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不识好歹下

第189章不识好歹(下)

对付赵尔巽这种顽固分子,仅仅依靠口头上的威胁是不够的。

为了配合讹诈,趁着当夜月黑风高,共和军冒险出动氢气球,挂上一台没装螺旋桨的飞机发动机,利用南风从低空由南至北横穿成都城,带着“嗡嗡”的发动机轰鸣,一口气往城外的清军营垒扔了十几颗航空炸弹,并在城里投下大量传单,制造了“飞机夜袭”的假象,成功的进行了一次心理战。

与此同时,特战营为先导,共和军地面部队进行了一次短促突击,一举攻占城北战略要地赖家店。

这次成功的空地协同夜袭不仅吓得城内清军人心惶惶,而且也使赵尔巽最后的一丝侥幸消失得无影无踪,空袭过后不久,两座位于城东的清军营垒就竖起白旗倒向了革命军,眼见军心已不可收拾,赵尔巽只能派出使者,捧着四川总督的关防出城向共和军请降,而他本人则在同时带着家眷躲入了英国商馆,准备在这里寻求避难,然后伺机出城,由等在城外锦江船只上的英国领事护送逃出四川。

但是赵尔巽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他的行踪被管家出卖给了共和军,所以,当共和军部队进城之后,很轻松的就将已化装成商人模样的赵尔巽从英国商馆搜了出来,虽然在场的英国商人表示了抗议,但共和军仍是将赵尔巽和他的家眷强行带离了商馆,软禁在四川总督衙门,英国领事和赵尔巽联手策划的潜逃计划就此完蛋,那艘停泊在锦江上的英国小火轮只能黯然驶向下游。

“这么说,你现在就是赵尔巽的新管家咯。你刚才说赵尔巽现在正在总督衙门闭门思过,那么,他思的是什么过?”

赵北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带着调侃的口气问道。

赵五斗没料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竟被总司令来了个刨根问底,微微一愣,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回总司令,我家老爷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然明白革命党人对他的痛恨,小人也明白这其中的梁子,不过,既然老爷已经降了,赵府上下一百多口,还望总司令看在袁大总统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放他们回乡做个村夫吧。其实老爷心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家眷,他对小人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杀要砍随总司令,只是别牵连了赵府上上下下这一百多口。”

“唷呵!赵尔巽现在开窍了?当初对抗革命军的时候,他想没想过自己的家眷?当初他将四川杀得腥膻满川、革命者人头滚滚的时候,他想没想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现在,革命军已经进城,他成了阶下囚、瓮中鳖,于是终于开窍了,又来企求革命军不要株连他的家眷了。”

赵北收敛笑容,冷哼几声。

“哼!赵尔巽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在屠杀革命党人的时候株连无辜,就把我们革命党人也想象成与他一样滥杀无辜的屠夫。你回去就告诉他,我们革命党人从来都是讲道理的,‘株连’,那是封建帝制时代的糟粕,我不会株连无辜,赵尔巽的家眷我不会滥杀,但是,他的家族财产必须全部充公!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是袁大总统给他撑腰,他也依然是败军之将,如果不是顾虑着巷战会威胁成都百姓,我会允许他体面的投降?做人要识相,不要不识好歹!”

仅靠赵尔巽的不识好歹还不至于让总司令如此愤怒,总司令的愤怒另有原因。

昨天赵尔巽派人送请降书的时候,北方的袁世凯也拍来了一封电报,命令赵北善待赵尔巽,而且随后袁世凯还拍发了通电,以大总统的名义宣布赵尔巽已经在成都举义,倒向了共和政府,已算是共和功臣。

这不仅仅是颠倒黑白的问题。

共和军的部队还没开进成都城,大总统的通电就天下皆知了,这袁世凯的行动比总司令的动作都快,他就不怕赵尔巽反悔?

可这赵尔巽就是没有反悔,人家说投降就投降,莫非袁大总统能掐会算?

一个袁世凯,一个赵尔巽,两人配合得如此默契,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猫腻那才叫奇怪。

几乎就在赵尔巽送出投降书的同时,共和军总司令部辖下的通讯营截获了几封密码无线电报,虽然无法破译,但是从信号强度来判断,无一例外都是从成都城附近拍发出来的,这绝不是什么巧合,自从共和军入川以来,川江上航行的英国小军舰就增多了,可以推测,这些小军舰上可能都安装着无线电台,通过它们,成都城里的赵尔巽可以与北京城里的袁世凯保持联络。

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袁世凯那么快就掌握了赵尔巽投降的准确情报。

总司令的反英立场确实让英国政府对他很不满,抑制总司令势力的膨胀成了英国政府目前的远东政策之一,对于英国政府来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四川落入总司令掌握,因为这会助长总司令的“野心”。

但问题在于,四川太遥远了,就靠英国小军舰运过去的那些步枪、弹药,还不足以阻止总司令西进的脚步,眼看着赵尔巽已支撑不住了,英国人决定让他倒向袁世凯。

不过这个企图也以失败告终,总司令西进的步伐是坚定而不可动摇的,就算是英国政府也不能阻止他的前进。

虽然英国人遭到了可耻的失败,但是这并不能平息总司令的愤怒。

“总司令大仁大义,小人佩服。我家老爷说过,若是总司令网开一面,我家老爷也有报答。如今贵军虽然进了成都,可是别忘了,驻藏大臣赵季和赵大人可是我家老爷的嫡亲弟弟,他手下的两万巡防营正在向成都兼程赶来,若是总司令想招降这支队伍,我家老爷可手书一封家信,派人送往军营,以兄长的身份劝说赵大人归降。”

赵五斗说完,抬头望向总司令,但总司令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哼。

“这买卖倒是便宜,一封书信就换一家性命,你家老爷这小算盘打得很好啊。”

赵尔丰是赵尔巽的弟弟,清廷任命的川边大臣、驻藏大臣,手下近两万巡防营长年在川边藏区与土司、头人武装作战,具有一定山地作战经验,武器也很精良,这支清军是四川清军里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当初重庆光复之后,共和军参谋部的高级参谋们一致认为应该对这支部队保持高度警惕,共和军进攻成都时很有可能遭遇这支清军。不过事实证明,众人的担心是多余的,根据刚才季雨霖传来的报告,赵尔丰的部队现在还在打箭炉一带筹集粮草,而且回师成都的路上遭到土司武装袭击,粮饷断绝,士气、军心都有些问题,即使能够赶回成都,面对已经易手的坚城和严阵以待的革命军,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

现在的赵尔丰困在打箭炉,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剩下的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所以,即使没有赵尔巽的劝降信,总司令也丝毫不担心赵尔丰的部队。

说起这个赵尔丰,在历史上也是很有名的,此人在辛亥革命时为四川总督,“保路运动”兴起后,此人血腥镇压,不仅得了个“赵屠”的诨号,而且还使得“保路同志军”纷起,清廷大为恐慌,为了镇压四川革命不得不将湖北新军一部调入四川,此举直接导致“武昌起义”,可以说,清朝的灭亡是盛宣怀点了第一把火,然后赵尔丰又往火上浇了瓢油,于是大清国的破房子就轰然倒塌了。

辛亥革命爆发后,这个赵尔丰眼见革命势大,于是急急忙忙转变立场,倒向革命,不过他的投机并不成功,后来还是被革命党砍了脑袋,算是为自己当初的倒行逆施付出了代价。

反倒是这个赵尔巽活到了辛亥革命之后,而且还成了《清史稿》的编撰官,用笔杆子又将已经灭亡的满清王朝粉饰了一下,算是满清遗老里的顽固派人物。

现在,由于赵北的干预,反清革命提前爆发,“四川总督”的帽子还戴在赵尔巽的脑袋上,“赵屠”的帽子也由他顶着,而赵尔丰却依然在川边统帅一支疲军,想起这历史的变化,赵北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是看出总司令对赵尔巽的这个劝降建议不太看得上眼,赵五斗又说道:“小人过来之前老爷写了张纸条,叮嘱小人一定要亲手交到总司令手上,不许旁人过眼。”

说着,便从帽子衬里摸出一个纸卷,呈了上去。

“哦?赵尔巽还有这闲心写纸条?”

赵北有些好奇,于是接过纸条,没等展开,就听那赵五斗提醒了一句。

“总司令,这纸条您一人看看就成了,老爷特意叮嘱过的。”

赵北愈发觉得古怪,于是将纸条放在手心展开,这一瞧之下,顿时七窍生烟。

那纸条上只写了两句话:

“鄙人已将四川同盟会杀得鸡飞狗跳,四川已是总司令掌中之物矣。”

这话说得不仅露骨,而且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若无他赵尔巽在四川大开杀戒,四川早就成了同盟会的天下了,哪里轮得到总司令一口吞下?

这简直是在藐视共和军,藐视总司令!

与其说这是在邀功,不如说这就是在暗示:为什么同盟会发动的四川起义失败了?因为总司令没有及时伸出援手!因为总司令想坐山观虎斗!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污蔑!

几乎是一瞬间,总司令眼中杀机一闪。

“一只官场老狐狸。”

本来,总司令还打算留赵尔巽一命的,毕竟当初他的通电里也说过,只要清吏反正、倒向革命军,就既往不咎,赵尔巽虽说是最后关头才扭扭捏捏投降,但好歹是投降了,兵工厂也没破坏,成都城完整的落入革命军掌握,而且考虑到四川立宪派的观望态度,总司令有必要放赵尔巽一马,罢了官抄了家就可以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但是现在,总司令的立场有些动摇了。

不过赵尔巽是官场老狐狸,他既然敢写这纸条,未必就没有想过会激怒总司令,那么,他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总司令还非得去瞧瞧了。

“田劲夫,备马!咱们去总督衙门!去瞧瞧赵尔巽午饭吃什么,胃口怎么样。”

赵北将那纸条装进军装口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车间,让一班部下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赵尔巽在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总司令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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