月,九嘤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梅湖,只有白天,她才偶尔出现一会。
这样一来,师姐妹虽见了面,但相处的时间,还没有以往在梦中相会的时间多。
好在岛上还有沈复阳和宝妹,对于扶灵来说,日子倒也没那么无聊。
每日挖挖珍珠、指导宝妹修炼、再和沈复阳打打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待,又是一个月。
而九嘤的龙心草,也终于恢复了生机。
岛上的生活平静安宁,让人眷恋。
若非收得江北清的来信,扶灵甚至想一直住下去。
因为韩烟和司祺的事,天卦宗的换任大典推迟了整整一个月,现在才举办。
眼下这封信函,自然就是邀请二人去参加这次的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