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兰姑后来见到她,拉着她的手一个劲骂她傻。

“好好的姑娘家,又不是非要同男人争功名,再说殿下待你不错,他身边也没别的人,正该趁此机会牢牢笼络住了殿下的心,你傻不傻啊?非要找这些苦头吃!”

杜欢初入军营的当日,她便准定以为能见到这丫头,结果后来听翟虎说她做了端王的幕僚,端王殿下忙着吃洗尘宴,从军营到官衙,连着吃了三日的酒,她便与宫敬仪脚不沾地忙了三日,整理端王带来的家当,连见一面的时间也无。

兰姑见到她已经是三日之后了,端王发散完了酒气,命洪士忠将舒州登记的民户册子都带过来,另有下辖县村官员保长之类都召来见面,商议如何派发粮种问题,一帮人坐在厅里吵闹不休,各自诉说自己手下的艰难,杜欢坐在端王身后右手边飞快做着会议记录,还悄悄塞给端王一副羊皮制成的舒州地图,示意他结合地图更能直观的了解各县官嘴里的话,在吵完两轮还没有定论中场休息的时候抽空见了兰姑一面。

端王殿下彼时正被这帮人吵的头疼,莫名想到朝堂之上的燕帝,他生性仁慈宽厚,说的刻薄一点也算是懦弱没主见,也不知道当初坐在金銮殿那把椅子之上,有没有被臣子们吵的头疼?

朝堂之事,牵扯各方利益,臣下皆有私心,偏碰上君王没有圣心独断的能力,也只有仰赖手握军权的国丈辅佐了。

端王满脑子胡思乱想,接过杜欢塞来的一卷东西,还当她调皮,随手打开便被惊住了。

手底下的羊皮卷地图绘制的极为仔细,山川河流,城镇村县官道驿站无不详细,旁边还注明了比例,难道杜欢还有此等制图能力?要么便是她从哪里淘澄来的?

后一种念头随即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地图不比别的东西,能绘制的如此精确,非大量的人力物力仔细勘测,还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他与杜欢同在一处久了,练功吃饭,商议正事,大部分时间都在一处,除了晚间歇息,她也不可能日行千里前去舒州勘探绘制地图,那么这地图的来路——难道来自云梦泽?

端王殿下目光一凛,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杜欢一眼。

杜欢自觉立了大功,得意的冲他挑眉,示意他专注看图,顺便甄别手底下诉苦的官员有没有编瞎话——大约只是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再加工,夸张点而已。

舒州大乱之后,并没有县城可以独善其身,纵有朝廷大乱之后赈灾,艰难是真艰难,只是端看谁最可怜了。

直吵到半下午,从官员皆饥肠辘辘,就连杜欢也有些吃不住,小声提醒端王:“殿下,要不要歇歇用过午饭再议?”

洪士忠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暗自赞叹:还是女儿家细心。

他倒是说话算话,次日就派人送了两箱女儿家用的东西,也不管端王与他这位心肝如何玩闹,总归巴结端王内眷不能停。没想到吃过了洗尘宴,却在商议正事的时候见到了端王身后坐着的女子,一直低头记着什么,暗暗纳罕:感情这位还真做着幕僚的事儿?

女子为幕僚,闻所未闻。

洪大人以己之心度人,自忖知道了杜欢的身份,这位晚上是枕边人,白天还做着幕僚,身兼两职,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女子再聪慧,必然也要仰仗男子才能立于世间,想来这位杜姑娘也不例外。

不得不说,洪大人的脑回路与兰姑有异曲同工之妙,也许更因为世俗如此,皆认为女子要依靠男子,故而杜欢就算是在众人面前自承是端王府幕僚,旁的官员也先把“端王的女人”这个标签贴在她身上,其次再可有可无的贴一个“幕僚”的标签给她。

兰姑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还未显怀,依旧风姿绰约,恨铁不成钢的戳着杜欢的额头:“我当初怎么教你的?你当时满口答应,结果呢?不过数月未见,你便与端王殿下成了主仆,而非夫妻,你到底怎么想的?”

杜欢握着她的腕脉,生怕刺激到了孕妇:“别气别气,你且听我说。”

兰姑瞪着她:“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杜欢随口胡扯:“我这叫进可攻退可守,进可攻端王妃的宝座,退可守端王身边幕僚之位,总比死守着端王府后院一亩三分地强吧?”

“当真?”

“那还有假?”杜欢按着兰姑腕脉振振有词:“你以为高门大户好嫁?端王殿下秀色可餐是不错,可别人的眼睛又不瞎,没准都盯着端王妃的宝座呢。端王若是一心对我还罢了,可若是我不但赢不了端王妃的宝座,他将来又中意别的女人,我岂不是输的血本无归?”

男人中途改弦易辙喜欢上别的女人,兰姑深有体会,此刻竟从她的话里听出点道理:“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她联系自身,不由便伤感起来:“我家那位当初对我也不错,可是后来喜欢上了二夫人,幸好那位不喜欢打理家中之事,只关起房门自己过,我还要打理家中琐事。我们府里二夫人若是又会打理家事,又会照料夫君,恐怕家中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杜欢松开了手,提笔替她写保胎的方子,为怕兰姑再唠叨,更是信马由缰胡扯:“是吧是吧你懂我的良苦用心了吧?端王非寻常男人,长的美貌又聪慧,就算是个美貌的小娘子,我总也要教人家甘心情愿非我不可吧?这时候做他的幕僚,替他出谋划策,在舒州扎下根来,将来若是跟他讨要端王妃的宝座,想来他也拒绝不了,对吧?”

“长的美貌又聪慧”抽空想要逮着杜欢问问舒州地图的端王:“……”

她这是……拿我当倾心的小娘子了?

端王殿下唇角微翘,愉悦转回。再听一帮官员扯皮吵架,竟不觉得烦闷了,眼角的余光瞥见进来的杜欢,想来她是打发了兰姑,还奉送了她一个浅笑。

杜欢:“……”

端王殿下果然精神头足,被这帮人吵了大半日,还有心情笑?

直到日暮之时,端王殿下终于松了口:“尔等所说本王已尽数知悉,至于农具种子粮食分配,待王府有了章程,自会通知各位。”吵也吵够了,该滚蛋了。

杜欢大松了一口气,直等众人退下,她伸了个懒腰,揉揉脖子,才有心情与端王闲聊:“殿下心中已有章程?”

端王眉目蕴含笑意:“不知道阿欢有何想法?”

杜欢:“反正近来也无兵事,不如殿下按各县人口分发到村镇,由舒州军协助分发,一则有军队分发防止民乱,二则就怕中间官员再经手一道,不能示恩于百姓,索性直接分发到村,如何?”

端王倒是很痛快:“就按你所说的来办!”

杜欢怀疑他很有当昏君的潜质:“殿下不再考虑考虑?”

端王殿下也不知道吃错了哪门子的药,今日格外好说话:“凡事有你替我思虑周详,安排妥当,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还有一事。”杜欢道:“关于咱们一路买来的粮食,殿下可有想法?”

端王殿下眉梢眼角尽是舒展的笑意,好像心思全然不在公事之上,随口道:“你说怎么办吧?”

杜欢受此鼓励,幕僚责任感上身,更有一番道理等着他。

“种子农具是从朝廷讨来的,分发至各村倒也没什么,粮食可是咱们端王府真金白银买来的。”她很有些心疼,也不指望赚钱,但总要保本:“若是全部白送,只恐舒州百姓都拿殿下当冤大头。养成了白拿的习惯,将来但有天灾人祸,可都指望着端王府继续赠粮呢,我觉得不好。既要让他们感念殿下恩德,也要让他们养成靠自己的好习惯,舒州可不能养懒民,不如就无息借粮?”杜欢生怕这位爷从小金尊玉贵,不知民间疾苦,只知散财不知守财就麻烦了。

她真是为了端王殿下操碎了心。

不过很奇怪的是,端王殿下来到舒州的三日似乎对她的幕僚身份极为认同,不过就是送了一副舒州地图,就让端王殿下都快对她言听计从了。

“无息借粮?”

“待这一季庄稼收上来之后,当初借多少便还多少,借不借全凭自愿,算是端王府解百姓的燃眉之急?”

“阿欢真聪明!”

杜欢得他一句夸赞,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若是不聪明,怎能当殿下幕僚?!”

端王:“正是!”竟然还说一句甜话:“本王若是没有你在身边,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杜欢:“……”这句就有些过了吧?她有系统作弊,偶尔小得意一下还行,真要说端王离开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没有自满到如此地步。

大半夜的,宫敬仪得端王召令,连夜分发农具种子,由广元与翟虎带兵从旁协助,并传信于各乡百姓,端王怜悯百姓困苦,拿出沿途搜买的粮食出借,待庄稼收上来之后便还,并无利息,若有愿意借的全凭自愿。

等到洪士忠与各县官员听到风声赶来,端王殿下已经照着民户册子与舒州地图将各县分派的粮种农具等物送出了军营,还有心情与众人打趣:“本王初掌舒州,总也要教百姓知道如今舒州是谁人当家,况舒州军久不训练,正好找点事儿让他们跑跑腿。”

洪士忠:“……”殿下您是信不过我等吧?

他也知道东西分派到各县官员吏胥手中,必会有所克扣,但历来来不都不如此吗?

没想到端王不按套路出牌,不但绕过他这位郡守,连各级县官都不相信,直接派兵前往各村镇分派。

他带头跪下请罪:“是我等无能,不能为殿下分忧!”

身后跟着呼啦啦跪下去一片官员。

端王连忙起身去扶:“洪大人说哪里话?去年本王也来过舒州,当时舒州什么样儿,如今什么样,本王心里头都清楚。诸位能够临危受命,皆是国之栋梁,本王如何信不过?只不过此事乃是本王挑头,也算不得各位职责内的事情,故而就不麻烦各位了。至于舒州境内如何,本王已经心中有数,诸位快快请起。”

往后舒州税赋皆要入端王口袋,他自然也要安抚官员为他尽心做事。

好不容易将一帮人哄送出去,杜欢便来请他:“殿下有空没?跟我去瞧个东西?”

端王起身:“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他跟着杜欢到得一间库房,见她推开门,库房里放着三个竹编的大筐,筐里各放着三样东西,其中两个筐里盛的东西有些奇怪,一种土黄色皮儿圆圆的东西,另外一种土红色皮儿的东西,另外一筐堆满了金黄色的碎粒儿,皆是从所未见的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粮食啊,这筐叫土豆,这筐叫红薯,这筐叫玉米,都是高产粮的粮种。”

杜欢挤兑系统才得了这三筐,不免在心里骂了好几句小气鬼,系统也很无奈,再三解释:“有这三筐足以种出更多的粮食,能量有限,宿主难道不想省着点用?”

好吧,左右有了种子不怕结不出果子。

端王的眼神顿时大变:“哪来的?”

他原来考虑舒州地图之时,先疑到了云梦泽,可是如今这三筐奇怪的粮种却不可能是冷阅带来的,那位从洛阳出发的时候可也只有一个小包裹,带个地图有可能,但这么大三筐粮种不可能。

杜欢盯着他的眼睛,冷静的扯谎:“我如果说是自己变出来的,殿下会不会找人拿火来把我当妖怪烧了?”

端王殿下下意识探头往外瞧,待发现外面并无半个人影,当即推开门窗,以防有人路过,当即牢牢抓住了她的手:“是不是……跟舒州地图一样的来路?”

他现在终于察觉,八成杜欢身怀巨大的秘密,这才不愿意跟凌子越回魏国去。

能拿得出精细的地图,还有闻所未闻的粮种,她要说是自己变的,他还真有几分相信。

杜欢点头,手心里不觉沁了冷汗——有些事情瞒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时。她虽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但怀揣秘密也不好受,既然要辅佐端王,便要有能让他信服的本领,系统作弊也算是一种能力,反正他只要知道自己能耐远不止在端王府后院做他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便足够了。

至于端王会如何对她,总要先试探一番,才知结果。

若是试探结果不理想,她也不介意想办法脱身,再寻一位明主辅佐。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