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提醒

入院的第二天下午,柏野爷爷醒了。

周伊刚从教导室出来,就收到小姑娘的短信。

太好了。

拉上初吾一起,去生鲜超市买了些新鲜水果;再拎上几份晚饭就往医院赶。

老人家转到了普通病房,虽说仍是干瘦枯槁的模样,但精神不错。

周伊不好意思地接受了老人家一顿言辞恳切的感谢,最后也不知该如何打断;初吾那边便削好一份苹果给端过来,不动声色地结束了这漫长的感谢环节。

而后燕老师起身告辞,周伊忙拉过初吾把人送到医院门口。

本来是想着像昨天那样把人送回家,但燕老师婉言谢绝,说白蹭了他们两天晚饭,就不好再蹭车了。

都是知分寸懂道理的人,周伊也便顺水推舟随了人家意。

毕竟他打心底里还是不愿初吾太劳累。

再回到病房前,柏野坐走廊的长椅上等着他俩。

“爷爷睡了,护工叔叔守着。”小姑娘说,“老师,现在咱们说一下医药费的事情吧。”

周伊正要打忽悠过去,初吾制止了他:“我跟柏野说,有不对的地方你指出。”

害,估计是要忽悠的小心思被这人察觉了;周伊无奈地点点头,只得由着他一五一十地告知小姑娘:siwu.org 猫头鹰小说网

“这两天的医药费一共是两万八千九百零五块二,还不包括床位、饮食以及请护工的费用,待会儿我会把所有账单截的图给你一份。”

“但你也别担忧还钱这件事儿,大约等到十年......嗯,十年后吧,你工作稳定了再还。没有利息,只还这部分本金就行。”

小姑娘听得一愣一愣,末了讷讷地开口:“谢谢吾叔,谢谢周老师。”

姑娘伶俐得很,自然是听懂了初吾的意思。

唉,果然这种涉及到金钱的事情得让初吾出面解决,不做滥好人,也不为难人,更加不伤人自尊心。

周伊想着相比初老板,自个儿还是太嫩了点儿。

“然后就是,现在爷爷也醒过来了,我跟燕老师商量,白天就不用过来陪我。嗯,你们也是,我自己晚上可以的。”小姑娘又说。

“白天的话有护工、医生护士也都在,你自己当然可以;但晚上你该休息的还是得休息,正长身体呢不能熬夜。”初吾说,“我上班时间比较自由,晚上守着倒无所谓;正好期中考试考完,你周老师也暂且不操心备课的事情,而且我会盯着他休息的,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三言两语,便叫小姑娘眉眼间的忧虑开解,周伊忍住想对自家丈夫冒星星眼的冲动,等到乘乘小除过医院来把姑娘领回工作室休息,才放心大胆地往初吾怀里一扑。

“初老板就是靠谱啊。”

“别奉承,我会骄傲的。”初吾得得瑟瑟。

“现在允许你骄傲一会会儿。”周伊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卷毛,“得找个时间把头发理一理了,你不是下周要去赴宴的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人就立马气成了河豚。

“伊伊,我听我四姐说,这什么宴会是初延识也就是我爸给晚辈攒的相亲局。”

“我就跟四姐说我已经结婚了,相亲局应该是给她和小六办的;但四姐说我也逃不掉。”

周伊也不算傻,早在几个月前的家宴上,他就看出初吾的父辈们对他确实不太满意。

这宴会都直接将他忽略掉,估计确实是没看上他想让初吾另找伴侣。

有那么一丢丢郁闷,但周伊忍着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反正你心里有我,也不怕去相什么亲。”周伊说。

“但我很生气,我也替你生气。”初吾一本正经道,“双倍的生气,可气坏我了。”

周伊失笑,心里的那点儿小郁闷瞬间抛到九霄云外;赶忙把人搂怀里,边拍背边哄着:“气不着气不着。”

“那你也别气昂。”初吾说。

你果然是我脑子里的蛔虫啊。周伊心想,好吧好吧,这叫心有灵犀。

“嗯嗯,不气不气。”

四姐打电话过来在初吾的意料之内。

本来以为这姑奶奶会跟他嚷嚷说不去,然后让他想个损招糊弄初延识以及初延识的夫人和兄弟们。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结果姑奶奶开门见山:“小五,这次宴会你和伊伊去吗?”

“我去,伊伊不去哦,我那慈祥的老父亲不认他这儿婿。”初吾哀声叹气道。

“行,那我果然猜对了。”初肆了然道,“伯父这是攒了个相亲局啊,我打听了一圈,说是好些大龄单身青年会来参加,我和小六都跑不掉,结果连你也幸免不了。”

“我到时候揣结婚证过去,谁要靠近我,我就把那玩意儿拿出来保命。”初吾煞有介事道,“不过,姐,你知道是相亲局了还去,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那你知道是相亲局你还不是要去,下红雨第一个淹死的就是你。”初肆没好气地反怼道。

“哦,”初吾忽然反应过来,“这宴会既然是初延识开的,那家里的晚辈都得到场,你是想见那谁那谁谁吧。”

初肆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初吾赶紧给人再打回去,“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的亲姐嘞,谢谢您给我打电话来传递了这个重要信息。”

“少油嘴滑舌,我就问你去不去而已,想着你要不去......”

“但你肯定得去,我了解你。”初吾打断道,也不怕她挂电话,“不去的话,这一年也没个正当理由再见着她吧。”

初肆只是沉默,不搭话茬。

初吾也足够心狠嘴硬,自顾自道:“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姐。你这么想着人家,人家哪回想过你?”

“你也不必对她意见那么大吧。”初肆这会儿倒笑出声来,“我总感觉她要是个男人,得被你和小六狠揍一顿。”

“是,虽然不太道德。”初吾本来压抑的气愤被她几声笑一下子勾了起来,“我和小六认她当姐姐,没想让她当我们三嫂子。”

“别拿好话歹话轮番哄我,弟弟,我做什么都心里有数。”初肆仍是笑,语气淡然却有了隐秘的威胁。

这是他四姐真正生气发火的前兆。

初吾对此毫无畏惧,换句话说他就是故意招惹初肆的;好话歹话轮番哄,那可不就是为了刮骨疗毒嘛。

如今成效还算喜人,四姐能跟他心平气和为那个曾经不能多言语的“她”探讨一二三四回合。

可惜刮骨疗毒治标不治本,顶多让初肆的相思症状不在太明面上表现。

“你最好是心里有数哦,姐。”初吾轻声说,“宴会上我也有事,可能没法时刻照应你。” m..coma

“我要你照应什么?”初肆装傻,声音发冷。

“你不要我照应,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初吾反问,忍住没让自己被气笑出来。

“嗯,你到时候只用看着我点儿,别让我碰酒。”初肆不情不愿地说了真心话。

“我尽量。”初吾漫不经心道。

“作为回报,我也会盯着你,把你在宴会的所作所为通通告知弟夫。”初肆不紧不慢来了记反击。

初吾接招:“别担心,你弟夫信任我跟信任他自己似的。再说,我有结婚证,我怕什么。”

初肆再一次挂断了电话,不过发来了短信,是一大张表情包:“你个臭弟弟!”

“我在考虑要不要带结婚证去参加宴会。”初吾严肃地说道。

周伊无奈:“没必要吧,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不,这不是小不小气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是有关我‘夫德’重大问题。”初吾说着,将“夫德”二字咬得极重。

周伊没忍住,掐着初吾大腿还是笑出了声,“如果我是Alpha的话,我倒可以给你盖个戳。”

“咱戳也没少盖过,我要没记错,你现在后颈那块都还有......”

“你记错了!”

医院重地,不可高声语;二人来回戳一下挠一下,艰难地克制住了玩闹的笑意。

“伊伊,咱要不买个戒指吧?”初吾捉过周伊的手,十指轻扣。

也是,这婚结得匆匆忙忙,跟打仗似的生怕晚一步民政局不给盖章,再加之有合约的因素在,什么外在形式上的东西都没置办下来。

“嗯,我想给你挑个好的。”周伊说,以前做梦的时候有想过,给初吾送那么个小环儿,素金的,能衬得他手骨节分明。

“你挑的肯定都是好的。”初吾说。

周伊在他嘴角啄了口,“睡会儿吧,白天都没休息。”

领证那天定在八月十七日,没什么特别的含义,也没翻过什么老黄历;就只是单纯避开周六日,而且正好那天初吾有空闲。

打车去的民政局,毕竟他也不是时刻能开老宅的车出门。

结果明明错过了早高峰,还是被堵在车流人海里半晌走不出来。

司机师傅举个手机跟他群里的车友们哇哇念叨,才得知前方一两公里处发生了汽车追尾事故,目前交警同志正在处理。

好容易车子顺利前行,到民政局门口又碰上大门施工,满地狼藉外加脚手架晃着绿布凶神恶煞,二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周遭转了几圈,可算从旁边草丛里看到草率支起来的蓝牌子:“民政局由此进”。

耐着性子顺那牌子的指引往狼藉里面走,弯腰低头,可算一阵空调凉风袭来,暂时驱赶掉他俩一脑门子汗。

可惜还是汗湿了为拍证件照专门穿的白衬衫,搁大厅里坐会儿先把这形象给挽救回来;不然人摄像师手底一咔嚓,他俩那脸红得比后边的红布还张狂。

“是不是老天看我俩结婚太没诚意了,故意设置这些障碍叫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周伊一面喘气一面心虚地小声说。

但初吾拍拍他红透了的圆脸,语气坚定丝毫不慌:“咱都已经突破这些障碍来到这里了,回去才是辜负老天的心意。”

“他能有什么心意?”周伊哭笑不得。

“那他怎么会觉得我俩结婚没诚意?”初吾反问,“我可是认真的。”

“认真地想赚爷爷的三千万。”周伊说,黑眼睛里有光在闪。

初吾确信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出现问题,以至于那天所有意外所有事件都如同放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你说的这只是其中之一。”初吾回答周伊,“但其中之二占更大一部分,可是我没法组织语言然后告诉你。”

拐弯抹角的两句话,把他自个儿都拐了进去;当然后来他想明白了拐弯抹角的意思,只是领证那时候没明白,周伊也没听明白。

“傻子。”周伊说,估计是想着在民政局,言辞克制了不少。

初吾点头领下这个称谓,他能嗅到周伊的不安,但也说不上来那不安底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情感。

后面的流程倒走得顺当,仿佛他们进入民政局后,办理结婚证这行为得到了上天的祝福。

工作人员盖下那具有法律效力的红章后,对周伊说:“一个月后您就可以来这里办理户籍迁移手续了。”

再将眼光转到初吾身上,祝福他二人道:“新婚愉快。”

办理窗口的右侧放有一只小竹篮,竹篮里面是用红纸包好的蜜饯枣子。

每对办理完手续的新人都能领到一份蜜饯,这大抵有传统祝福的含义,即早生贵子。

进入新世纪后,法律准许所有性别自由婚配,也就是说有些性别的组合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因为无法实现基因的延续,这些情侣组合至今都会受到社会上的某些冷眼。

但法律会保护每一对婚后伴侣的权益,只要不触及到它的底线(例如杀人放火例如代孕),它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初吾在接下那红本儿后感觉到了无比的心安,法律将保证这三年周伊留在他身边。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令他心下颤动,不过他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把自己那份蜜饯递给了周伊。

周伊蛮喜欢这样的小零嘴,一口吞了蜜枣,两边腮帮子都鼓鼓的。

初吾不禁心软地笑笑,便是看向周伊的目光也坦然。

而后他接到了工作室嗞哇乱叫的来电,被叫过去后从下午忙活到了晚上。

十点才堪堪到家,周伊披着薄毯看书,听见响动扭头过去:“回来了?”

“嗯,咋还不睡呢?”初吾带上门,抬眼反问着。

周伊不回答他,自顾自说:“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面。”

“麻烦加两个荷包蛋。”初吾从善如流道。

他一贯不跟周伊客气,是隐约能感受到他在周伊那里是特殊的。

待到嗦完最后一口汤面,还没来得及放碗,肩头忽地一沉。

周伊靠过来,呼吸浅浅,是睡着了过去。

初吾放轻缓了呼吸,捧着碗筷一动不动。

吃夜宵不用去餐桌边,就随意往沙发边上一坐,吸溜几口吃完。

周伊本来是一边看书一边等他,但应该太困了,不自觉就靠了过来。

待会儿得把人送到卧室里睡,不然以周伊的性子,又会跟他打几个来回嘴仗,到头来坚守沙发的睡眠阵地。

唉,睡床不好么?初吾不明白周伊跟他客气的缘由,分明周伊在他这里也是特殊的。

滴答滴答,墙上钟表尽职尽责;初吾一时也不想动弹了,由他睡会儿吧,今天也辛苦了。

反正这世上不会再有一对新婚伴侣如他二人这般草率,没有仪式没有戒指,领完证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最后竟是连睡觉都不能睡一起。

但合约婚姻,太正式反而会不对劲吧。

初吾把周伊往怀里揽紧了些,白天劝过他推掉监考的任务好好休息,但人坚决不给学校添麻烦,也坚决不愿意放弃那二百四十块钱,于是这会儿只能委委屈屈的,窝初吾怀里与周公相约下棋。

不知怎的,初吾就想起来领证那天晚上,周伊也是这么倚靠在自己身旁。

以过来人的身份不免要嘲笑几句那时自己的装模作样、自大无知,但没经历过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也没法肯定地说能够得到这样的未来。

好在上天没责怪他,换句话说是周伊从来没有责怪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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