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2

断腿 2

人们把火盆,水桶等等放了满地,把零七八碎放在了一张桌子上。我让他们在佑生躺着的椅旁加点了许多烛火。

等人们出去,我严肃地看着两个人说:";大家脱去外衣,只余内衣,外罩上干净长衫!";所有人,包括佑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完我也发愁,哪儿脱去呀?!

小沈迟疑地说:“你可是,想查看我。。。”

我摆手道:“我看你干吗?!衣服上的灰尘落入伤口,会引起感染,就是化脓,所以要穿上干净衣服!”

小沈笑起来:“真对啊!我学了一招!”说着就解开衣襟,要脱衣服,佑生先反应过来了,忙说:";程兄和沈先生可去隔壁,云起,可去我帐里。";

那两个人拿了衣服出去,我拿了单衫走到佑生的床前,知道角落的人被锦帐挡住了视线。我把单衫放到床上,看见诺大床上,被子叠放在里面。外边只一个枕头,枕边放着我给他的衣服,叠在一起,用缎带系着。我的身份证扣在那叠衣物上。抬头又瞥见枕头对着的墙上,有我手写的狗爬字";平安";。 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看向他,见他闭着眼,仿佛睡去。

我叹了口气,忙急脱去外面的衣服,只余内衣和层层胸围,下边牛仔裤。我穿上长衫,身子袖子都太长,还有点肥,我系好带子,走到佑生身旁,他睁开眼看着我。我笑道:";刚才怎么不睁眼?";他竟然抿嘴一笑说:";不急。";

我心中一片阳光,佑生终于振作了斗志!我知道他把这世间很多事情已然放下,才能那样平静淡然。我自从进屋来,就感到他心盟死志。此时凶险,不容掉以轻心。我要尽我全力,可他也一定要拼力求生。我依赖的是,若他真的对我用情至深,那么为了我的生命他也会竭力活下去!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我对他长舒了一口气,眼中湿润。他看着我,眼中闪亮,轻声地说:";云起,你放心吧。";我禁不住蹲在他身旁,抓住他被绑在身边的手,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两个人都对着对方傻笑,满眼泪光。

门一响,我忙抽手站了起来。程远图和小沈走了进来。程远图的长衫显得到处都短一节,小沈倒象穿了自己的衣服。我端起一杯茶说:";今日云起得两位相助,感激不已,饮了此杯,祝我们成功!";两人都显激动之意,饮了茶。开战之前,先振士气!

我对他们布置任务:";把零碎东西摆在这躺椅旁,放一只盐水桶在这里。余下的还留在那边。我们每人用那边一桶热盐水洗脸和洗净双手至肘弯处,噢,小沈和我先剪净指甲。然后每人用头巾包扎好头发,不能露出来。";看了那么多有关外科手术的电视剧,这点打扮还是知道的。

一会儿,三个人打扮好了,袖子挽起,露出前臂的手臂支叉着,头上都扎着大头巾,看着稀奇古怪的样子,又看向佑生,均觉得好笑,四人不约都笑起来。只不过各个笑法不同。程远图是苦笑,小沈是嘿嘿笑,我是哈哈笑,佑生是抿嘴无声的笑。

我想了想说:";佑生,你能不能喝些酒?";他说:";我从不喝酒,此时,也不想。";我又看着程远图说:";你能不能,把他打昏?";程远图点了点头,佑生却忙说:";不必。";他几乎笑了笑,看着我说:";云起,我要看着你。。。我,受得了。";我心中好痛,就要落泪,但此时绝不能服软,忙咬牙忍过,使劲笑了一下。

笑过,我吸了一口气。开始吧。我拿起手帕,对角叠好,又折成绳状,走到佑生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要把它绑在你嘴里。";他一笑,微微张开嘴唇,我只觉心中激荡不已!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性感吧,他在这个时候放电,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嘛!

我咬住嘴唇,把手帕勒进他嘴里,附身双手在他头后边系紧,心中一动,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让他残害了一把,我得找回来,就咬着牙,几乎脸贴着脸,在他耳边轻轻地暧昧地慢慢地说:";你叫出来,我喜欢听。";他忙闭了眼,牙关紧咬住手帕,脸上竟有一丝红晕。

我忍笑站起来,示意程远图到我身边,我拿起那条带子递给他说:";你要用这个把他的大腿在腿根绑紧,赖以止血。你还要抱住他的大腿指向上前方,象我们平常屈膝休息时的角度。当我们动手时,你一定要努力稳定住他的腿!";他庄重地接过来。

我走到佑生的伤腿旁,闭眼把过程又想了一遍,对小沈说:";这是我要做的:切开皮肤,找到主要血管,用丝线扎住开口,一定要是活结,中血管,用簪子烫一下,然后用小刀切开膝盖之间软骨,去骨之后,要把碎骨剃净,残血处理干净,然后将皮肤盖回缝好,记住把扎住血管的活结露在缝口外。你有问题吗?";

我看他,吓了一跳,以为他刚刚吃了□□。 他双眼闪烁光芒,脸上一片红光,嘴开着,几乎流下口水,半晌,说:";可否,让我来做?";

好,又是一个医痴!

我忽然想起我连扣子都钉不好,就看了他的手,修长好看,不禁叹道:";小沈,好一双手啊,是否灵活机巧?";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手说:";探脉疗伤,无一不能,无一不巧,可谓天下第一手!";

";好极!天助我也。";我拍手:";那你就管用丝线扎住血管,和后边的缝线吧。";

他几乎大哭地看着我说:";谢谢你了!云起。";

那边程远图听到,哼了一声。

看看旁边的火盆上,簪子烧得通红。我拿起我要的利刃,是一把匕首,看着寒光凛凛。我把它放在火上来回烧着,直到我感到快拿不住了,才拿开,支在托盘上。又拿了两把小刀和锥子,同样烧过,晾着。

看另一个火盆上滚煮着一个砂锅一样的容器,里面有丝线,针和筷子,发了愁:怎么把筷子捞出来呢? 我看着小沈说:";你能不能把筷子给我捞出来?";

小沈吓了一跳说:";那我手煮熟了怎么办?";

我说:";宁可煮你的也不能煮我的。";

程远图刚绑好了腿,听着忍无可忍地走过来,一劈手就从水里拿出了筷子,不出声地递给了我,我支了筷子在容器旁,和小沈都做了个害怕的样子。

我看向佑生,他面含笑容。我点了点头,对程远图说:";抬起他的腿吧。";又对小沈说:";开酒坛子。";这回,他吓了一跳:";你完了之后再喝不行吗?";我一挥手:";为消毒用的。你把手放里面洗洗,出来晾干!";他拿出手之后,我拿了一块布放进去,湿着拿出来,把佑生的膝盖上下都擦洗了一遍。酒是凉的,他呼吸似乎稍显急促。我虽然尽力让气氛松快,但此时也不禁心中发抖。

我平静呼吸,用筷子捞出一根丝线,在他大腿骨下两指左右的地方,环了一圈,调整后,勒了一下,他的苍白的皮肤上显出一道红痕。我放下线,拿起了匕首。

如果说我这个受过教育的年轻的女小白领和市井之中丧心病狂的小黑帮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我不吝";。 我不相信谁有神秘的能力,不相信我不能做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不相信有什么我学不会的东西(只要给我时间和动力)!我敢去走我没走过的路,我敢做我没做过的事情。 我是个秘书助理,但我拿到了商学院的录取。如果不是我来到了这里,我被美帝挫折后,还会东山再起! 而另一方面,我却充满信仰: 我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相信一线生机。 我相信死亡无须畏惧,我相信生命不已。 我相信奇迹,我相信真理。我相信永恒,我相信爱情。

我看着佑生,他眼神深邃坚毅,我一笑说:";佑生,你再次准备改名叫又又生吧!";

我对程远图说:";你抱紧。";又对小沈说:";你扶着下面。";我深吸了口气,挥匕首深切入肌肤至骨,迅速环着切了一圈(幸好几乎都是皮肤,否则一层层的肌肉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佑生压住的痛叫几乎把我的胸腔震碎。程远图使劲抱住他挣扎的腿。看着皮肤迅速翻开,我忙放下匕首,拿起筷子,捞出一根丝线,递给小沈。他完全变了一个人,神色庄重,冷静而干练。他接过线,我用筷子剥开皮肤内的血管(下次你买猪肉的时候注意一下那皮肉内的血管,实在没多大不同),夹住,小沈灵巧地用线系住血管头部,结了一个结,用匕首割了线,我再去剥另一个。。。好象我们这么干了十七八年了一样。大的血管系好,我用干净巾子垫了手,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就示意小沈去拿钳子去夹烧红的簪子。他不发一言,接了巾子垫手,用钳子夹了簪子过来,我用筷子点住几处中等血管,他毫不犹豫地给焊上了,空气中几缕焦味。

我放下筷子,用手把皮肤推上去,露出膝盖。佑生拼了命似地挣扎着,□□如声声撕裂的锦缎,他身子在绫索中扭动不已,头狠命地往前伸,双手紧紧握住长椅的边缘,骨节发白,程远图似乎在和他摔跤。我眼中泪起。要知道这膝盖之处是全身的大痛点之一,传说CIA的酷刑之一就是在膝盖下方打一针水,大多数人都熬不过去。我看到他膝盖处骨裂纷纷,可知他受了多少痛楚!我忙拿起两把小尖刀,给了小沈一把,示意他开始沿关节骨缝切下,自己拿着刀,在那里抖成一团。小沈气平手稳,马上动了手。

佑生突然定在那里,好象用尽了所有气力,然后,叹息了一声,瘫软下来。我松了口气,看向程远图,他紧紧抱着佑生的腿,眼中含着泪。

小沈和我轮流沿着在关节缝隙处切开了伤腿和大腿的联系,小沈扶着那残腿,我象征性地切了最后一刀,腿分离开了,我忙仔细看大腿的骨头,当时就说了声:“谢谢上帝!” 大腿骨就象我所猜想的那样,没有损伤。我对程远图说:";松一下绑腿带。";又对小沈说:";仔细看有没有还出血的血管。";我们仔细看过,除了一些细小的血管,别的没太出血。

我长舒了口气。那篇文章说大出血和术中感染是两大死亡原因,现在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

我和小沈仔细检查了大腿的骨节面,不留任何残骨,清掉了皮内的零星血块,我重拿起筷子捞出丝线和针递给了小沈,他拿过去,飞快地穿上线,我拿了锥子,我们开始缝合。他缝得十分认真仔细,讲究皮肤对和,针脚平整,他把那些血管的线头都留在针脚之间,根本不用我的指点。我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拿锥子叉个眼。这后面的就完全是小沈的身手了,他选择药膏草药,涂抹包扎,收拾妥当。

我选择小沈纯粹因为他是唯一没有把眼睛移开去的人,我并不知道他是一个医学奇才,年纪轻轻,却有无数经验。更难得为人散漫不拘,与我一见相投。那次手术,如果没有小沈,后果不堪想象。整个手术,他未发一言,是唯一镇定自如的人,从没有心虚手软,真的做到了尽善尽美!

当他完成了所有,大家都舒了口气,我感到非常疲惫,但还要做一件事。我让程远图把佑生的截肢后的大腿放在一个枕头上,告诉小沈多给佑生水喝,然后说我要和佑生单独呆一下。他们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房间。我看着佑生,他象在熟睡不醒。

我站到他身边,先解下了他咬住的手帕,然后又解开了那些白绫,放在一边。我拿起一方干净的手巾,慢慢为他擦拭。先从他的额头开始,他的脸,他的颈,他耳后的发际。我解开他的衣襟,慢慢擦干他身上的汗水,肩膀,胸膛......我脱下他的衣衫,让他依靠在我身前,为他擦干后背和腰间,他的腋下,他的手臂......我为他换上干净的上衣,让他重新躺好。我换了手巾,再褪下他的裤子,好好擦拭他的小腹,他的......我用手巾沾着盐水,擦去他断腿上的血迹。他面色苍白安详,黑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淡淡的伤痕,微张的嘴唇......

我心中非常平静,没有忧伤也没有喜悦,好象也进入了梦乡。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放在了心上的人,这是在这个世上把我放在了心上的人。此时此刻,我不需要其他。生死之际,那些分离了我们的东西已没有力量。什么坚强柔弱,什么华服粗衣,什么野心淡漠,什么王府贫民......我们之间留下的只有,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的亲近。这是多么可叹的一件事,好象我们必须在生死之时,才能如此......他若死去,我们将同逝于世,他若醒来,我们又会重入那无路可走的迷茫。这一刻象是从命运手中偷来的春宵,是残酷考试中的逃亡,水中月,镜中花,我愿此时成为永久,就让他这样静静地依在我的怀抱中,躺在我的爱抚里......

我终于把他擦拭干净,把衣服都给他穿好,想抱他放到床上去,可根本已没有任何力量。我依着他的躺椅,慢慢坐在地上。一日的奔波突然化成睡意,沉重而不可抗拒。我的眼睛慢慢垂下......余光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抱起佑生,把他轻放在床上。我抬头,见他把枕头放在佑生头下,把我那叠衣物垫在佑生刚截肢的大腿下,他给佑生盖上被子,转身坐在床边,面对着我。

";看来,你就是救了他的那个人,难怪他不愿让朕见你......如此性情!";他轻叹着说。

我正在那里懊恼,怎么把他给忘了?!听了他的话,更生气,想说:";难怪佑生这么单薄,肯定是你小时候把他的东西都吃了,如此你才长这么大个儿";。但累得没开口。

他又叹了口气:";他从小,天性温良,沉静宽让......可惜,他没有早些遇上你......";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烦别人跟我说这种话,可惜......最好的机会是:八百年以前......

我一挥手,努力站起了来:";没有可惜,现在才是最好的!如果以前没有发生,就说明时机不到!我得去睡觉了。如果他死了,你就让程大哥给我一刀!但别叫醒我,我得睡个懒觉。噢,不许别人再给他擦身上!!! 如果他没死,谁要是敢去叫醒我,我就给他一刀!";

我抱着我的衣服走出门时,听他在那里轻笑:";如此性情......";

我不相信巧合。那一夜,佑生能活下来,是因为程远图边关回城的第一夜就连夜飞马去找我,因为佑生不愿在我到来前截肢(即使皇上到府也没有让他改变),因为他对我的爱给了他求生的意志,因为我对他的爱给了我异常的勇气,因为膝盖截肢是最安全的一种,因为他大腿的骨头未损(否则要用锯),因为我无意中选择了最出色的名医小沈......这么多的因素,怎能仅仅是巧合?!这是上苍神秘的手指? 是天道酬良的依据? 是命运?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夜不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二救完毕,休息两天!

大大们哪,不瞒您们说,我都虐得手软哪! 后面有一大虐,我写在纸上,回头看都吓

得半死,你们还要看吗? 你们受得了吗?! 那些想让佑生勇敢坚强独立自主的人就不

要再看了,因为他在云起(不是我!!!)的魔爪下还能活下来就是胜利了。我觉得名字

起错了,应该叫";三虐姻缘";,那些清纯善良正直正常的大大们,别看了,快回家,

还来得及。

二救/虐和三救/虐之间相隔不长,这书也快写完了。谢谢大大们的鼓励!

各位大大们,有人建议说把云起改成学医的才好,其实,这正不是我的本意。这是关

于爱和奇迹,是死里逃生,是一招险棋! 如果是可靠的,云起的冒险就失去了意义。

她是顶风向上的人(见将军),她是以弱胜强的人,她才会把所爱的人的命运放在自

己手里,而且不惜以命相抵。 她和佑生都是我理想中的人,代表了我对生活的理解

和期待。

有人说太不真实,其实生活中有远比这更离奇的奇迹,下面的事例是真实的,讲的

是那些人被困荒野,四处无援,他们自己切下了自己的肢体! 走回来,活了下来!

第一例就是一个66岁的老人,用小刀,从膝盖切下了自己的小腿! 他能不用麻药地做了,爬

回来,还活了下来,请不要告诉我他曾读过什么文章。佑生若是真爱云起,再痛再

苦,他也会坚持下来。这才是我的本意。

谢谢大大们!

关于痛苦:

许多人怕痛 (我也是),以为痛是不好的。其实医学已证明痛可以刺激人的神经和许

多免疫机制,实在是有益处的。这就是为什么自然生产的妇女恢复快,长寿,聪明。

我有一位朋友,没用麻药,生出了个9。1斤的儿子,她几乎痛死,但回头看觉得值

得。所以,不要怕痛! 这不是大不了的! (反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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