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色大麾的倪静兰，戴上兜帽离开铁笼旁，李玉合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倪静兰并未离开，而是走向用人质们围成的阵中某个固定的位置。那处并不显眼，并未被耀眼的灯光照顾到，属于灯下黑。
地上安放着一个厚厚的坐垫，倪静兰不领情地一脚踢开，利落地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服侍的人赶紧将被踢开的坐垫拿走，接着又退于阵法之外，以免妨碍到倪静兰。
到底是属于不同体系，哪怕李玉合知道倪静兰即将开始做法，意识上也多是好奇大于恐惧。
虽然她可以立刻让睿羽出现，捣毁倪静兰所有准备，彻底毁掉她的阵法，然而李玉合还是选择再等等。
此刻毁了阵法，她的确能够安全撤退，却无法让倪静兰付出多少代价。倪静兰仍旧可以东山再起，甚至以后会更加警惕。
无疑，倪静兰此刻是轻敌的。
不仅轻敌，她轻视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
李玉合想要好好把握当下的机会，给对方重击。即便不能一击定乾坤，也要让倪静兰付出沉重的代价，安分一段时间。
不过这个度必须拿捏好，毕竟在阵法中的不止她一人。
所有影像皆被李玉合记录下来传给善正黎，善正黎收到影像时便清楚李玉合已经彻底接纳了父亲善霁嵘和房思道。
以往关于某些核心机密，李玉合从来就只会告诉她信任的班子，善霁嵘和他的人暂时是被排除在外的。
善正黎理解李玉合，谁让这堵隐形高墙是父亲一手堆砌的呢？
可他毕竟姓善，永远无法和善家彻底分割。
善正黎希望这堵隐形高墙可以消亡，一边是家人一边是爱人，即便他能做出取舍，总会难过。
此刻的影像看起来是传给他，实则是给苏立洁看的。
李玉合就是有这般胸怀，只要她真的感受到他人释放的诚挚善意，哪怕曾经有过不愉快，她也从不拿乔，从不谈斤论两，而是果断包容接纳这份善意。
苏立洁正是父亲主动释放的和解信号，不管李玉合接受不接受，想来父亲都会认。
父亲有小心机吗？当然有。
他需要一个契机，打碎他亲手筑立的高墙。但是，除了小心机，父亲更多的是真心出于对李玉合的担忧关怀，发自内心希望她在外安全。
请房思道的弟子出山，其他人都是亲自来求的，只有李玉合这，是父亲和房思道上赶着送的，甚至还做好了不被接受的准备。
说起来也真是山水轮流转啊！
果然李玉合感受到这份诚挚的心意，哪怕其中夹杂着小心机，她依旧毫无芥蒂地打开了心扉。
善正黎清楚李玉合受过的所有委屈，但身为帝王必须快速消化各种情绪。
她，做的很好。
同时，也令善正黎更加怜惜。
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一个来自和平世界能够任意表达自身喜怒的人，硬是逼着自己不得不‘伟大’起来。
看到影像的苏立洁，心中是另一番惊涛骇浪，同时亦明白师父说的完全正确——女皇陛下乃千年罕见的神人。
这个评价何止是高。
“苏先生，您如何看，可以由着她继续吗？”善正黎迅速收起满腔思绪，言归正传。他必须确保李玉合的安全，但同时也想促成李玉合的计划。
可是这个度，确实不太好把握。
和黑科技一样，修道亦是善正黎完全陌生的领域。
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好好摸清楚倪静兰的底，以后他们会变得更加被动。
苏立洁惊讶于李玉合掌握的力量之后，立刻着眼于视频中本身，结合他们在城墙高处看到的阵法全景，以及睿羽从多角度拍摄，发来的信息相结合。
苏立洁基本可以肯定，此阵确实是人祭阵。
“此乃至阴邪阵，是收集阴命女子神魂肉体的人型祭阵。陛下说对方意图炼药，在下完全同意。看那妖女对阵法的熟悉程度，绝对是修道之人，而且是高手。修者中不乏许多为了辟捷径的异徒，他们为了所谓的大道，会探寻一些禁忌之术。其中就有以阴命女子身体魂魄为药引，炼制丹药的异端邪徒。”
苏立洁唏嘘不已，倪静兰的有关事迹他听说过一些。都说岳国出了个活菩萨，没想到竟是披着菩萨金装的恶罗刹。
“需要立刻打断吗？”善正黎又问。
“此阵虽为邪阵，然至今没有任何人成功，甚至已被认定为无稽之谈，虚假之阵。”
“哦？这么说，此阵并无危险？可合儿认定其危险，必然有她的道理。”
“在下曾看过记录此法的完整内容，然而其中始终贯穿着一句话——需以灵气灌之、佐之、调之。何谓灵气，世上真有此物吗？想必，这也是为何此阵从未成功的重要原因。”
“先生稍等。”
善正黎完全不避讳苏立洁，将他刚才所说的有关阵法灵气的消息编成文字发给李玉合。
很快李玉合便传回七个字:她身负充足灵气。
这消息传输的速度，再次令苏立洁叹为观止。
难怪女皇陛下和少将军不惜以身犯险都要弄清楚妖女的底牌，此刻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少将军，劳烦您告诉陛下。此阵乃大阵，启动前期需要灌注大量灵气，这段时间暂时安全。一旦陛下开始感觉身体有任何不适，就说明阵法启动成功，便不可再继续了。不过阵法启动时会不会受到外界干扰，从外界破坏掉，在下没有必然把握。”
“这个好办。”
说罢，善正黎将消息发给李玉合，便走向位于城墙正中的肖屹处。
“准备救人了？”
肖屹看向善正黎，他没想到除了李玉合，鞑子们居然绑了这么多无辜少女做人质。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是一直派人追查人贩子贩卖阴命女的事吗？同样出于倪静兰之手。”
肖屹似乎并不奇怪倪静兰会做出这些，只是皱了皱眉，看向人质的方位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假如倪静兰打算拿她们布阵作法，何必弄得灯火通明。悄悄选个地方不被咱们发现，岂不更好？”
善正黎点点头，说道:“苏立洁说此阵法必须结合天时地利人和，以及——神助。”
“神助？！在此处就有了？”肖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也相信神？”
“难道你不相信吗？”
作为善家、肖家，以及李家的家主继承者，恐怕进了家墓，接收祖先传承之后，不信也得信了。
“不知该怎么信。神，真会帮助这样的妖人吗？”
是的，在梦中神真的帮了妖人。
又或者，是他一开始的选择就错了。
肖屹静默地看向远方，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