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冥室2

魏无羡便等着有人挑起话头,忙道,“这还不简单!追本溯源,找到它的尸身,就能找到救人的办法了。”

“若是能找到这条手臂的尸身,便能顺藤摸瓜,揪出死者的身份,和暗中攻击姑苏蓝氏者的线索。”

“而他,则可以借此机会下山,寻一机会溜之大吉。可谓是一箭三雕,皆大欢喜。”魏无羡道。

蓝景仪虽然知道他肯定不是个疯子,但总也忍不住要用谴责的口气对他说话,道,“你说得简单,招魂招不出来,闹成这个样子,上那里去找?”

魏无羡道:“上那里去找?不是指给你看了吗?”

蓝景仪疑惑:“指给我看了?谁?在哪里?”

魏无羡笑道:“问你们家含光君去。”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道,“西北。”

那条手臂指的方向,正是西北方。

玄门仙首出行夜猎,往往前呼后拥,排场甚足。但蓝忘机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且,这只手又邪门而怪异,稍有不慎便可能祸及旁人,他便没有带家族子弟与其他门生,只捎上了魏无羡一个人,盯他也盯得越发紧。

魏无羡逃跑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却始终进不了帐。途中屡次试图逃跑,下场无一不是被蓝忘机单手提着衣服后,领着给拎回去了。魏无羡思虑再三,到底还是……选择跟着蒋玉,平日里一起出行夜猎了。

循着那只左手的指引,三人一路往西北而去。每日合奏一曲《安息》,用以临时缓和它的怒气与杀气,行至清河聂氏一带附近,这只手臂维持了许久的的指路姿势,忽然改变了。它收回了食指,五指成拳。这便是说明,这只手所指引的东西,肯定是在这附近了。

他们三人边走边访,来到清河的一座小城时,正值白日,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魏无羡踢踢踏踏跟在蓝忘机身后,忽闻一阵刺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在姑苏蓝氏的这些日子中,魏无羡早已闻惯了,雨室内浓郁的茉莉花香,与她身上吸入鼻腔,有些微微凉的茉莉花香,魏无羡被这气味一刺,脱口而出道,“店家,你这卖的是什么?这个味道为什么有一点……”

香气是从一名身披道袍的江湖郎中那边传来的。他背着一只箱子,向过往行人兜售一些小玩意,见他来问,喜道,“什么都卖!胭脂水粉物美价廉。公子看看?”

魏无羡:“好,我看看。”

郎中道,“公子这是给家里娘子带吗?”

蓝忘机瞥了一眼蒋玉。

魏无羡道,“对,我给我娘子买的。”

“……”郎中的笑容凝固了,尚未发作时,却见另一名年轻男子折了回来,面无表情地道,“不买,便不要闹。”

这男子俊极雅极,白衣抹额胜雪,瞳色浅淡,腰悬长剑。这郎中是个假道士,于玄门世家一知半解,认得姑苏蓝氏的家纹,不敢造次,忙把箱子一勒,往前跑了。

魏无羡道,“你跑什么?我是真的要买!”

蓝忘机道,“你有钱买吗?”

魏无羡道:“没钱你给我啊。”说着,便把手伸进他怀里。本没有指望掏出什么,三下两下,却真叫他掏出了一只精致小巧、沉甸甸的钱袋。

这完全不像是蓝忘机会带在身上的东西,不过这些天来,蓝忘机身上,叫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况也不止一两件了,魏无羡见怪不怪,拿着钱袋就走人。果然,蓝忘机任他拿,任他走,没有半句不满。

若不是他自问对蓝忘机的品性和洁身自好,有那么一丁点了解,含光君的名声又一向好得吓人,他几乎要怀疑蓝忘机和莫玄羽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暧昧事件了……

否则,为什么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忍?!

走出一段路,魏无羡无意间回头一看,蓝忘机、蒋玉二人,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这边。魏无羡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隐的觉得,自己不该走这么快,把蓝忘机这样扔在身后。

这时,一旁有人喊道,“夷陵老祖,五文一张,十文三张!”

魏无羡道,“啥?!?!”

他连忙去瞧瞧,是谁在卖他,却正是刚才那名江湖郎中假道士。他收起了劣质的胭脂香粉,改拿了一沓凶神恶煞赛门神的贴纸,喋喋不休地道,“五文一张十文三张,这个价买不了上当!三张好。一张贴大门,一张贴大厅,最后一张贴床头。煞气重邪气浓,以恶制恶以毒攻毒,保证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魏无羡道:“牛皮吹上天。真这么灵,你每张卖五文?!”

郎中道,“怎么又是你?买便买不买便走人。你要是想每张花五十文买这个,我倒是愿意。”

魏无羡翻了翻那沓“夷陵老祖镇恶图”,实在不能接受画中这个——青面獠牙、凸目暴筋的壮汉,是自己。

“魏无羡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你画的这是什么?没见过真人也不要乱画,误人子弟!”

那郎中正待说话,魏无羡忽然感觉背后有风袭来,闪身一躲。

他是躲过了,这江湖郎中却被人掀了出去。他砸倒了街边人家的风车摊,扶的扶捡的捡,一片手忙脚乱。这郎中本来要骂,一见踢他的是个浑身金光乱闪的小公子,非富即贵,气势先下去半截。再一看,对方胸口绣的是金星雪浪白牡丹,彻底没有气了。可又毕竟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受一脚,小声地道,“你为什么踢我?”

那小公子正是金凌。

他抱着手,冷冷地道,“踢你?敢在我面前提魏无羡这三个字的人,我不杀他,他就该跪下感恩戴德了,你还当街叫卖。找死!”

眼见金凌似乎没撒够火气,朝地上那人逼近两步,唐嘉大声地道,“阿凌!”

魏无羡没料到金凌会在此出现,更没料到,他一露面便跋扈至此。

那郎中不敢作声,目光里尽是千恩万谢。

金凌转向魏无羡,道,“你还没有逃走?”

魏无羡笑道:“哎哟,真不知道上次,被压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是谁啊,是谁啊?”

金凌嗤笑一声,吹了声短哨。魏无羡本不解其意,可片刻之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呵嗤呵嗤的,兽类喘息之声。

他转头一看,一只灵犬,从街角转出,吐着长舌,直冲他奔来!

长街上惊叫一声更比一声近、一阵还比一阵高:“恶犬咬人啦!”

魏无羡勃然色变,拔腿就跑。

说来惭愧,夷陵老祖枉称所向披靡,却其实是一个见狗怂。这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他少时还没有被江枫眠捡回家时,打小在外边野,常在恶犬嘴底夺食,几番撕咬追赶,从此便对大小犬类,都怕得要死了,江晚吟没有少嘲笑过他。这事说出去不光丢人,更没几个人会信,故流传度不高。魏无羡正几乎魂飞魄散,眼中忽见一道的白影,忙撕心裂肺地叫,“蓝湛,救我!”

金凌追到此处,一见蓝忘机,大惊失色地道,“这疯子怎么又跟他在一起?!”

蓝忘机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仙门之中连不少平辈见了他都心里犯怵,遑论这些小辈。其恐吓力,比当年的蓝启仁有过之而无不及。灵犬受过严训,并非凡品,甚通灵性,也仿佛知道这个人面前不能撒野,嗷呜嗷呜叫了几嗓子,夹着尾巴,反躲到了金凌身后。

这条黑鬃灵犬是金光瑶送给金凌的珍种。寻常人但凡听说是敛芳尊送的,哪敢吱半声,可蓝忘机偏偏不是寻常人。他可不管赠送者、纵犬者是谁,该怎么治便怎么治,严惩不贷。

金凌纵犬当街追人被他逮住,心都凉了。

岂知,魏无羡一头扎进蓝忘机臂下,钻到了他背后,恨不得整个人,顺着他这根身长玉立的杆子往上爬、爬上他头顶才好。蓝忘机被他的双手一圈,整个人都僵住了。此时不跑何时跑,趁此机会,金凌又是两声急促的短哨,携着他的黑鬃灵犬落荒而逃。

魏无羡听闻犬吠远去后,气定神闲地负着双手,从蓝忘机背后绕了出来。

一旁地上,那郎中挣扎着站起,道,“世风日下,如今的世家子弟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不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比我们当年那一辈差得多了。”魏无羡道。

蓝忘机理了理自己被他拽歪的衣带,摇了摇头。

那郎中一见他,扔烫手山芋一般,把那叠“夷陵老祖镇恶图”扔到他手里,道,“兄台,刚才多谢你!这个权当谢礼。你折个价卖出去,三文一张,总共也能卖三百了!”

蓝忘机看了一眼,画像中青面獠牙的壮汉,不予置评。

魏无羡哭笑不得道,“你这是谢礼吗?真要谢,给我把他画得好看点!慢慢慢,别慌着走,我还有事向你打听。你在此地买卖,有没有听过什么怪事?或者看见过什么异象?”

郎中道,“怪事?你问我就对了,在下常年驻扎在此,人称清河百晓生。是什么样的怪事?”

魏无羡道:“臂如,厉煞作祟啊,分尸奇案啊。”

郎中道,“此地是没有,但你往前走五六里,有一座山岭,叫做行路岭,我劝你不要去。”

魏无羡道:“为什么这么说?”

郎中道:“这个行路岭,又有个别名,唤作吃人岭,你说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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