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未央回了老宅,薛安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只有晚上才会回来陪红鸾吃晚饭。这个房子里大部分时间只有红鸾一个人在,倒也方便了红鸾的探索。

薛安并没有限制红鸾不能外出,但这些日子红鸾还是自觉地在家里待着。这是个与红鸾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幻境,红鸾可不想外出偶遇点什么,尤其是在她连通讯设备都不会用的情况下。

这个世界也有类似于光脑的东西,他们管这个叫电脑,据说是使用一种叫做电的能源,并不能使用自身源力控制。说起来,当初知道红鸾连电脑怎么用都不清楚的时候,薛安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必须承认,薛安的面部表情,比黑翼要丰富的多。

幻境和现实使用的是同一套文字体系,只在一部分生僻字上有细微的差距。这倒是方便了红鸾查阅各种资料,起码上网是学的飞快。

简单查了查近期的时事,红鸾发现无论幻境还是真实,平常大众的生活都差不多。无非是某偏远星球被阴兽袭击但损失不大,某明星的花边绯闻,兽肉涨价薪酬不涨这些破事。区别在于这里没有佣兵制度,或者说佣兵制度中的非暴|力部分被分化成了跑腿代购、家政服务等新行业,而不像红鸾所在的世界那样统一。

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更加和平的世界,但同时也是相对落后的世界。红鸾关了电脑,出了房间晃悠到了书房。

薛安的书房是三个房间中最小的一间,不过和其他房间一样,也有一个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红鸾将窗帘拉开,在阳光下舒适的伸了个懒腰。

无论普遍源力化的光脑时代,还是这里信息化的电脑时代,纸质书籍尽管被挤压市场,却从来不曾缺席。这个书房的确是“书”房,除了窗外,剩下几面墙都立着顶到天花板的书柜,里面满当当的摆着各种书籍。也没有桌子,倒是丢着不少抱枕和一个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懒人沙发。

感觉这个书房,不管跟薛安还是黑翼都有那么一些不搭。不过红鸾挺喜欢这里,尤其喜欢把懒人沙发拖在能晒到阳光的地方,那可真是太舒服了。

舒服的有时候红鸾都会忘记,这里其实并不真实了。

可是,这里真的是幻境吗?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打着旋,房间中飘着极淡的属于书本的草木墨香。而窗外,玻璃隔绝了喧嚣,却并未隔绝繁华,一辆辆飞行器代步车井然有序的在道路上飞驰而过,花园里喝茶遛|鸟下棋的大爷们悠闲自得,戴着耳机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仿佛唤起了第二次青春,抱着孩子的父母边走边聊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这一切都太过于和谐,真实的可怕。

红鸾眼中划过一丝迷茫,又很快回归坚定。

也许这就是这个幻境最惑心的地方,让人在平和的生活中迷失自我?尽管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未央的刀子嘴豆腐心,薛安的关爱,的确让红鸾对这个幻境产生了一丝丝的留恋。红鸾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哪怕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内心深处却不免产生过触动。

还是要尽快找到离开的方式——在她还没有完全舍不得之前。

红鸾从沙发上起来。日子并不算长,书房里的书她当然不可能全部看完,但也翻了不少本。这些书并不是新书,或多或少有些阅读过的痕迹,有些上面还写下过批注。笔迹有两个人的,一个是薛安,另一个则是红鸾自己。

当红鸾看到陌生的书上有自己的笔迹时,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

不过,毕竟这个幻境是双方记忆的结合,或许复制到了自己的笔迹也能理解?翻了这么多天书,除了貌似对这个世界更加了解,依然没有找到类似突破口的地方。红鸾决定再过两天如果依然没有收获,就出门转转。

刚走了两步,忽然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产生了一阵眩晕。红鸾踉跄几步,扶住旁边的书柜才稳住身形。

红鸾晃了晃头。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留下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再一次环顾书房,书房没有任何变化,但却多了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

红鸾顺着心底的指引,慢慢走到一个书柜前。这个书柜和其他书柜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里面装的书多是一些文学作品,也是前红鸾留下批注最多的地方。

红鸾打开书柜,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划过,最后定格在一本名为《苏珊的婚礼》的轻小说上。

红鸾之前更关注的,是政治、经济或者历史地理人文这些,对于小说大部分是跳过,这一本更是完全没有印象。红鸾在书脊上点了点,将书抽出来。

这是一本厚皮书,看起来和普通的精装小说也没太大区别。翻开,扉页上以红鸾的笔迹胡乱的写着潦草的留言。

“所有人都指责我妄自尊大,可我想要的,不过【自由】二字。”

她能从字里行间中感受到一种绝望,可也仅此而已。没有记忆,自然无法感同身受。红鸾自己从来都将族群作为责任,她现在还未成年,有时候会调皮,任性,偷懒,但对她来说成为女王统领族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她没有成为女王的才能,为了族群牺牲婚姻,她会抱怨,却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是身为公主,获得优渥的待遇时,所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她不知道此处的红鸾是否受过什么不公的待遇,也没有资格去评论什么。对于这段留言,红鸾只是沉默着翻了过去。

小说的内容并不符合红鸾的喜好,只看了两页就失去了兴趣。百无聊赖的胡乱翻着,直到一张照片从书中掉了下来。

红鸾看着躺在地板上的照片愣住了。

这是一张不完整的全家福。坐在椅子上的,是和红鸾有着七分相似,笑容温婉却又带着一点哀伤的女子,怀里抱着只有两三岁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红鸾,身后则是更年轻些,脸上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目光温柔的薛安。

“他没来。”红鸾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他‘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来?”

“你总说要我不要恨,可是你等了他一辈子,等到了什么?”红鸾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自言自语,一个冷眼旁观。“一个姬妾不如的外室身份?一份从不兑现的甜言蜜语?”

“就算是你临终的时候,他都没来看过你一眼。你说,你傻不傻?”红鸾弯腰捡起照片,轻轻的拂拭着照片上的薄尘,明明是珍惜的动作,说出的话却充满了怨怼:“而现在,你的女儿也要成为交易的筹码,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要我不恨,我该怎样,才能不恨?”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红鸾的手痉挛着,仿佛沉浸在被这份歇斯底里的情绪中。“我天资不好,成不了人上人……但至少,我的婚姻,绝对,绝对!不能任人摆布!”

当红鸾重新能够控制身体,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共情的强烈愤恨依旧残留着,她手忙脚乱的将照片和书一起塞进书柜,胡乱擦了擦脸,跑出了书房。

而这一切,被隐秘的微缩机械人拍摄到,将画面传到薛部老宅,属于薛烬那个院子里的一个房间中。

“哇哦,意外的发现。”薛烬翘着二郎腿,将画面倒退回红鸾异样的开始。

门从外面被暴力打开,薛安冷着一张脸走进来。看到显示器上定格的红鸾,嘴唇紧抿起来,连原本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眼神也变得冰冷。

“果然是你。”之前就有察觉到家里有人在监控,只是不知道是谁,薛安一直没有打草惊蛇。而现在发现是薛烬,又仿佛是理所当然。

“怎么,当了继承者,就可以不守礼节,不敬嫡兄了?”薛烬抬着下巴傲慢的换了条腿,“不过,你来的正好,我这边有点有趣的东西,你也来看看。”

显示器上的画面继续播放,原本薛安并没有什么表情,却在红鸾开始自言自语时瞳孔一缩。

“听听,多么大言不惭的话。就算红鸾已经被除名,可到底还是你妹妹,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薛烬将遥控器在指间转了一圈,一双狐眼眼尾上挑,无论嬉笑嗔怒都带着一股子天生的魅惑之相。

薛烬的母亲是狐族,本来不该和狼族有子嗣。但当年薛烬的母亲疯狂迷恋薛凉,不惜对自己使用基因改造。又仗着薛凉的宠爱,凭着手段和一点运气,怀着薛烬踹开了薛凉的妻子成功上位。

可惜基因改造的后遗症破坏了她的身体,薛凉又不是个长情的人,生下薛烬不过十多年,就被薛凉的各种桃花给生生气死。如果不是薛烬自己天资手段确实不错,薛凉在众多子嗣中又偏爱他多些,继承人这种身份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即使成为继承人多年,薛安出现后也一样被撸了下来。同样天资卓绝,最起码薛安是纯粹的狼族,这是薛烬永远无法比拟的。

“你猜,我要是把这份视频交给父亲,你这个继承人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薛烬绕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饶有兴趣的看着薛安,试图找到一些有趣的反应。可惜他注定失望了,继承人这个身份,对于薛安来说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

“说起来,虽然红鸾悔婚,闹得挺大还被除名,可闫部那边也没明说退婚。”看到薛安对于继承人没太大反应,薛烬也不放弃,将话题引到红鸾身上。果然,妹妹永远都是薛安的软肋。迎着薛安森冷的目光,薛烬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继续加码刺激:“你说,要是闫部族长知道红鸾的所在,他会做点什么呢?”

“毕竟红鸾现在可没有家族做后盾了,就算有你这个哥哥,身份也太低了些——平妻是不可能的了,当个妾还是勉勉强强。你说呢?薛安?”

薛安微微眯起眼,唇角向后咧起,锋利的犬牙探出,黑色的眸子中隐隐泛出幽绿的光芒。

“别生气嘛,红鸾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妹妹之一,让她给人做妾,我也心疼呢。”薛烬站起来,走到薛安面前。身高的差距让他必须微微抬头,才能正视薛安的眼睛。“你我都是薛部的未来,一人是族长,另一人也一定是长老,何必闹得这么僵,平白让其他人占便宜呢?”

“所以呢?”薛安眼睛微眯语气不善。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而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薛烬拍了拍薛安的肩膀,凑到薛安的耳边吹了口气:“我保证,不仅红鸾的婚约能顺利解除,以后我成为了族长,家族的资源,你想给红鸾调理身体,也尽管拿去……只要你乖乖听话。”

“听话?呵!”薛安冷笑一声道:“你们狐族,只会耍这些卑劣手段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也有一半的狼族血统呢。”薛烬退后一步,“我只是觉得,能兵不血刃,何必打打杀杀呢?你说是吧?”

“兵不血刃?听起来真不错。”薛安的气势陡然爆发,一步一步将薛烬逼退到椅子边跌坐下去。“但,最起码,也得看看对手吧?”

“你!你怎么会!”薛烬满眼的惊惧,妖娆的脸也因此而扭曲。狩猎前,薛安不过刚刚提升到三阶,仅仅比薛烬二阶巅峰高出一线。而现在,薛烬已经完全无法看透薛安的实力,薛安至少已经三阶巅峰,甚至是四阶!

“这还是拜你所赐。如果你没有设计逼我参与这场必死的狩猎,我也没法因祸得福。”薛安右脚踏在薛烬大腿边,右胳膊搭在膝盖上,左手捏着薛烬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的眼睛。“薛部最强者是太上长老,五阶后期。其次就是身为族长,四阶中期的薛凉。但薛凉63岁,他已经老了。而我,26岁,四阶初期。”

“我们猜猜看,如果我直接向族长发起挑战,胜率有多少?”

继承人?不!薛安根本不需要继承人的身份!薛烬后脑紧贴着椅子的靠背,下巴已经被薛安的力道捏出一个泛红的指印。

先进的科技,高阶的修者数量,是衡量一个家族势力强大与否的两大标准,缺一不可。薛部式微,除了太上长老外,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强者,手中掌握的权利也被其他几部分走了不少。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要不傻,无论薛安挑战族长是否胜利,下一任的族长,都必须是薛安!

“以前我当你是对手,现在看来,以前的我还是太狭隘了。”站在不同的高度,看到的自然是不一样的风景。曾经薛安以为薛凉能够成为族长是手段了得,如今想想,不过是薛部没得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手段,都将没有任何意义。尽管现在薛安对上薛凉还差一线,但薛安看薛凉,也没有了以往的谨小慎微。

薛凉,63岁的四阶中期,不过如此罢了。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把你那些歪点子打到我妹妹身上。否则的话,”薛安再一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剧烈的疼痛让薛烬不自觉的呻|吟一声,眼中渗出生理性的泪光。“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你废了,你那位好父亲,我们的薛凉族长,能怎么处置我呢?”

根本不会处置!无非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薛烬太明白薛凉了,他摸清了薛凉的性子,才能在薛凉面前受宠。可正因为摸清了,才知道薛凉的秉性。

薛凉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废人,去处置薛部的下一任族长!

“我……我错了!”审视适度同样也是薛烬的优点,发现事不可为,就立刻收起爪牙认输。“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

狐族的承诺一向令人怀疑,薛安根本不相信薛烬的每一个字,但还是放开了对他的桎梏。现在还不是处理薛烬的时候,还需要耐心的等一等。

“记住你今天的话。”薛安转身走向门口,走到一半,又偏过头说:“当然,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承担起后果。”再然后,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呆,快步离开了薛烬的院子。

空气中还残留着薛安的源力气息,薛烬心跳如雷大口的喘息着,好不容易才从这份震撼中缓过神来。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薛烬身为半狼族,原本的处境就十分尴尬。如果无法成为族长,薛烬未来在薛部的生活将寸步难行。但薛烬却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好一会才渐渐收起了笑容,咬牙切齿的说:“薛安!你好,好得很!”

“这次狩猎能活着回来,不过是你运气好,命大!但你迟早,会为你今天的傲慢而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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