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封闭之罪

“我是舞都的寻剑者,不久前脱离组织,来到此地。”

话语间此重兵从腰间拿出半枚寻字面剑牌,示意他历史身份之来源。

众人皱眉,一手柱斗棍的男人问:“近来裂都、舞都寻剑者遭到攻击,已经大部转移,甚至燥都寻剑者也离开了西南一带,你可知其余情况?”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北都没有寻剑者了,除了南方还能跑到哪里。”

听到重兵的回答,在场的武者都若有所思,据闻润都寻剑者正在迎来变革,组织了一支意图统一天下大陆的军队,其余三都的寻剑者却又恰恰被逼迫在南方。

天下大陆迎来大乱世,到那一刻有谁不是命比蜉蝣,若是地剑那大可朝夕间一改阴霾,可为什么今世的地剑不愿那么做,甚至不愿出世呢。

猜疑间,有数人向返道走去,看得出来已放弃了对地剑发起攻击。

“一帮连剑意都没有的废物。”重型兵士抬高下巴一口咬道,很是高傲地站在原地面对众人视线,已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再退就是自认侮辱。

但没有人出手,江湖人们知道,危险的寻剑者不一定嚣张,但嚣张的寻剑者一定危险,否则在内部就把他消化了。

众武者脸色纷纷难看,这时一壮硕如牛的老者咳嗽一声引众人侧目,而后说道:“有无剑意与是否去杀地剑并无干系,因二十年前一家三口丧命于圣山附近,吾心常日悲痛,为何地剑要漠视如此无辜的人丧命于匪盗之手,今日要以真剑讨个说法。”

剩下的十来个人中,也有几位点头赞同,撇胡男亦如此。

白披青年以清凌的眼神仰望许久,似乎在积蓄踏上神桥的剑意,眼神却突然在某个瞬间变成了无奈。

未等众人试探,他反而如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般说道:“看顾历史,只有暴妄之君,淫祸之君值得狩杀,从剑不算弱小,相聚在一起也可能夺得七剑,即便是他们也不愿上来。”

“地剑一直封闭,是暴妄还是淫祸?七十一年来从剑已有近二十人,为何都是轮番替换做王,从未有一同消逝之事?”

“今日来到这里远远听见他的声音,才发觉似乎罪不至死,我释怀了。”

白披青年说完便转身迈向降道,未再多说一句,他凭人性经验听出来,并不是什么疆养万民,只属一人。也不是什么退可养,进则亡,而是赤裸裸的一句求饶。

“你们不要上来了。”实际是这个意思才对。

一挺毁灭苍生也轻而易举的神剑,用得着这般求饶?直接跳下来把他们这种渺如蝼蚁,对神力无从抵抗的狂妄之人从山顶一路杀到山脚,撕碎了吸骨食髓,大啖人血,不是轻而易举的乐事?

只是大多数走投无路的武者寻剑者,习惯了与敌交锋试探,心底里不允许自己轻视可怜敌人,谁多想过——地剑未是地剑时一样也是人。

可他为什么又要放出消息,取消圣山的禁制,引得大批武者寻剑者徘徊在此处?

“地剑会使出这种窘迫伎俩,真是难以想象。”白披青年内心敬畏又叹息一句,他也知道杀人容易救人难的道理,头也不回地从折返路线离开,消失于漫漫江湖。

看着好生靓丽的人剑意消散,甚至不顾重兵的脏狠话转头便就离开,又有更多人默不作声,携着自己一路上捡到的一些物品离开神桥前。

撇胡男发出一声不屑嗤笑,别过头不看离去的队伍,那位要声讨地剑的如牛老者单手拄着真剑,饱经风霜的双眼表明他不对任何变化动容或动摇。

凶悍男人表情复杂地看着白披青年离开的背影,他旧身为正元镖局镖头,一生与阴谋危险争斗,最终仍逃不过镖落人毁,登上这里是孤注一掷,亦是无可奈何,原以为只有走投无路之人才不顾性命往已,当他看到白披青年此等名门正宗,声望一方的佳人独自攀登,心底里除了惊讶外,还有三分袒护之意,只不过止步于此也是情理之中,别人身后有大好家业,。

再起身看着重兵,语气隐隐带有逼迫之意:“这名寻剑者出言不逊,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上去了,是吗?”

“必然!”重兵张开双手阔达叫道,没有再说话。

凶悍男人嘴角微翘轻哼一声,手腕抬起翻转拔出真剑,竟也没有多说话语,一步踏上神桥。

众人内心生出些微震撼,重兵看着凶悍男人的背影顿时哈哈大笑,也拔出身后真剑跟随此背影走去。

也是一步未停!

如牛老者取下腰缠葫芦拧开,海喝当中酒水,嘴角冒出两行津液,脚步未有惧意,反而带着些微醉意踏上神桥。

撇胡男点点头,取出长枪晃荡几下,浓眉下目光锐如枪尖,意气旺盛地走上神桥。

余下六七个素面之人,眼神如火看向神桥那侧的穹顶,看着四个不可能返回的身影,内心竟不自己地涌出滚滚剑意,又与求生欲望相违背,神态纠结无比。

直发齐肩男微微摇头,拉动绳索解下大团满当之行囊,取出腰间一把弯刀,竟也未多交代,直发迎风,眼神向往,快步追上神桥。

手柱斗棍的男人几步走到此行囊前,解开一瞪,根本不是钱币宝石钢甲逸物,而是千万块碎裂人骨,身负千万人骨精铸剑意,竟恐怖如斯!

想起自己先前投去的鄙夷眼神,斗棍男人愣在原地,发觉敢踏上神桥的人物,都是此等恐怖莫名,根本揣测不出具体念想,只感受到其庞大剑意和肆意妄为之心境。

斗棍男人眼神豁然,不禁一笑,误会了便是误会了,又如何?同去也!遂喊出爽朗笑声,备棍于后颈,在微微薄雾当中踏上神桥。

今日,有六人踏上神桥一窥地剑,来到顶峰,是一片百米阔的石地。

在这之前,他们在神桥前互相试探观察时,地剑却也在与某人谈话。

峰顶的穴居中,地剑身旁站着一位坚毅面孔的男人,此男人身穿某种技术高至科学院、剑堡实验室也匪夷所思的贴身战衣,战衣缝制的纹路宛如肌肉群落,在保持柔韧的同时,甚至反射出些许通透光泽。

两人面前的石桌上,银白色的液体被某种力量托起成型,组成了石头,地面,树木,还有神态清晰可辩的小人儿,屹然是神桥前的白披青年,凶悍男人,重兵,如牛老者,撇胡男,直发齐肩男子,柱斗棍男,还有其余十来名素面之人。

甚至连声音都被模仿出来,只是和原音有别样的变化。

“楚生,你觉得这些人有几个能加入灭邪盾?”

“要运用灭邪盾的灵脉武装,需要凝聚常人所不能及之剑意,即便经过如此考验,登上神桥者中要一半有如此资质也很难得了。”

楚生答道,分别指向这些人物:“寡言少语,恶由阴霾之人,若能上来,多是及格的。还有恣意妄为,言行从衷之人,特立独行,心性坚定之人也有很大可能。而这种思虑频频,气运靓丽之人也算可以,但多是不愿赴死的。”

“至于仗老而漠,伤仇不辩之人。思维直白,自履命数之人。目光短浅,庸碌落后之人,即便敢上神桥,也少有资质。”

黄舟叹道:“在我眼中,他们都是好手,只可惜灭邪盾有局限,我也有局限。”

楚生平静解释:“你眼光依然中肯,但我们一直以来以圣山做伪装,威慑无名剑动向,以保全这个最后的桃花源,想来也差不多到了要被戳穿的时刻,而以人力夺七剑,本就是不得已的最后手段,灭邪盾再也不能那么做了。”

“灭邪盾现在有人力几何了?”黄舟拿起铁盅润唇道。

“有精沛战士两百二十一名,衰老战士九十九名。”

“还有一个你。”

“呵呵呵,你早应该告诉我为何要如此封闭的,保存灭邪盾火种,与如此神鬼莫测的七剑对抗,对从剑而言也是一大乐事。”

“你是如此想的,其他人不知如何,可惜天下间再没有敢只身挑战我的从剑了。”黄舟如待知己般感叹。

“话说回来,先前从我大儿体内取出的东西,已经有初步结果了。”

“是么,那些技师怎么说的?”

“是一种叫做邃鬼的剑意凝聚物,是无间之腔里的东西。也与你的流动之物有些不同,反正——根据冲流征态的恒定码,它们必定是被无名剑制造出来的。”

“总是抓到一个确切的证据了,如此一来,无间之腔的全貌亦是清楚。”黄舟有些惋惜地说道。

“嗯……看来已经有人踏上神桥,我回去准备迎接有资质者。”楚生双眼淌出剑意,走向墙壁逐渐变透明而完全消失。

黄舟起身走出穴居,关闭神桥,在地上画出大型符文,静候这六名虎胆者到来。

凶悍男人看到黄舟,立即停下观察,随着人陆续到齐,他也观察到地表上有奇异的符号沟壑。

“地剑,容我斗胆一问,这是什么符号?”凶悍男人控制心中难以平复的紧张,还算利落地喝道。

“不要拘谨,今日你们胆敢上来,也算通过了持续七十一年的灭邪盾选拔。”

“灭邪盾选拔??”

众人小声惊呼,心神震荡地互视,半响,又似乎承认了这个事实,只因它由世界上最不需要撒谎或用谋的人说出。

直发齐肩男语气冰冷,却尽显鼓喝之风:“你应该知道我们上来的本意是什么,此世需要地剑来一改阴霾,你不做,那就要给我们机会!否则你就成了罪魁祸首之一,更证明你罪该万死。”

众人纷纷叫赞,一时之间战意充沛。

地剑却不为所动,只是仍维持着背对他们的姿态,侧头俯视地面:“是么,无须着急,我会解释给你们听。”

六人臀下忽然冒出石墩,脚跟石块垮塌令其不由自主地坐下,惊奇地坐下后,却也没有冒进,各自有准备的姿态,竖起耳朵继续倾听。

“都应该知道,至今两百年间没有闻名天下的屠杀,是因为灭邪盾将屡屡制造屠杀的生死二剑夺去,这本是好事,也应可鼓动有志之士精进武道为求加入灭邪盾,可自从夺剑之后,灭邪盾却一蹶不振,迅速消亡。”

“有听说过,尤其是寻剑者当中更有流传,是因所谓的灵脉断绝而导致的。”重兵挽起双臂,低头附和。

剩下的虽是武者,也粗有耳闻,只是点头,提到灭邪盾,江湖上也只剩这么几条流传,逢人问起,得到的都是标准的几个答案。

“没错,正是因为灵脉断绝,可从来没人提到为什么会灵脉断绝,为什么断绝之后不能修复,灵脉又究竟是什么,江湖传言只有这么多,是因为即便知道更多也没有任何益处。”

“灭邪盾的选拔,自然是为了让你们加入灭邪盾,所以我会提前将真相告知你们。”

“知道越多,会死的越快吗?”柱斗棍男皱眉茫然道。

“不会,即便你们不能加入灭邪盾,我会通过药物删除你们的部分记忆,而后将你们送往边陲安顿。”

众人无言,来这里是为了与地剑相斗,本就是九十九死不得一生的战路。

可若要苟活,又何必来到这里经过艰苦又危险的攀登,又为何不在神桥前折返?归根到底因为他们是战士,终究想要对最强大的力量出手试探。

这种时候自己的性命反而微不足道了,行走江湖靠武力维生,本就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因一些鬣狗鼠辈的阴谋,甚至几枚钱币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二者对比,江湖人士情愿是死于实力高强人之手,踏上神桥反倒是最有尊严的死法。

地剑却指出另一条看似为义举的道路。

地剑连环道:“听清楚了,天下七剑,生死天地时初无名,生死天初这四挺可以暂时不论,在两百年前灭邪盾夺剑之后,无名剑终于露出了她的獠牙,而无名剑是七剑伊始在迷大陆传承的一把七剑,迷大陆上的人类人道主义政府同灭邪盾又是目的相违背的组织,所以已经查清,是无名剑趁机攻击了灭邪盾,也可以看做是人类人道主义政府攻击了灭邪盾。”

“仅一挺七剑就想击垮灭邪盾,其实非常困难,但当时无名剑还联合了新晋的时剑,可怜的时剑被利用了一百三十多年,就在七十一年前,无名剑几乎完成了对灭邪盾的镇压,也同时背叛时剑,将时剑困在了西欧如今叫做永浸城的地方。”

众人神色变幻,有太多东西想问想说,地剑顺应爆道:“七十六年前,我作为新晋地剑,曾经与时剑有所交流,才知道如此多秘闻,想来那时时剑就已经有所怀疑。”

“无名剑真正的目的是夺走其余七剑,只可惜它的力量太过神鬼莫测,根本不知道如何攻击它,于是乎我以封闭为由建造此处,为的是保存最后的灭邪盾火种。”

“你们可能会想,这与天下苍生何关,你们还不知道的是,侵蚀天下大陆的迷幻药,正是经无名剑之手流出的!为的是引发苍生不满,进而往我头上加一顶坐视不理的恶名。”

众人心神如十二级大地震一般颠乱地颤抖起来,在天下大陆成长为人,就不可能不知道无时不刻不在严打的迷幻药,其罪行恶性早已一清二楚,但就是无法根除,无法找到最终源头,是天下大陆顶上阴霾的最大一片。

为此而死的人,实在太多,太令人唏嘘,若是由七剑流出的,那找不到源头也不足为奇了。

地剑这一番话,着实令他们无法拒绝,为何要攀登圣山?为何要踏上神桥,若要死乞白赖,好逸恶劳,做个流氓岂不快活?何乎上来寻死?其实都是有一颗义举之心在支撑。

夺得地剑,一改阴霾!

如今知道真相,便知地剑之所以封闭,是因为有一挺邪恶七剑在世间活动,地剑封闭只是为了保存灭邪盾的火种,灭邪盾又是终止两百多年前屡屡屠杀之组织,其深义不必辩论,永远大过他们当中的某个人。

人不会对折服于历史而感到羞愧,实际能从历史中学到教训的人,更是被称作大贤大能,众人知道:灭邪盾神秘且古老,内部系统极为成熟,甚至能以人力夺取七剑,跟寻剑者相比档次有天地之别,乱世灾祸当中,最为顽强的组织当属它无疑。

夺了地剑又如何?可真的能一改阴霾?现任的地剑都被迫封闭七十一年,自己做地剑能有更好的结果吗?英雄好汉们并不贪图这股力量,也是,因为在人世呼风唤雨并不难,只不过恶在行,善不在行。

众人眼神都已有几分妥协,地剑适时道:“现在,依次走到这块符文上来,有资质者会进入桃花源,无资质者,我会给予你们药物服下,送往边陲安顿,自然,有什么今世之缺憾,都可以单独与我交代,我会安排妥当。”

众人面色各异,凶悍男人怀着复杂心情走到符文之上,身体竟是逐渐变为透明消失。

重兵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封闭之事有大隐情,怎可少了我参与?”便走到符文之上也变为透明而消失。

随后直发齐肩男子也成功进入,地剑脸色有些欣喜,这已经够了一半数目,还未出现不及格者,随后更是意气风发,不住点头。

因为连续4人,都是有资质者!

只有柱斗棍男略有不甘地吞下药物,很快昏睡过去,黄舟手一挥打开坚硬石地面将此人从地下送往某个预备地区,有人会来处理他。

还剩下的如牛老者,拄着真剑绕开符文逼近,黄舟冷漠地望着他道:“你若是能加入灭邪盾,也能出一份不小的力气,切勿独断专行。”

说是这么说,黄舟知道这种关头语言已经不起作用,只得拔出匕首斩去,匕首与真剑相交,真剑如豆腐般断成两截,更是有一道无法估量威力的风压随着剑路扫在如牛老者身上,直接将他的身体分成两段。

地上,真剑断面泛红带有熔铁之火,尸身断面却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异样。

黄舟无言凝望尸体的表情,内心平静叹道:“我再如何努力,还是无法改变封闭之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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