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莲花镇，单宁发现这里的路灯、路都翻新了，拓宽的柏油马路显得很气派。路边立一个碑，她走过去一看上面正写着“邦远实业捐赠”。
耿浩南见她到了立马开车载人去派出所，派出所所长当时因为爆破案抓过人，对他们还有印象，见人过来就说：“稀客来了。”
耿浩南笑着上前递根烟，“这话说的，我们要是常来您不头疼啊？”
所长摆摆手不接烟，“我们有纪律要求，这是禁烟区，你收好。”然后看向跟在耿浩南身后，提着公文包、大背头、戴着眼镜的男人说，“律师？”
律师点点头上前：“耿先生作为苦主，想了解一下案件进程。”
耿浩南作为莲花镇大户，什么公益事业、剪彩大会都能看见，也没必要一直卡着他，所长让律师去走手续。
莲花镇派出所比较小，审讯室就在资料室旁边上面挂着一个大牌子，律师刚进资料室，耿浩南腿一拐弯就想凑到审讯室，所长看见喊了一声：“站住！”
耿浩南虚扶着胸口说：“您吓我一跳。”
所长虎目一瞪：“看清楚，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我律师不是进去办手续了吗？不需要我这个当事人跟着？”
所长：“这里不准进，你去外面等着。”
耿浩南：“我就看一眼，进去也不说话，旁听行吗？”guxu.org 时光小说网
“不行。”所长说，“要是嫌疑犯有个好歹你负责？一边待着去，再站这里我就给你定个扰乱司法公正，你进去跟他好好聊。”
耿浩南笑着退后，走到单宁身边笑容收敛沉声道：“没想到他来上班了，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说是他去医院做手术，没这个轴货一切都好办事，还能让你见见那个，叫什么来着，周二顺。”
他叹口气：“现在麻烦了。”
所长见两人不走，从办公室拿出保温杯、座椅，坐在外面喝一口茶看他们一眼，摆出跟他们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耿浩南苦笑一声问道：“要不今天先走？”
单宁跟着他走出派出所大门，派出所对面就是一间小饭店，店主在门外支个帐篷，现在天热还放着冷饮，单宁过去点了一碗米线。
趁老板做饭的功夫，耿浩南说：“要不先回县里？”
单宁摇摇头，“那个周二顺长的什么样？你有他的照片吗？拿出来让我看看。”
照片还真有，耿浩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这些天搜集到的周二顺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耿浩南：“周二顺长得怎么说呢，很奇怪。”见一面就忘不了的那种，但也说不上是歪瓜裂枣的长相，五官还是很周正的，就是脑袋太大，五官长得太紧凑了。
他当时看见就想说：怎么长得这么急。
单宁拿出照片，这是一个证件照，蓝底黑衬衫，周二顺头发凌乱还带着胡子正视前方。她朝下面看，“周二顺，一九六七年生人，籍贯J省S市双喜街道办……”
老板把米线端上来，单宁拆了一双筷子，耿浩南还拦了一下：“你真饿了？回县里再吃吧？”出来办事还让人在这里吃饭，他有点亏心。
单宁：“能吃。”她说，“周二顺怎么上的集体户口？”文件上还有周二顺户口复印件，不过时间久远，复印件也能看出原件破破烂烂的，上面字迹还是手写的。
耿浩南：“他是孤儿，由街道办收养，之前好像还有一个养父，但后来派人一查才知道老人早就走了，老人一走周二顺也没了消息，那里的人都以为他死了。”
那个时候比较乱，J省一直在查暂住证，没有暂住证的人都被赶在一起跟鸡仔一样关进去，有些人没有家属来保释，那里条件又差，出了很多起人命。
“这还是二代身份证出来，他回去换身份证的照片。”
耿浩南：“周二顺离开J省的时候应该十三四岁，耿家坟圈是八四年落成的，警方报告里面有五十二具八三年的尸骨。”
单宁：“他一个人能杀这么多人？”
耿浩南：“我也不信，死人可是很沉的，他一个人就是投毒把人都毒死，怎么抬进去呢？耿家墓园那时候还没建完，人来回走动，要瞒过村人的眼睛，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看警察也不信，现在还在加班加点的审讯挖消息，要说他背后没同伙，那才奇怪。”
不过……耿浩南看着面前正低头吃饭的人，要是周二顺也有单宁一半的本事，杀人、抬人也不算事儿了。
单宁吃完饭又买了两杯酸梅汤，递给耿浩南一杯，然后趴到桌子上对耿浩南说：“我要睡一会儿，等律师来了喊我。”
没等耿浩南作何反应，她已经把气放出去，顺着刚才出来时的路朝审讯室靠近。
审讯室里，两个民警正坐在审讯桌前面，对面一个头发长到脖子下面，大热天还套着一个羽绒外套的男人，这应该就是周二顺了。
一个民警拍着桌子喊道：“周二顺！”
周二顺这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晃晃脑袋，单宁“看见”他的脸，即使离得那么远还是浑身不适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中国人口众多，每个地区人们的长相也各有特点，人有美丑，只要有五官，大家接受度都很高。
但周二顺不一样，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奇怪的黑气，这种诡异的气更衬得他这张脸不男不女，不阴不阳。
他一开口就传出小孩变声期特有的那种尖利的声音，周二顺说：“我十六年前真的没来过这里，没干过的事儿你让我怎么招啊？”
民警：“你没来过？那镇上怎么有你聚众斗殴的记录，宾馆怎么还有你借宿的记录？”
周二顺：“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你们这群人为了朝上面表现，伪造……”
他这话还没说完，一个看着更年轻些的民警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二顺见此笑起来，他的笑声也十分粗噶难听，“瞧瞧，瞧瞧，真是当官时间久了脾气也大。我出去就让他们看看莲花镇的警察是怎么办事的，欺负我这个平头老百姓。”
年轻民警还要再说，另一个拦住他。
等了几秒，周二顺笑够了，说，“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不过就在莲花镇喝了点酒，跟别人闹闹矛盾，几百年前的事，我现在犯什么罪值得你们不辞辛苦的把我抓起来？”
此时刚刚一直沉默的民警说：“你犯了什么罪你不知道？你杀人、抛尸，逃了十六年，你倒是快活了，但那些被你埋在耿家墓园的亡魂呢？”
“他们在看着你，他们一直在看着你。”
刚才一直猖狂的周二顺听到这句话竟然诡异的开始沉默，嘴角不断抽搐，民警看有门，正要再接再厉，却听周二顺道：“我饿了，我要吃饭，你们当警察的也不能虐待囚犯吧？”
民警：“周二顺！冥顽不灵！你要是现在坦白，一切都还来得及。”
单宁“看”到周二顺听到这句话，眼神闪过片刻犹豫，但很快黑气却跟有意识一样慢慢扩散，爬上了他的脸。
周二顺额头瞬间暴起青筋，他不断拿着早就被拷在一起的双手，抓挠自己的脖子，手铐响起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民警喝道：“老实点！”
见周二顺没有收敛，双手反倒已经开始扣抓手铐，民警站起来：“周二顺！别装了，你这都第几次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话音刚落，周二顺身体猛地绷成一根绳，木椅子承受不了人的重量哐当一声，带着人重重地砸向地面……
民警反应过来立马拿出手机开始打120，另一个直接跨过审讯桌三两步跑到他面前，翻着他的眼皮开始摁人中，民警一边打120一边从审讯室探出头大声喊：“所长！所长！！”
忙乱之间，周二顺身上的黑气静悄悄顺着地面开始朝两个人的方向攀爬，正在做急救的民警手腕上已经缠上黑气，他似乎有所察觉，低头看自己的手。
单宁用气织成一张网，等黑气攻击民警额心的时候瞬间收拢。
黑气察觉单宁意图，瞬间化成无数股烟雾，朝着不同的方向冲击气网。爆发力太强，单宁勉力收拢之下，也有一块网像长气球一样被顶出来。
正坐在一边夹着烟跟老板闲聊的耿浩南，就见单宁猛地坐起来，两手拍在饭桌上，用力到脸色涨红。
两股力量角逐之间，审讯室里刮起一阵大风，风力似乎还带着石子，劈里啪啦打在桌子上、窗户上如同下冰雹一样。
两个民警被打的措手不及，最后缩着头一人抓脚一人抬头，把周二顺从审讯室搬了出去。
所长正拎着饭从后门走进来说：“这是怎么了？”
民警还没解释，原本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周二顺突然坐起来，慢慢扭转头冲着派出所大门。
众人惊诧间，周二顺朝摊位上的单宁笑了一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但眼睛还是闭着，看着十分可怖。
单宁刚站起来，就见周二顺笑完之后毫不犹豫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一时之间，血若井喷。
所长反应过来猛地拿着身边的毛巾塞到他的嘴里，民警也冲进办公室找止血药。
咬舌自尽是一种十分痛苦，并且成功率很低的自杀方式。
周二顺胸前已经被血染红，他的舌头彻底断了，但嘴唇仍旧翕动着，所长凑上前大声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单宁远在三十米之外，听到他尖利的声音：“你迟早……也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