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北开源开着车从主路下去,顺着东西街开了约五分钟,然后将车停在了转角处。

新助理上任匆忙,根本不知道此行目的,只能抱着自己的文件包,尽职尽责地扮演雕像。

车内的保镖也一声不吭,仿佛两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北开源把车窗滑下来透气,点了根烟却不着急抽。

约九点半,一辆黑色suv姗姗驶来,后座的保镖一直看着那个方向,车刚一露面,就低声提醒:“老大,来了。”

北开源滑上车窗,拧灭烟头,松开手刹。

车慢悠悠开出去,等黑车开近了只听油门轰鸣一声。

“咚!”

两辆车撞到了一起。

对方先下了车,怒气冲冲绕着自己被撞的车头前前后后查看,北开源好整以暇隔着暗色的玻璃板望着他。

雯宇转过身骂了两句脏话,用力敲肇事车的窗户:“你瞎吗?”

他指了地面,又去敲车顶,愤怒道:“这么宽的马路,你朝着我车头撞,他妈的,我真是——”

“不好意思,”北开源滑下车窗,缓缓露出风雨不动的脸来,彬彬有礼道:“没看见。”

雯宇这才发现来人是谁。

他似乎不敢相信,后退了两步看车牌号。

北开源笑了一下,礼貌地邀请他:“有空吗,请你喝茶赔罪。”

他伪装出来的温和太过刻意,加上车上漆黑一片,只隐约能看到保镖的影子。

简直让人毛骨悚然,雯宇的怒气撤退了一些,戒备道:“是你啊,报保险吧。”

“车没上保险。”北开源说,“咱们私了吧。”

说罢不等雯宇反应,车后门推开,上面的保镖接连而至,几乎同时,后面跟着的汽车也下来一群人,一拥而上团团摁住雯宇,将他押上了车。

保镖人高马大,雯宇一个人根本无力反抗,挣扎着高声问:“北开源!你什么意思?!”

北开源等他老实一些,慢悠悠又点了根烟,在升起的烟雾中淡定道:“开个条件吧。”

“放开我,”雯宇双手被绑到了一起,保镖按着他的时候差点将他的肩膀卸掉,“你是不是疯了,光天化日,在市中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敢绑架我?”

“话讲的难听,叫人误会。”北开源坐在驾驶位上,摁下车窗,吸了一口烟,朝着敞开的车窗吐出雾,“就是一起喝个茶,协商一下条件。”

雯宇汗都出来了:“不用协商,不用赔偿,可以了吧!”

北开源作势沉思了片刻,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朝下弹烟灰:“撞了别人,怎么能不赔偿呢?”

雯宇手上的绳子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他稍一挣扎就磨得生疼,三两下的功夫,手指都开始胀痛起来。

两辆车还在以非常亲密的距离停在路边,过往的行人有些匆匆看过一眼,紧接着又匆匆离开。

其中一个保镖下去,把他的车靠边停好,又重新回来,将车钥匙放回他的西装口袋里。

雯宇年轻,顺风顺水没受过这种委屈,他看着这一切,快崩溃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北开源低低笑起来。

好一会儿,直到烟头燃尽,车窗玻璃缓缓升起,把外面世界格挡起来,圈出一块幽闭的空间。

雯宇浑身汗毛直立,喉咙上下滚动数次,才颤着嗓音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源儿哥,君子动口不动手,都可以商量的嘛!”

北开源充耳不闻启动车,下一秒,汽车稍稍后退,紧接着“轰”一声蹿出去,朝着郊区方向开去。

窗外风景飞速后退,雯宇不放弃,跟他商量:“哥,我今天真的有事,能不能放我一马。车撞了就撞了嘛,我的车有保险,不用你赔。”

北开源半抬着眼开车,眼皮压着一道在瞳仁上,看上去很凶:“今天你有什么事?”

雯宇哽了一下,北开源嗤笑道:“放心吧,贵公司规模中规中矩,少了总经理也能转。”

跟北开源想比,说雯宇的公司‘中规中矩’算是抬举他。

他是新公司,起步没两年,虽然势头猛,但是业务单一,合作谈的束手束脚,很憋屈。

雯宇是想着靠这次跟学校的合作转型的,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就知道势必会得罪北开源,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猖狂,说发作就发作。

“我们可以换种方式谈的,”雯宇皱着眉,将自己表现的更弱,试图说服他,“这次合作有贾总的三成股份,就算我不去,他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他搬出贾松之,以为北开源会有所忌惮,毕竟两人是老对头了,颇有王不见王的意思。

谁知北开源嗤道:“贾松之算个屁。他自己不敢出头,撺掇你一个新人,你也不想想为什么。”

雯宇脸色难看地望着他。

北开源开车本来就凶,每一次踩刹车或者油门都能引起一阵动荡,雯宇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快要吐了。

北开源毫不在意:“既然他要探我的底,这次就明白让他探个清楚。”

汽车“刷”一声停下,轮胎碾在地面上划过去发出的声音刺耳至极,即便有保镖拉着,雯宇还是毫无防备地一头撞上前面的座椅,随即头晕目眩地又被保镖拽起来。

雯宇往外边一望,竟然是座茶楼。

北开源这个疯子真的要跟他喝茶。

他妈的。

“北开源,”雯宇嘴唇都白了,“你他妈太混蛋了,大家挣钱各凭本事,你不讲规矩。”

北开源光明正大看着他,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呢?

他停好车,没说下车,也没熄火。

雯宇看他是真的疯,低声下气地祈求道:“我退出,我退出行不行,我给贾老板打电话,不干了。”

北开源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没听见。

“回了你什么?”他突然道。

雯宇以为他跟自己说话,刚要答话,一直坐在前面默不吭声的助力就“啊”了一下,飞快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没有回复。”

北开源点点头,伸手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动作粗暴的扔给助理:“绑他身上。”

雯宇定睛一看,魂都要吓飞了。

那盒子赫然都是‘倒计时’‘精准’一类的字眼。

“草,你是不是神经病啊?”雯宇又开始挣扎起来,嗓子都喊劈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儿算是事儿吗北开源,贾松之手底下的小弟多不胜数,你要杀鸡儆猴也杀不到我身上,就为了这个,你就要炸死我??”

卢煦跟他一样震惊,定了定神,拆开盒子,里面真是个计时器。

卢煦深吸一口气,心说他堂堂大总裁,身价千亿,都亲自给保镖和助理当司机了,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他心一横,拿着那犹如炸弹一般的计时器,绕到后座上,绑在了雯宇的脖子上。

雯宇只能被迫仰起头:“我退出!我真的不玩了,我保证,我们可以签合同!”

他还想继续解释,北开源就说:“吵。”

不等保镖动手拿胶带,雯宇自己闭紧嘴,疯狂地摇头。

雯宇觉得时间过了有一个小时,但其实只过去了几分钟。

北开源终于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开口:“我这个人很随和。”

车上的人都望着他,听他继续说:“这个计时器有定位,只要你移动距离不超过十米,就保你没事。”

十米。

雯宇瞪着眼睛。

北开源指了指后面:“公厕。”

紧接着,他又指跟前:“茶馆里有茶有饭。”

“这还挺人性化的。”北开源叹了口气,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提醒你一句,离手机太近不行,会产生什么来着?”

他想了片刻:“对,信号干扰,直接——‘砰’。”

雯宇抖了抖。

一旁的保镖给他松开手上的绳子,他要伸手去摸。

“不能摸。”北开源看了他的脖子一眼:“24小时自动结束,只要你乖,明天中午,我会派专家过来给你拆下来,你就自由了。”

雯宇浑身都僵硬了。

北开源打开车门,长腿迈下去,站在外面俯视着他,残忍地笑了一下,提醒他:“以后出门记得带保镖。”

北开源留了几个保镖盯着雯宇,带着助理往回走,走到一半“咔”一下踩了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的杨树下。

卢煦莫名道:“北总??”

北开源拿出刚刚震动的手机来,上面果然是私侦发来的消息。

有一张祝意和蒋屹两人一起进单元楼的照片,和一段语音。

“老板,他们两个人进小区住家户了,应该是目标朋友的家。这算开房吗,我要进去吗,还是等您过来?”

北开源点开照片辨认周围景象,果然是蒋屹的家。

发动机的声音被隔绝在外,车厢内静悄悄的。

助理感受着那越来越低的气压,大气不敢出一声。

北开源把车窗降下来,流动的空气一窝蜂涌进来,将车内凝结的空气重新搅动。

发动机低低的转动声也跟着一起传进来,这嘈杂的声音让卢煦松了口气,他尝试着说:“老大,我有办法。”

北开源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卢煦还以为是自己没资格喊他‘老大’,以至于这称呼引起了他的不快,声音小了许多:“祝老师应该不是那种人。”

“你了解他?”北开源收起手机。

卢煦摇摇头:“我听过你们的事,前几年的时候你们真的很好,成双入对,让人羡慕。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有一方低头认错,就没事了。”

北开源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自己‘错’。

但是祝意大概已经下定决心,不想再给机会。

“我考过心理医师证,有经验的。”卢煦建议道,“您现在可以给祝老师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明白问清楚。”

“……”北开源看了他一眼。

他是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生意上的任何决策他都不容人置喙,更别提私生活。

卢煦委婉道:“如果您不好意思,或者抹不开面子,作为您的助理,我可以代劳的。”

说完这话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着继续说:“食人俸禄,忠人之事。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着尽快转正,嗯。”

北开源视线复杂地审视着他。

卢煦的头越来越低。

不知过了多久,北开源抽出一根烟,“咔”一声点燃了,眯着眼睛问:“你有什么经验?”

这好似发出了一种‘放你一马’的信号,卢煦立刻重新坐直:“处理好老板毫无头绪的感情生活也是职责的一部分。我们有个群,同门师兄弟经常在里面分享一些成功案例。”

他有个词用得好,‘毫无头绪’。

的确如此。

在祝意明确说出要离婚那样的话后,北开源一度毫无头绪。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摇摇欲坠的婚姻和感情。

他避而不谈这件事。

他在无意识的拖。

北开源沉默半晌,最终拿起手机给祝意打电话。

毫无感情的“嘟”声一直响到挂断。

北开源五官线条愈发硬朗,拿着手机的腕间肌肉绷起,像是随时会暴起。

卢煦合上双手,乞求般朝他拜了拜:“再打一次吧。”

北开源不发一语,深吸一口气,重新拨了过去。

几秒钟后,听筒里响起一声冷淡的:“喂?”

“是我。”北开源说,“刚刚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卫生间。”祝意说,“什么事?”

在别人家里,就算是去卫生间,不带着手机这么私人的东西吗?

北开源缓缓吸气,问道:“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卢煦连忙摆手,用口型提醒道:“太生硬了!”

北开源哽了哽,缓声道:“我去学校接你,中午一起吃饭,有时间吗?”

祝意沉默稍许,用刚刚相差无几的声音,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北开源心里有点烧,只要一想起来祝意去了别人家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整个人就很烦躁。

他朝着车窗外呼出一口郁结的气。

卢煦用手拼命做出朝下压的动作,用口型一直重复:“冷静,老板,冷静。”

“我在蒋屹家。”祝意说,“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北开源勉强按捺着:“你……”

没等他说话,紧接着电话彼端的声音消失,手机自动跳转回主页,屏幕坚持了几秒钟,彻底黑了。

祝意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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