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湖畔童言

连着几天林宇泰和易雪、孙菲,秦梦珂都没有说话,出了这样的事情,杨乐也不敢在撺掇他,他想想心中好是过意不去,他和杨雅慧闹矛盾,不该无端的怀疑是人孙菲和秦梦珂挑的事情,更万万不该动手打秦梦珂,自己一个男生向女生动手,别说自己没理,就是有理也着实让人不齿,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丢人。

周五下午课后,他和杨乐叫住了三位女生,诚心的向她们道歉。孙菲终究是一个十分通情达理之人,善解人意,对林宇泰当日的心情,她设身处地下颇能理解,没有跟他计较,谅解了他。

但秦梦珂吃此大亏却是记恨在心,无论如何她都不轻易原谅林宇泰,板着脸对他狠狠挖苦嘲讽了一番,这种情况全在林宇泰的意料之中,他能理解秦梦珂的感受,毕竟是自己理亏,他不奢求秦梦珂能立即原谅他,他只要表明自己道歉的诚意就好,秦梦珂就是打他、骂他、咬他、踩他、吐他一脸他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易雪因为整件事算是因她而起,为了照顾秦梦珂的心情,她也不敢多和林宇泰说话,更不敢向着他,只含糊其辞的扯扯闲篇,说几句无关紧要的,但言语中却不难看出她对林宇泰没有半点怨怼。

秦梦珂对林宇泰一番冷嘲热讽,算是撒了一些火气,连日来的郁闷心情和缓了不少,气冲冲的先走了。孙菲、易雪随后跟上她,还要在好好安抚她一顿才行,毕竟是同班同学,处的又相当不错,这样冷场僵持下去可不是办法。

林宇泰支走杨乐,独自一人散步到了湖边来。湖中水依然平静如镜,所变化了的只是那几朵凋零了的莲花,和那一片枯萎的荷叶,留下一株株光秃秃的藕竿伫立在湖心。他目光惘空,若有所思的望着湖面,发出一声深叹,美景已然不在,只能空寂的自个回味。

忽觉身后有人,扭头一看,却是易雪,他微感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没回宿舍吗?”

易雪道:“我来有一会了,只是你太专注,没有看见我,我应该没有打扰你吧?”

林宇泰勉强一笑,道:“怎么会呢。”心中微微荡漾,一种难言的情感涌上心头。

两人心意相通似的一起走到湖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似有意,似无意,又似饶有深意的相视了一眼,只刹那又都急忙避开了对方的眼睛,似乎突然二人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让他们觉得彼此陌生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易雪道:“你和杨雅慧的事我原是不该问的,我只想说有些事情你也不必太过劳神,做好自己就行了。”

林宇泰淡然一笑,道:“你说,我该怎么才能做好我自己?”

易雪想了想,微微低着头,叹道:“你既然有了选择,就应该跟她解释清楚,没必要……没必要……”声音羸弱,说了两个“没必要”没有再说下去。

林宇泰深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解释清楚,但杨雅慧实在是太过执拗,根本就听不进解释,或许她压根就不想听解释,这其中的苦楚、无奈也只有林宇泰自己能体会。

如今面对易雪,这张甜美的脸,这几句温柔的话,这份体贴入微的关怀让他深为感动。他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军训时就说不熟,但从排演话剧开始他和易雪从相识、相熟、到相知也有近一个月时间了,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从这个美丽的南方姑娘身上深深体会到了纯真,善良,善解人意,对他更是无微不至的贴切,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他们都是成年人,观其行,听其言,感情互触,理性判断,对方的心意即便不能完全摸透,也能明白个七八分,这其中的无奈岂有第三个人可以理解?

易雪见他不吭声,知道他心里在纠结,至于林宇泰对她的愧疚感她自然不知。她双手交叉,举过头顶,舒展了几下身姿,完美的曲线映着湖水勾露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微微笑了笑,道:“好了,不开心的事先不说了,聊聊你吧。”

林宇泰瞧她身形婀娜,肤色莹白,禁不住心神一荡,怔了怔,忙转过脸去,道:“聊我什么?”

易雪微笑道:“聊聊你的童年呗,每个人的童年都不一样,我想听听你的。”

林宇泰又扭头望着她,只看她眉如初春柳叶,脸似三月桃花,秋波流动,瞳如点墨,甜美秀雅的笑容让人倍感舒悦,不禁心想:“我现在要是亲亲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反抗?”一怔恍过神来,大声道:“不行。”

易雪吓了一跳,望着他呆了呆,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林宇泰忙道:“不是,我不是说这个不行,我是……”甚觉得尴尬,又感觉惭愧,心想:“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易雪愣愣的不明就里,道:“那你说什么不行?”

林宇泰道:“我……没……没什么。”怕易雪追问,他一时想不出点子圆谎,忙问道:“你脚好了没有?”

易雪抬起右脚,扭了扭给他看,微笑道:“差不多了,能走。”

林宇泰笑道:“这就好,没想到学校诊所的药还挺管用。”

易雪知道他心中藏话,以为是自己惹他烦了,她可识趣,不想惹林宇泰厌,说道:“没事了,我先走了啊。”站起身便要走。

“哎等等”,林宇泰身子一抬,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她手,两个人都是一呆。

他不是没有摸过易雪的手,只是彼时情景与此时不同,他那时对易雪是以好友相待,心中也稍动过绮念,但他尚能自持,还会感觉自责。然而此时他拉着这只滑腻温软的手只是不想放开,好像就想这么一直牵着。但他知道这不可为,心里突突乱跳,犹犹豫豫的松开了手,手掌连着手臂微微的颤抖,道:“你不是想听我说童年吗?”

易雪滚动了一下喉咙,轻轻搓了搓那只被林宇泰拉过的手,心里也是扑扑的跳,她为找林宇泰而来,现在却想赶紧走,可又似乎有点舍不得,说不清的滋味。只听林宇泰道:“坐呀,现在天还早,你干么急着回去?”

易雪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在石椅上坐了下来,有些怯懦,较之前的洒脱随意显得拘束了许多。

林宇泰侧头看她,但见她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好似受了惊的小猫一样,道:“怎么不说话了?”

易雪仍是只盯着自己的手,不看他一眼,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这番小女儿的作态更让林宇泰难受,心跳加速,不由得烦躁,只想抱着她好好亲亲她。淡淡的茉莉清香随着微风飘入林宇泰的鼻中,林宇泰立马认识到自己又动了歪想,忙转移心念,在自己大腿上使劲拧了一把。

易雪侧目瞟睨,见他拧自己,茫然奇怪,问道:“你干么?”

林宇泰笑了笑,神情略窘,道:“没干么呀。”

易雪道:“那你干么拧自己?”

他留易雪下来是想让她陪自己坐坐也是好的,却没想他之前支走杨乐原是想自己静一静,现在易雪追问他为何拧自己,他自是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胆怯下更无心思考想僻静的他为何会支走杨乐反对易雪这样依赖,忙转移话题:“我的童年其实可有意思了,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淘。”

易雪打消了局促的心,来了兴致,望着他认真听他说,只听他道:“我家是农村的,那个时候农村还不像现在这样富裕了点,穷啊,不过过的却很快乐。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都不先回家,我们几个伙伴总跑到河里去抓鱼,把逮的鱼用火烤了吃。”

易雪道:“那不是很脏吗?”

“噫,脏什么。”林宇泰兴致勃勃的道:“农村孩子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不知道,可香了,比饭店做的烤鱼好吃的多。”

他早已经明白好吃的并不是鱼的味道,而是那份快乐的情怀,现在跟易雪讲趣,他乐的把这份快乐分享给她,倒不是他吹牛胡扯。接着道:“还有呢,星期天的时候我们会去别的村子偷鸡。”

易雪惊讶道:“啊,偷鸡?”

“嗯”,林宇泰孩童似的点点头,道:“用弹弓打的,把鸡打死了拿到树林里,在藕塘里折了荷叶,用泥巴包了烤着吃,那个香啊,啧啧,别提了,提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易雪“噗嗤”一笑,道:“这个我知道,叫‘叫花鸡’,我从电视上看过,是射雕英雄传上的。”

林宇泰点头如捣蒜,笑道:“对对对,我们就是跟射雕英雄传上学的。”

易雪道:“听你说……好像是很有意思,可惜我没有试过。”

林宇泰道:“学校东边不是有条河吗?你要是想尝试,改天我倒可以带你去。”

易雪笑道:“真的?”

林宇泰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偷鸡这种事可不能在干了,要是被别人知道,那不得丢死人?”

易雪笑吟吟的又问:“你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林宇泰想了想,道:“有趣……这件事说不上有趣,不过现在想想我还有点怕。”

易雪听故事入了迷,巴不得林宇泰一股脑把他所有的趣事都讲给她听,道:“什么事,现在还怕?”

林宇泰道:“这是我七岁那年的事。有一次去我外婆家,在场里玩火,那个时候农忙刚割完麦子,整个村的麦子全都堆在场里。”

易雪微微皱眉,道:“麦子干么放在厂里?不是放家里吗?”

林宇泰怔了怔,笑道:“不是厂里,是场里,是专打麦子的场所,不是工厂,就像你们这里割了水稻,堆放的场地一样。”他连比带说的给易雪解释。

易雪恍然道:“哦,你是说打谷场呀。”

林宇泰道:“差不多吧。”他自然不知道易雪连现实中的打谷场都没有见过,只从电视上看过。

不过还好,易雪能想象得出,只听林宇泰接着道:“我和我表姐用油漆桶装了松木锭,点着火,抡火圈的时候铁丝断了,油漆桶正好飞到了一个麦垛上,那麦子都是干的,就等着打了,见了明火那还得了?轰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他说“轰的一下”故意对易雪比画着手,猛的大声,吓的易雪身子一颤,眨了眨眼,脸上瞬间煞白,好像对眼前这个姑娘全身心的投放能让他心喜无比,笑道:“怎么?吓着你了?”

易雪愣愣的摇摇头,道:“没有,你接着说。”真如小妹妹听哥哥讲故事一样,表情丰富,身心投入,依恋爱爱,津津有味。

林宇泰正儿八经的比着手道:“你听我给你讲,那麦垛都是挨着堆的,相隔的都不远,又刮着风,一吹,立马引着了好几个。我和我表姐当时吓坏了,等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烧了大半个场,那火势烘烘的往上窜,就跟‘火烧赤壁’一样。没着的麦垛人们也不敢进去救哇,这可是玩命的活。就这样,大火一直烧了一整天,这还不算完……”

“先等等”,易雪打断他道:“那怎么不叫消防队呀?”

林宇泰道:“怎么没叫,要是不叫消防队只怕烧三天三夜也不会灭。”

易雪惊恐的“啊”了一声,道:“太可怕了。”

林宇泰越说越起兴,道:“消防队把明火扑灭以后,可是还有底火呀,村支书就组织人们用火叉挑。可是底火也很烈呀,人们用火叉挑了以后,风一吹,它又着,就这样吹吹着着,着着吹吹,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火才算是完全灭了。”

其实什么是底火易雪并不懂,她也不问林宇泰,只想可能是窝在麦垛里面的暗火,她只听事情的过程。其实她猜的倒是不错,只是林宇泰对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城市姑娘用词未免深了,他要是说“暗火”,易雪怎会听不明白?说道:“那不是整个村子的麦子都被烧没了,得有多少啊?”

林宇泰道:“谁说不是,差不多将近一万亩呢。”

易雪道:“啊,一万亩?”神色迷惘,估量着一万亩大概是多少。

林宇泰看出她心里没概念,笑道:“你不懂一亩地是多少吧?”

易雪摇了摇头,顿了顿,道:“你给我说我不就知道了。”

林宇泰笑了笑,挥着手臂画了一个大圈,道:“大概有咱们大半个学校这么大吧。”

易雪惊得瞠目,继而深皱眉头,道:“这么多。”

林宇泰道:“你以为呢。当时整个村子天天开大会找‘凶手’,都惊动了乡里,吓得我和我表姐一年多没敢去我外婆家。”

易雪全然入了神,问道:“那后来呢?”

林宇泰道:“幸亏着火的时候没人看见,我们自己家人肯定不会说出来,后来是国家赔偿了损失。”

易雪叹道:“天呢,你可真是太胆大了,那么多麦子,多可惜呀。”

林宇泰见她同理心伤,突觉这样洋洋得意的讲自己的“黑历史”实在不恰,他后来大了想起这件事也是满满的羞愧,黯然道:“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所以我才说现在想想还后怕。要是那个时候被抓出来,嘿嘿,可真不得了。”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村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国家给了补贴不说,那些烧糊的麦子也都打成饲料分给他们喂猪了,他们还有赚呢。”

易雪笑道:“你还好意思说。”

林宇泰笑着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又能怎么样?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说说你呗,你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易雪沉吟着道:“我么……倒是挺平淡的,没什么好讲的。”

林宇泰似嗔似笑的道:“这不公平吧,我都给你讲我了,你不讲你?”

易雪微笑道:“你真的想听?”

林宇泰道:“你不说咱俩今天就耗这儿了,谁都别想走。”

易雪脸上淡淡一红,心如春风拂柳,轻抿着嘴浅笑道:“赖皮。我是真没什么好讲的,我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哪有农村有意思,我倒是挺羡慕农村生活的。”

林宇泰讶异道:“你长这么大,不会连农村都没去过吧?”

易雪支吾了一声,道:“也不算没去过,出去旅游的时候路过过。”

林宇泰“噗”的一声,差点笑喷,道:“路过?这也能说的出来?那你说说,你小时候都玩的什么?”

易雪道:“就是布偶啊,跳皮筋,拼图,毛绒,还有精灵卡,不过精灵卡大部分都是男生玩的,可是我也喜欢,我家现在还有呢。”忽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这猛一转折让林宇泰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家就我一个。”

易雪道:“我有一个姐,比我大四岁。”

林宇泰道:“这倒挺好的,起码有个伴,你们姐妹关系怎么样?”

易雪道:“很好啊,爸妈给我报了很多补习班,特长班,我不爱去,都是我姐帮我出主意撒的谎,她还经常帮我写作业。不过有一次被我妈知道了,把我们两个都打了一顿,我姐后来就再也不敢帮我撒谎了。”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而过,林宇泰又给易雪讲了他小时候上树掏鸟的事;偷葡萄如何差点从房子上掉下来;小伙伴们一起偷瓜,别人被抓挨打,他是怎样逃脱的;下河洗澡,他怎样溺水差点被淹死,别人如何救的他。一桩桩,一件件,有的惊心动魄,有的乐趣无限,惊心动魄听的易雪瞠目结舌,童趣无限听的她俏笑嫣然。

夕阳西下,晚霞绚丽,映的天边红通通的,金子一般的光辉洒满了整个湖面,铺满校园,照在二人脸上。沉浸在对童年回忆的两人乐此不疲,依然畅谈,谁都不说回去。直到月上柳梢他们才相伴走回,到餐厅吃了饭,林宇泰把她送回宿舍,自己走回男寝。

这次和易雪聊天林宇泰极感轻松自在,所有的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期间他了解到易雪尽管容颜盛世,心地纯良,但学习却很一般,并不是她笨拙不勤,而是她从小就不爱学习,诚如她所说补习班不去上让她姐帮忙撒谎,作业让她姐帮着写。她高考分数只有442分,要不是本省录取分数线低她是绝考不进“榕州师范”的,她这分数若是放在河南顶多只能上一个好一点的专科。

林宇泰不禁想:“‘人无完人’”这句话果然不错,像易雪从各方面而论都已近乎完美,但她还是有自己的缺点。”想着不自觉的拿易雪和杨雅慧作比较:“杨雅慧人美学习又好,踏实努力,奋求上进,但却任性固执,心眼太小,除了学习,她……她……”想着消下去的烦躁忽又油然而起,他不敢在比下去,心底好似烧开的沸水一样,咕嘟嘟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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