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黄花儿妈坐不住了

第十七章 黄花儿妈坐不住了

料理完爸的后事,水生就又该出海了。

他不愿意自己呆在家里,他觉得还是到了海上心情能够舒展一些。于是,天不亮就出海,天完全黑了他才上岸……水生原本就不爱说话,如今唯一的亲人也没了,在海上孤独了一天,回家以后也没有个说话的,整天蔫头呆脑的怎么也打不起足够的精神儿来......

人们见到水生的样子,知道水生心里不好受,能劝的就劝两句,劝不了的也都在悄悄地议论着,主要都是怕水生再出点儿什么岔子......

人们议论着。议论的同时,也就把议论的话题不知不觉中扩大了,最后硬是把水生家的这笔账记在了黄花儿妈身上!其实细想一想,这中间,多多少少还真就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水生救过黄花儿,自那时起,两人就有了那么点儿意思。黄花儿妈不想成全这两个孩子,就把黄花儿远远地嫁了。水生也就得了心病。水生爸见到儿子打不起精神,心疼了,于是埋怨自己,认为自己牵累了儿子,越想越想不开,也就选了一条不归路......水生是孝顺儿子,见到爸爸的死相那么惨,能不心疼?还能安得下心来?于是就更加难以自拔了......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村里人们这么议论着,一点儿一点儿地,也就把唾沫星子喷向黄花儿妈了!更有那爱嚼舌头根子的人就直接把话给扔出来了:“看看、看看!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人家水生和黄花儿刚好上,还没到哪儿啦,黄花儿妈愣是给人家拆散了!多狠的心呢!啊?哪有这样儿的!平时说话叭叭的,节骨眼上现原形了吧!哼!人家水生还是你闺女的救命恩人呢!哼!要不是人家水生,你闺女就是命大烧不死,说不定也得烧得不成人样儿了!唉!过河拆桥哇!水生也太可怜了……”

人们的议论,一般都不会当着黄花儿妈的面儿,因此,黄花儿妈轻易听不到。可人们还是不停地议论着,似乎都在显示一种为水生打抱不平的精神!

黄花儿妈是个明白人,大事小情的想瞒她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一天、两天不显,时间一长,黄花儿妈就觉得事情不对了,心里就犯了嘀咕:怎么人们都不大愿意跟我说话了?于是,黄花儿妈决定得找个人问问才好!

这一天,黄花儿妈急着做饭,端着一盆洗菜水就向门外一泼,也巧了,正好有一人从门前走过,那盆水溅起地上的泥土,将那人的裤子弄湿了半截。那人大叫一声:“嚯!嚯嚯!这是干嘛呀!”

黄花儿妈听到叫声急忙向外看,黄花儿妈认出,那人正是小渔村里有名的、外号叫“懒汉”的懒散光棍儿,赶紧走向前去赔不是。

懒汉也曾经有过名字,他姓孙,叫孙长海。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整天游手好闲,他不会打鱼,也没有个正经的差事干,因此,都到了快能当爷爷的年纪了,也没能娶上个人手,就这样过着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日子。时间久了就再也没人叫他的大号,于是,一个“懒汉”的外号,人们一叫就是二十几年,反倒把他的真名实姓给忘了……

懒汉扑打着裤腿上的泥水,他不用看就知道,这盆水一定是黄花儿妈泼的,心里就来了气,没好气儿地说:“嗬!怨不得人们都骂你呢!你还真就不觉闷!愣往我身上泼呀!啊?你也不看看介似嘛地方!好家伙!想泼你就泼呀!”

黄花儿妈赶紧陪着笑脸说:“吆!大兄弟呀!你看,这是怎么说的!我光顾着省事儿了……”

懒汉更生气了,斜了黄花儿妈一眼,没好话了:“你倒似省事儿了!我可得费事儿啦!我招你惹你了!”说着,眼睛在黄花儿妈端着的盆子上一扫,问:“你介泼出来的似嘛呀,似水呀,还似尿呀?我怎么闻着……臊气哄哄的,味儿不老对的!”

黄花儿妈笑了,抖了抖手中的盆子说:“看你说的!这不洗菜水吗!大白天的,哪来的尿呀!”

懒汉来劲儿了,咧嘴笑了笑说:“你白天不尿尿,愣憋着,似吗?我说你整天那么精神呢!噢,拿尿憋得!”

“你个挨千刀的!不就是泼你身上点儿水吗?”黄花儿妈也笑了:“干嘛,还没完啦?”

懒汉摸着脑袋说:“不似我没完……我这裤子一脏,不还得洗吗!怪费劲的!”

黄花儿妈说:“噢,对了,我忘了你是懒汉了!没关系,以后有什么要洗的,你拿来,我给你洗!”

懒汉向四外看了看说:“我倒恨不得呐,就似怕人们误会咱俩,咱真要似有点儿那个事儿,别人说说也值,问题似,咱还没到那一步,介要似让人在背地里说咱俩闲话!那不就坏了咱俩的名声吗?以后村儿里还有法儿呆吗?没法儿呆啦!”

黄花儿妈故意引懒汉入套,说:“呦!哪有人在背地里说别人闲话呀?吃饱了撑的呀!”

懒汉瞪着眼睛说:“谁说没有!你还以为你傻不错儿呢!其实,人们都在说你呢!”

“说我?”

“那还有错!都说你没良心!害了人家水生爷儿俩,也害了自己的闺女!”

黄花儿妈赶紧追问,懒汉便一五一十地把人们怎么议论黄花儿妈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黄花儿妈!尽管黄花儿妈心里早就有准备,可还是被懒汉的话给惊呆了。她只知道人们是在议论她,却没有想到把她说的那么坏!黄花儿妈心里翻滚着,乱成了一个个儿,懒汉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黄花儿妈翻来覆去地琢磨:我在这小渔村白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落了这么一个名声!聘了一个闺女,怎就害了这么多人呢!黄花儿妈想着心里也不服气:要说我伤害了水生我承认!确实是我拆散了他们的好事,可是水生爸的死也不能说是我直接害死的呀!这也太缺德了吧!我干嘛要害水生他爸呀!还说,还说我害了我闺女……我干嘛要害我闺女呀!这不闲扯淡嘛!

黄花儿妈心里这个郁闷劲儿就别提了,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一赌气关上屋门,往墙根上一靠,光剩琢磨了!

黄花儿妈思前想后,突然想到闺女出嫁离开家已经十来天了,按说应该在第四天回来一趟才对呀!这件事儿黄花儿妈几天前也想过,可是总觉得也许是因为离得远,回来一趟不容易;要不就是天津卫的风俗习惯跟海边儿上不同?所以想归想,也没怎么太当回事儿……眼下,听了懒汉的话,黄花儿妈这才回过神来,心里“轰”得一下:哎呀!听话听音儿,他们这么没完没了的议论,说不定我闺女别再真的就不顺当吧!不行!我得赶紧问问去!

黄花儿妈腾地站起身,一溜小跑地就到了李二婶家,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上去就推开了李二婶儿的屋门。

李二婶儿让黄花儿妈着实地吓了一跳,问明了黄花儿妈的来意,心里也没了底气。毕竟按照天津卫的习俗,闺女出门子的第四天,是要回趟娘家的。天津人管这个习俗叫做“回四”,也就是第四天应该回娘家的意思。可是,掐指算来,自打黄花儿那闺女被接走,少说也得有三个四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呀!李二婶儿也沉不住气了,跟黄花儿妈一合计,干脆,咱姐俩这就走,到军粮城我姐家问问去!

李二婶儿跟黄花儿妈一边走,一边就不往好处想。她知道自己那个姐姐是什么德行,心里越想越没底,越没底就越紧张,越紧张走得就越快,那意思就好像得到的消息越晚,情况就越糟糕似的......

李二婶儿领着黄花儿妈进了肿眼泡儿家的院门。这回,李二婶儿没像上一回那样进门儿就喊姐,而是直接对着堂屋就走过去。还没进屋,肿眼泡儿正好从屋里出来,姐俩打了个碰面儿。

肿眼泡儿事先哪知道妹子来呀,心里一点儿准备也没有,愣不怔怔地一见面,还真就吓了一跳,俩眼一直,问:“呦!妹子,你怎么来啦!”

李二婶儿“嗯”了一声就进了屋,也没答话,先往那水缸里舀了半瓢水,一憋气儿就喝下去一大半!这一路上风风火火的,走得又快、心里又急,嗓子眼儿都冒烟儿了!

李二婶儿实在是渴坏了,自己喝够了,才想起人家黄花儿妈也渴着呢:我倒好!怎么自个先灌上啦?这多不合适呀!于是赶紧又舀了一瓢水,端到黄花儿妈眼前:“给!快喝!”

老姐俩平时就说得上来,那么多年了,也没有闲七杂八的事儿,因此也就不会在乎谁先喝谁后喝的。黄花儿妈接过来,也不客气,直接就喝上了。

这边黄花儿妈喝着水,那边李二婶儿就对着肿眼泡儿问上了:“姐!黄花儿这都十几天了,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哇?”

肿眼泡儿听了就是一愣。

黄花儿妈正喝着水呢,听了李二婶儿的话也不喝了,眼睛直盯着肿眼泡儿,等着她的回答......

肿眼泡儿心里也没底呀,心想:你问我?我哪知道哇!可又不能这么直接说,于是,脑筋一转,皮笑肉不笑地说:“咳!你们瞎操的嘛心呀!人家黄花儿嫁到了大户人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嘛可操心的!”

李二婶儿一脸的认真:“那也该回来一趟啊!都十几天了,连回四都没回来!能不让人操心吗?”黄花儿妈也说:“是呀,我这心里呀......忽悠忽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啦?”

肿眼泡儿假笑着说:“哎呀!要不说,闺女似妈的小棉袄儿呢!你看,当妈的就似心急!其实呀,根本就用不着操心,人家过得好好的......”

“可是,回四那天,黄花儿也没回来呀!”黄花儿妈心急火燎地打断了肿眼泡儿的话。

“嗐!你们呀,也真似的!好事儿都让你们想成坏事儿啦!你们也不想想,人家那似城里,那似嘛地方儿,也像你们海边儿上那样儿、那么多穷例儿呀!嘛回四不回四的!有嘛用!能过好日子不就完了吗!”肿眼泡儿一口气说完,连口气儿都没喘!

黄花儿妈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李二婶儿就发话了:“可是,谁知道黄花儿在那里过得好不好哇?连个信儿都没有!”

肿眼泡儿抢白说:“我说,妹子!你介似干嘛呀?人家亲妈都没急,你急的似嘛呀!好家伙!介似找我问罪来啦!对吧!早知介样儿,当初我就不该管介事儿!”

黄花儿妈是大面儿上的人,虽然心里急得恨不得上房,可是,看到李二婶儿姐俩的话说得有些犯顶,就又担心闹出不合适,赶紧就劝。肿眼泡儿见风使舵,对着黄花儿妈说了瞎话儿:“我说姐们儿,你放心,!我做事儿讲究的似有板有眼!吐口唾沫都得有地界儿接着!实话跟你说吧,妹子!两天前我刚从城里回来,我见到黄花儿啦,人家好极啦!可水灵啦!说啦,再过几天就回娘家。你们就别操心了……今儿不方便,一会儿我家还来人......要不......你们要似再不放心,就住下,赶明儿,我套辆大车,咱一块儿去看看不就得啦!”

李二婶儿赶紧问:“姐,这是真的吗?”

肿眼泡儿一咧嘴:“呦呦呦!瞧你那德行!老似介样儿,急眉怪脸、疑神疑鬼儿的,让我说你嘛好呢!赶明儿别找我办事儿!省的嘀嘀咕咕的,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这似干嘛呀!有事儿没事儿的,介幺蛾子都不够你出的!”

李二婶儿听了肿眼泡儿的话,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了看黄花儿妈。

黄花儿妈是个敞亮人,见到这种阵势,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肿眼泡儿的丈夫大老黑从屋里打着哈欠出来:“啊......哈......你又瞎嚷嚷嘛呀......”他一眼看到李二婶儿和黄花儿妈,赶紧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回去,说:“呦!妹子来啦!”天津卫的习俗一般都指着孩子称呼对方。李二婶儿是肿眼泡儿的亲妹妹,假如大老黑有孩子,那孩子肯定就应该跟李二婶儿叫姨,大老黑也就可以借着孩子的名义打招呼:“老姨来啦?”那就显得近乎多了。可是,大老黑两口子没有孩子,大老黑要是直接跟李二婶儿叫老姨就显得不大合适,差着辈儿了,所以,大老黑只好向李二婶儿叫了声妹子。

李二婶儿虽然听着别扭,也没办法。只好应承着,叫了一声姐夫。大老黑答应着,刚想问问李二婶儿是不是有事儿,就被肿眼泡儿凶了一句:“不在里屋死着,出来干嘛呀?老娘儿们儿的事儿也有你!”

大老黑脸上挂不住,瞪了瞪眼说:“要不似你大嗓门儿,我能醒吗?既然醒了,又知道妹子来了,我能装傻不出来打个招呼?你介人,真没劲!整天没个正型儿!”

肿眼泡儿正为黄花儿的事儿多少有点儿心虚,就想借着大老黑这个茬发发脾气,也好让李二婶儿和黄花儿妈赶紧走人。于是叫起来了:“你别废话呀!我告你说,我们介都似老娘儿们儿的事儿,你别有的没的瞎掺和,我可心烦啊,你要似不长眼,可别怨我不客气!”说着把一只手往腰里一叉,另一只手就指着大老黑。

大老黑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面子,李二婶儿还好说,自己的小姨子,不见外。可是,人家黄花儿妈可是个外人呐!当着黄花儿妈,哪能栽这个面儿呀!于是,大老黑也不着急,微微一笑,冲着肿眼泡儿来了个损的:“嘿!本来咱肚子就大,再一摆介姿势,好么!简直就似一个大号儿的茶壶!好家伙,介要似做一个茶壶套,得用多少棉花套子!”

黄花儿妈一听,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使劲儿捏了下鼻子,这才忍住笑......

再看肿眼泡儿,当时就疯了:“好你妈老黑呀!你拿我糟改!行!你等着!我不活了,我介就跳河去!”说着就往外走。

黄花儿妈和李二婶儿一看事儿不好,赶紧拉扯住肿眼泡儿就劝。费了老大劲,撕扯了老半天,才把肿眼泡儿劝得不闹了。俩人一嘀咕: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打起来啦!既然人家说见到黄花儿过得还不错,咱也就先别问啦。看来,黄花儿那儿肯定是没事儿,要是有事儿早就给咱们报信儿来啦……于是,匆匆打了个招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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