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鱼袭

而恰当此时,天地忽然变色,普照大地的红光悠忽没了踪影,镀金的世界变成了阴间的冷灰。众人直到此刻方才觉察到有异,正惶恐间,冷不丁的一阵阴风吹来,极度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富丽堂皇的豪华渡船转眼间变得朽败不堪,护栏残缺,甲板霉烂,船舱里更是结满了蜘蛛网,那些绚丽多彩的挂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朽烂成为一堆堆的灰烬。

张公前哪里见过这些,双膝麻软,直接跪下,惊愕的合不拢嘴。

苏浪冷笑一声,抽剑在手,喝道:“戒备!”

随行的禁军卫士惶惧难言,根本不听命令,校尉沈天巴手按在刀柄上,刀却迟迟出不了鞘。苏浪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掌,一股真阳气自益天门灌入,沈天巴打了个寒噤,瞬间醒悟,见众人迟钝,拔刀在手,厉声咒骂士卒,手忙脚乱布阵迎敌。

又一阵冷风吹过,天色骤然黑透。一阵惊呼声中,忽传来哗啦啦的怪响,似有人向滚沸的水里下饺子一般。河面上雾气翻涌,似有百万雄兵隐匿其间。

沈天巴的这个禁军校尉本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上过一次战场,但没见过敌人,经历几次战阵,都是一百对一的必胜局,资历有一点,磨炼却不够,平日吆三喝五充充门面还行,真到了危急时刻,不免嘴干舌燥,两股战战,脑袋发胀,手忙脚乱。

麾下的禁军卫士都是军户出身,久疏战阵,这会儿都傻了眼、麻了爪。

在长官的咒骂、捶打下,众人像无头苍蝇一样,狼奔豸突,乱作一团。恰当此刻,有人忽然怪笑了三声,声音凄厉,好似夜枭,众人听在耳中,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立住不能动,张目望去,却见船掌柜尹力排众而出,冲到了船头,回身冲众人挥手、怪笑,双眸变的赤红,一张人脸刹那间腐烂成了骷髅,呀地一声怪叫,纵身翻过护栏,一头扎进水里。

几乎是同时间,船上的船工、厨子、佣工、歌姬们也有样学样,怪笑,红眼,变脸,然后往水里跳。

“这帮该死的!”

沈天巴忽然勃然大怒,夺过一架弓弩就朝水里射。

利箭入水,噗噗有声,少时水面上有血花翻出,再射,终于见到尸体浮出。

“干他/娘!”沈天巴挥拳怒吼,欢庆胜利。

但下一刻,他硕大的脑袋忽然就缺了半边,白骨森森,乳白色的脑浆还在颤动。

啃去他半边脑袋的是一条巨大的齿鱼,这鱼浑身布满金黄色鳞甲,最大的能长到三尺长,一百多斤,巨嘴尖牙,长尾巨鳍,不仅在水中称霸,更能跃出水面一丈多高,偷袭岸上的人和动物。

《见闻录》里记载,这种人原本生活在海州近海的沼泽里,因为江水里有它们的天地一尺刀鱼,所以并不会在京洛地方出现。

当然,这说的是以前,而今天象有变,什么都乱了套。

领队的校尉被鱼啃了,这下算是炸了锅,四下里惊呼一片,这些养尊处优的禁军卫士哪见过如此阵仗?何况主将新亡,无人约束,顿时丢了兵器,四散奔逃。

“离开船舷,趴下,都趴下!”苏浪挥臂大叫。

齿鱼十分聪明,它们只袭击靠近水边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贪吃而冒险。

有人听了苏浪的话,离开船舷趴伏在地,更多的却情绪失控,哀嚎着乱走乱撞,靠近船舷的人接二连三地被齿鱼袭击,或被咬掉一条胳膊半张脸,鲜血乱喷,情状恐怖之极。

有个队头被齿鱼撞入水中,一时没死,大声向船上呼救。他待人公道,人缘不错,几个死党拼命去救他。众人抛给他绳索,试图把他拖上来。他也争气,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奋力向上攀爬,眼看的手已经达到了船舷,就要逃出生天,忽然他脸色一僵,双眸顿时失去了光彩,下一刻就主动松开了手。船上兄弟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舍命把他往上拉,只觉得他沉重似铁,吃奶的劲使出来都拉不起他,一条胳膊几乎要被他扯断。

其他兄弟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后面搂住前面的腰,合力把他往上拉,这可苦了第一个人,双臂剧痛几乎要断了,他满脸是汗,哀嚎了一声,正吃不住劲要撒手时,手中拉力忽然消失,他不可遏制地往后倒去,连累的一干兄弟集体摔了个屁股蹲。

虽然摔了一跤,众人心情都不错,毕竟人还是救回来了,不过下一刻一群人都傻了眼,他们要救的人的确是救回来了,但只剩半截身子,下半截自肚脐以下全不见了,断裂处,血流如注,肚肠流了出来,又看断裂处的切口,更是胆战心惊,竟是被利刃齐齐切断。

苏浪天眼随身,看的比所有人都清楚,以客船为中心,水面下不知聚集了多少邪祟之物。

这条河的河底有个巨大的水洞,邪祟之物就隐匿其中,因上面有活水流动,带走了阴邪气息,加之河面有浓雾遮挡,夜间光线幽暗和张公前一干人的躁急干扰,竟一时不察看走了眼!

眼下的大混乱,虽然让钦差使团损失惨重,却也彻底暴露了对手的实力。

苏浪注意到,那些跃出水面扑杀人的齿鱼其实都是傀儡,它们每个的背上都骑着一个阴兵,顶盔披甲,应该都是枉死于河中的冤魂。

这些被阴兵驱使的齿鱼,集合了阴兵的智商和齿鱼的蛮力,故而十分难缠。

苏浪暗提真阳气,顿时通体赤红,一时剑发如雨,气锋密密层层旋出,数十条齿鱼跌落水中,气锋下压,水面下翻花水滚,无数的邪祟丧命。

这一番屠戮之后,四下为之一静。

那些强悍的齿鱼一条条没入水中,忽然也没了声响。

幽暗的河面上唯有一种钢铁即将断裂时的咯咯声回荡。

张公前打了个寒噤,悄悄问苏浪:“苏将军,它们,都走了吗?”

苏浪摇摇头,情况没这么简单,他的气锋斩固然凶狠,但能一次性斩杀这么多齿鱼主要还是占了偷袭的巧,这帮家伙吃了亏会消停一会儿,但不会因此跑路。

沉寂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当众人要松口气的时候,幽暗死寂的河面上响起了一曲曼妙的歌声,似有一个妙龄女子在倾情歌唱,她吐字含混,听不真在唱些什么,却是十分悦耳,那音色空旷悠远,似在天边又在耳边,歌词含混不清,却让人心情舒畅,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如此如醉间起身来慢慢向船舷走去。

若不加阻止,下一刻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去喂那些潜伏在船底的邪祟。

“魑魅魍魉,也敢在此卖弄!”苏浪一声断喝,周身赤焰熊熊,凛然如神。他张口一声长啸,一股正气充斥于天地之间。

歌声变成了惨嚎,幽暗的河面上充斥着老妇人怨恨的哭叫。

这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刺激的人头痛欲裂。

“啊啊啊啊……”有人双手抱头,禁不住魔音侵扰,痛苦地摔倒在地,双腿乱蹬,狠命挣扎,直接就一命呜呼,然后只片刻之间,他的眼眸中重新闪现光芒,是诡异的红光,他一跃而起,面目狰狞地扑向他的同伴……

更多的人为魔音所惑,变成红眼恶魔,加入捕杀同类的行列。

张公前双手堵着耳朵,脸皮赤红发亮,眼看就要绷不住了。苏浪淡淡一笑,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头,一股清泉流入他的心田,他精神一震,顿时从魔音中挣脱出来。

擦了一把汗,望向欲/海之中苦苦挣扎的众生们,张公前叹息一声,问苏浪:“你为何会没事?”苏浪道:“我信神,精神稳固,轻易不会被邪魔所惑。”张公前叹道:“可怜人为邪魔所惑,不再敬神。心魔,都是心魔在作祟,她先以天堂之音,将我们所行之善拿出来,给我们描绘了天堂,引诱我们自愿皈依她。被你喝破,她又改作天魔音,将我们心底的恶都挖出来,用地狱的恐怖来恐吓我们,逼我们自己了结自己,用血肉魂灵供奉于她。幻象,都是幻象,都是心魔啊。”

苏浪点头:“的确是心魔,有些人自己为心魔所误,不思悔改,反而出来害人,其心可诛!”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到最后已是厉声警告。

声闻数里,如洪钟大吕,蓦然间炸开了天地。

一直浓雾盘绕、阴惨惨的河面上忽然乍现光明,一轮明月高悬。

河面上波光粼粼,宁静安详。哀怨的哭声霎时消失无踪,身陷地狱苦苦挣扎的众生们,忽然清醒过来,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但那些眼放红光的却永远醒不来了。

这时候张公前便拿出钦差大臣的威严,厉声喝令道:“把那些得了红眼病的,统统丢下河去!”

众人心中恐慌已经到了极点,看谁都不像好人,钦差命令一下,管他是红眼的、绿眼的,只要是看着不顺眼的逮到就往河里扔。

平静的水面顿时滚沸起来,无数邪祟争相吞食他们的血肉,哭嚎之声惊天动地。

让张公前诧异的是那些军卒们此刻非但不恐惧,反而冲着河面哈哈大笑,笑的邪魅、放肆、癫狂,唬的他心惊胆寒。

一炷香的功夫后,河面重新平静起来,又一阵风吹过,血腥味也消散无踪。

那些几乎癫狂的士卒们,此刻也恢复了常态,一个个面面相觑,瑟瑟发抖。

张公前望着那一轮明月,胆气慢慢壮起来,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地说道:“做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你不杀光他们,咱们大家都活不成,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齐呼:“是。”

张公前抚须大笑,见苏浪愁眉不展,心头又是咯噔一下,正要问,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墨云翻滚,霎时间将明月遮住,就听得水面上又响起了哗啦啦恐怖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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