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间西南风的尾巴离去不久，东北风初来乍到，气温已经降下来了。这片地区正处在炎热退散后与寒冷尚未抵达之前难得的舒适环境，来往的路人换上了棉麻面料的服饰。“交易价值……？”上下打量的目光落在进入这间诊所的来客身上。“你的体重约在一百四十磅上下，黑色头发，蓝色眼睛，牙齿齐全。就我所知，你的甲状腺输送适量的激素到全身动静脉将将近十二品脱的血液里。你身高看起来将近六英尺，所以有不短的股骨和胫骨，以及牢固的结缔组织。另外，两个肾脏功能正常，心脏也以每分钟均匀的速度稳定跳动着。”“从上述指标算来，如果你只是个没有特殊之处的普通人，你大约价值二十万美元出头。”医生打扮的人用语符合西方人习惯，先抛出结论，而后侃侃而谈。他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斯科特·卡尼。“除此之外，你的血液可分离成血浆、红细胞、血小板和凝血因子，以拯救手术台上的患者性命，或者阻止血友病患者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流出。”“你那些连接关节的韧带，可以从骨头上刮下，移植到奥林匹克运动员受伤的膝盖里。脑袋上的头发可制成假发，或可还原成氨基酸，作为烘焙食品的发酵剂使用。”“你的骨骼可作为生物课堂里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你的主要器官，如心脏、肝脏、肾脏等，可以让器官衰竭患者延长性命。”“你的角膜可切下，让盲人恢复视力。”“而即使是在你死亡后，病理学医生也可以取出你的精子，帮助妇女受孕，而妇女产下的婴儿也同样有其价值。”“如果你是本土欧洲人或者新大陆人，肉体可以高价卖出，但假使你是在亚洲国家出生的话，价格可就低多了。医生与掮客——无论是哪个国家的——通过市场运送你的身体部位，光是提供这样的服务，就能赚上一大笔钱，而且收入囊中的金额远超过身为卖家的你。”白川泉端坐在客人位置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之间转动着一支桌上的黑色签字笔。找名医生容易。找名非本地人医疗工作者不容易。找个懂人体交易行情的内行知情人容易。找个处在人体交易链条之中依旧愿意向外人吐露详情的无风险对象不容易。斯科特·卡尼，并不是一名丧尽天良的黑心医生。这位医生甚至算不上和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上一份工作是同行。不仅仅是内外科的细致区别。人体交易的环节中，需要医生的地方，不是医院里常规能挂上号的科室。“我只是大胆实地考察后，才能习惯性一眼得到这些数据。”“那么罗德尼你考察的课题是？”白川泉问。动用了一些阿蒂尔·兰波交给自己的情报途径，白川泉才能在抵达金奈的第一时间，偶遇上斯科特·卡尼。关于为什么阿蒂尔·兰波无私共享情报途径这件事……对于导师而言，学生的意义不就等同于好用的苦力吗？白川泉和斯科特·卡尼等人如今所在的城市名为金奈，是印度的第四大城，位于毗邻孟加拉湾的印度东海岸，是泰米尔纳德邦的首府。金奈被称为“南印度之门”，不仅作为从事相关贸易的商人和集团从香料群岛——东印度群岛到西部的旅程的休息点，也是印度的一个大型商业和工业中心，以文化遗产着称，经济和文化水平繁荣。被称呼并未在印度使用过的教名——丑国人一般使用三段式名称，除却家族赋予的本名和姓氏，在最前面通常会使用受洗时的正式教名——斯科特·卡尼眼中闪过惊惶，然而，身着一件白大褂，他的用词依旧严谨。“原来，无论是在器官市场里，还是在鞋子和电子产品市场里，全球供需法则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罗德尼·斯科特·卡尼说。“技工能够把老旧的汽车零件换成新品，替嘎吱作响的接合点上油，让引擎再度运转；同样，外科医生也可以把坏掉的器官换成新的，延长患者的生命。”“年复一年，技术藩篱愈来愈低，工序也愈来愈便宜。不过，人体跟机器有别，不会有一堆高品质的二手人体零件供人取用。”“于是，近年来有许多人尝试制造人工心脏、肾脏和血液，但是跟真品比起来，实在没什么吸引力。”“人体实在是太过复杂精密，目前工厂或实验室皆尚无能力复制人体。这就表示，为因应人体器官需求，目前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活人和刚去世的死者当中寻找原料来源。”已在印度旅居多年、与当地利益链条交涉牵扯极大的这位医生的语气莫名悲悯，脸上的神色却是习以为常，给旁观者带来一份值得惊愕的错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