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献给新帝的贺礼

新帝登基,文昌侯府上下却一片死寂。

文昌侯乃新帝长姐夫君,论辈次皇帝还得叫文昌侯一声姐夫,这样的关系对文昌侯府来说应当算得上一件好事。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儿。

“儿子听闻,如今的圣上好龙阳。”

文昌侯眼下发黑,神色微微凝滞,看向自己的长子:“你想干什么?”

长子时佑成显然也一夜未睡,同文昌侯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只是此时双眼却诡异放着光。

他迎着时佑安看过来的目光,扯出一个残忍的笑:

“上有所好,下必投之。佑安长的好看,想必也对圣上的胃口。”

“不如把佑安送过去,就当作我们侯府送给圣上的贺——”

“放肆!”

文昌侯站起来,“彭!”的拍了一下桌子。

“胡说什么!今上曾被戚将军收养,受恩于戚家,更是戚将军的义子,佑安还得叫他一声舅舅!你在想什么腌臜东西!”

新帝长姐戚凝早年病逝,文昌侯不到半年便马不停蹄地将新夫人迎入府中,一同入府的还有已经年龄不小的时佑成。

也就是说,文昌侯早就瞒着戚凝养着外室,甚至有了私生子。

而新帝乃是戚凝的弟弟,如今戚凝已经是正经的长公主,他这个“负心汉”焉知不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当年的外室,也就是如今的许夫人,眼见侯爷发了火,顶着两个哭肿的眼睛站起来,匆匆拉住自己的儿子:

“佑安若算是圣上外甥,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郡王!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似是怕时佑安心存芥蒂,她又赶紧挤出一个笑对时佑安说:“佑安莫要生你哥哥的气,他这是失了分寸,说胡话呢!”

第一次看到许夫人这么亲热地跟自己说话,饶是时佑安都愣了一下。

他知道许夫人是在刻意奉承,生怕得罪他这个“郡王”。

可是时佑安同这个造反成功的舅舅并不熟悉,更提不上有什么舅甥之情。

甚至在昨晚得到新帝登基消息后,他还惴惴不安地想着,要是新帝对侯府记恨在心,一怒之下直接下一道旨意满门抄斩,他怕是也要和整个侯府一起上刑场。

皇帝怎么可能还记得他这个便宜外甥?

况且、况且……

娘亲在世时,也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个被戚家收养的舅舅,想来关系也不大好吧。

不过若是关系不好,新帝也就不会对侯府做什么,自己或许还能保住小命?

许夫人的刻意讨好让文昌侯在一边忍不住皱眉,时佑成更是直接嘲讽:

“郡王?若真是姐弟情深,怎么早不见圣上派人把时佑安接走?长公主的封号更是迟迟未下,如今京中圣上早就把皇亲国戚封完了,这长公主认不认还未可知,他又算是哪门子的郡王?”

时佑成说的有理,屋里的几人顿时生了几分疑影。

就连时佑安也觉得他说的很是在理。

若不是没听娘亲说过,他都要怀疑皇帝和他娘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

许夫人迟疑:“……即便如此,圣上也万万不可能要一个男人……”

“圣上眼里何曾有这个非亲非故的外甥?”时佑成冷笑,“自古以来喜欢男人的皇帝还少吗?说不定圣上喜欢的紧,巴不得我们……”

“慎言。”

文昌侯沉声提醒,时佑成也意识到失了言,不情愿地闭上嘴。

沉默片刻,文昌侯的目光缓缓落在时佑安身上。

他看着这个漂亮的惹眼的儿子:“你是侯府嫡子,侯府有难,你理应为侯府舍身。”

什、什么?

时佑安不敢相信文昌侯会同意这种荒唐事:“……可我是男子,圣上怎么可能……我……”

“你必须答应。”

文昌侯直接打断时佑安的话,“能服侍圣上,是你的福气。”

在时佑成得意的目光下,时佑安被身后上前的两个仆从牢牢夹起。

文昌侯摆摆手不再看他:“看好小少爷,莫让他跑了。”

两人扯着时佑安,时佑安只能踉跄着往外走。

他一向性子软,这次却罕见为这荒唐事生出了些恼怒。

时佑安挣扎着回头,看着一屋子冷眼瞧着他的“家人”,细弱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声中格外明显。

“……我不想去。”

仆从将时佑安拖了出去。

文昌侯听着时佑安细微的反对声,疲惫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错愕。

文昌侯是世袭侯位,时佑安的太爷爷为前朝皇帝立下汗马功劳,故此被封侯。

而到了时佑安父亲这一代,文昌侯逐渐式微,又遭皇帝猜忌,一道圣旨便将文昌侯府搬至距京城不算远的浚洲。

直到新帝谋反登基。

新帝以雷霆万钧的手段迅速北上攻下京师,一夜之间本朝就变成了前朝。

京城形势如何严峻,文昌侯府只是有所耳闻,因此更不敢得罪这位手段似乎颇为狠辣的帝王。

加之往日恩怨,文昌侯恨不得连夜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龙床上。

时佑安对男女之事尚且不甚清楚,更别说是龙阳这样的旁门左道。

许夫人生怕时佑安得罪于圣上,本来准备找些懂门窍的婆子教教时佑安,却被时佑成一句“没开窍才能让圣上得趣儿”堵了回来。

而文昌侯则在时佑安被关起来后,将自己锁在房间内,整个下午都未出来。

夜晚,时佑安屋内的窗户边忽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窗户。

一个人影裹着风雪轻巧地跳进来。

“悄一,你来的好晚啊。”

时佑安屁颠颠地凑过来,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

一身黑衣的悄一赶紧关上窗户,还后退了几步和时佑安拉开距离。

他伸手比划着:【我身上,冷,你不要靠过来,会受寒。】

时佑安只好乖乖点头,又耷拉着脑袋坐到床边。

悄一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五官锋利的脸。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冒着热气的油饼,塞到时佑安手中,然后便开始飞快地打着手势:

【他们要把你送到宫里?】

时佑安点头,马上回道:“我不想去。”

悄一点点头,很果断地回复:【我带你跑。】

啊?

有点不知所措,时佑安抿着嘴巴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离开侯府吗?”

悄一点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时佑安垂下眼帘,遮住琉璃一样清透的棕色眼睛,“我们能去哪儿呢?”

他又带着点期待问:“你知道圣上和我娘亲关系如何吗?或者他会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放过我。”

时佑安小声嘀咕:“……毕竟戚家对圣上有恩,圣上他、他总不能负了外公的恩情……”

不过悄一摇了摇头:【小姐在来浚洲的路上救的我,我不知道,小姐的过往。】

这下是彻底没辙了。

悄一打着手势,眼神颇为坚决:【我们,走,谁都找不到。】

想起那些关于新帝残暴的谣言,时佑安惴惴不安道:“……真的,谁都找不到吗?”

【是。】

悄一安抚着他。

新帝并非出身草莽,对这千里江山下的民间山野又能有多少了解?

而悄一却是有过苦日子的人,只要他想,带着时佑安隐居到某个小村庄里不是难事。

得到悄一肯定的答复,时佑安终于下定决心。

跑!

侯府等不及,许夫人和时佑成更是等不及,在得到文昌侯的默许后,时佑成便以侯爷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连夜送往京城。

京城的皇宫才经历了一场权利更迭,宫人们目睹着先帝被穿着甲胄的士兵从龙椅上拖下来乱棍打死。

鲜血流满了整个大殿。

此时承乾殿内一派安宁。

宫女太监们尚且摸不透这位新帝的心性,只能多做少看地低着头沉默。

而昨晚还满地是血的地毯早已经换上新的样式,殿内燃着浓郁绵长的龙涎香。

新帝戚长璟正坐在案几前看信。

新上任的太监总领是纪得全,早些年便一直跟着戚长璟,如今对他的脾气也有些了解。

他试探着问:“陛下,您都看了这么多遍了,信中可是有不妥?”

戚长璟只道:“侯府要送朕一份大礼。”

纪得全揣摩不出戚长璟的心思,一边想着圣上即位后心思愈发深沉,一边细细思虑着对侯府的态度。

毕竟,这里面可隔着一层长公主的关系在呢。

如今长公主已经病逝,只留下一个小郡王,听闻小郡王在文昌侯府也一直过的不好。

也不知圣上会不会借此狠狠罚一罚文昌侯?

这时戚长璟接着说:“既然要送朕一份大礼,朕自当亲自去迎。”

纪得全大惊,京中如今百废待兴,圣上若不能坐镇,只怕要乱了人心。

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戚长璟就丢开了手里的信封。

“备好马车,朕要即刻前往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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