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6亲事上

杏林集会照常进行,对成为军医学堂教授的医者的选拔同样继续,不过短短两三日间,柴锁父子便从其中选出了六七人。而其众又多弟子学徒,有些不便同来的都在地方待着,若是要究其总数已经约莫有近百人之多了,不由得让父子二人不心情舒畅。

在本次杏林集会当中,有一部分诊断方向较为特殊的医师被单独划分了出来,其评判的标准自然也是与其他人大不相同的。

这群人有个特点,那便是全为女性,且多晓得妇科之道。评判其众水平的自然而然就是宫中的妃嫔和各家府院的女眷了,平素里有什么疑难妇病但又碍于性别障碍不好向旁人言说的,在得知杏林会中有女医官的到来后便纷纷前往,将其众邀请至家中相询。

由于中原地区对性的要求较为苛刻,不管是从世人的世俗眼光来看还是从老祖宗传下来的儒道佛三学的内义来说,又或是单纯因为紧接着前唐而生的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审视的目光要十倍百倍于以往,患病女子与看病女医在天子脚下的京师当中所得的地位是不高的。但在地方诸镇来说,没有受到太过严格的限制下的一部分地位中等偏上的女子是能够随心所欲地到处走动,即此时代中所谓的“抛头露面”。guxu.org 时光小说网

甚至于,在诸如齐州、棣州等位于边镇而经常受到战乱洗礼的城市来说,从祖辈流传下来的公序良俗是要被打破不少的,上述现象在彼处更为广泛,认同度自然也更高。

话说远了,总而言之受到杏林会召集而来到了京师的地方女医很是受妃嫔夫人们的欢迎,以至于集会尚未结束,便有人在盛情邀请和重金聘赏之下选择留在开封城当中为她们看病、询诊。据柴迁所知,其中还有几个与地方草莽颇有些纠缠不清的女医,很是擅长用毒的,也在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后进了皇宫御药院里,从一个平平无奇小医生一跃成为国家公务员,也算是令人啧啧称奇了。

正如前文所讲的,在杏林集会那能够促进沟通、解难答疑、拓展眼界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之后,本来还颇有些抗拒的医者们仿佛是忘我般投入到了其中。有些困扰自己多年的痼疾一朝得解,性情所致,竟也有人当场掩面而泣。

当然,若非当事人,自然是没办法晓得个中情感的了。

正当杏林集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另一件大事也在开封城中悄然发生着。

“果然来了!”

康王府的花园当中,一听到父亲口中说出的话,柴迁心中便暗道了一句。

“你也知道要来了?”柴锁眉头微皱,“咱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本来早两年便应当将此事定下来的,奈何你当时非闹着不肯,这才耽搁到了此时!”

“父亲,先前是不太急的,也是儿子心中作怪,想要多玩两年……”柴迁嘿嘿笑了两声,“但如今既然已经从军,不定什么时候这性命就要丢在战阵之上的……”

“倒是满嘴胡话!”杨氏端着一碟刚刚洗净的蜜桃从后面走来,满脸嗔怪,“年纪轻轻的怎么满脑子都是这般念头?什么丢不丢的,让人听了去倒要笑话府里教导无方的!”

“这是实话嘛!”柴迁嬉笑着说道,顺便躲过了杨氏挥舞过来的巴掌,“不过儿子思索再三,不如趁着年关还有月余,便在今年挑个日子先提亲可好?”

“这倒不像是你能说的话。”柴锁微微一哼,“向哪家提亲呐?”

“自然是向王家提亲!”柴迁笑道,“难道还能是别家不成?”

“王家?是王太师的王,还是大理寺王尚义王大人的王?”杨氏将一颗蜜桃递到了柴迁眼前。

后者结果蜜桃,咔哧便咬了一口:“难道母亲忘了,约莫十余年前,你和父亲曾替我和王太师的孙女结下娃娃亲了吗?”

“娃娃亲?”柴锁闻言一怔,“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的……但当时也不过是饮酒正酣,说些玩笑话罢了……”

“也并非只是玩笑话。”杨氏眼珠子稍稍转了两圈,仿佛想起了什么,“当初结了这娃娃亲后,迁儿与王太师的那孙女也很是能玩到一处去的,约莫也有三四年之久,只是后来咱们在各地往回,在京中待的时日少了,这才慢慢断了联系。”

“不过每次过年咱都得到王太师府中去贺个新春不是?”柴迁三两口将那蜜桃啃了一半,“只是一直未见到王家那个丫头罢了!”

“若真个是有心想要向人家提亲,就莫要将丫头二字挂在嘴边!”柴锁脸一板,“那王太师的孙女唤作什么?我竟有些记不太清了……”

“好像是唤作什么姝的……”杨氏闻言一怔,心中思虑翻转,一时也想不起王仁孙女的名字来。

“不过几年没见,竟将人家的名字忘了不成?”柴迁将蜜桃啃干净,把桃核丢到一边刚刚翻过不久的新土当中,“王姝翎,静女其姝的姝,翎花箭雨的翎!”

前世柴迁与王姝翎在年少时成婚,相伴三十年,从少年夫妻一直走到了后来的国朝双重臣,这份感情很是得世人称道的。而当时开封陷落之后,领兵拼杀的柴迁并不知道王妃的结局,自然也并未能够见到在府中自缢求节的王姝翎最后一面。

此世又重新活过了一遍的柴迁不可能将这位与自己相伴了三十年的老妻抛下,尽管此时的他在相同的时间线所获得的成就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小毛孩子能比的……

“对,姝翎嘛,打小便与迁儿一同玩耍,甚是相熟的!”杨氏又拿起一颗蜜桃递来,“这么说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青梅竹马倒是谈不上,不过我对那王姝翎是略有耳闻。听说此女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尚未及笄,王太师又只有这一个孙女,自然是疼爱得紧……”柴锁半空拦截了这颗看上去更为鲜甜的桃子,猛啃一口,“但这名字取得很是有些意思的,姝为静女,但此女一点也不文静,反倒是喜欢弓马多些,还曾乔扮男装,与各家公子相谈兵事,偏偏看法不落窠臼,很是得了枢密院那群老头子的夸奖的……”

“那倒是和翎字搭上了不是?”柴迁笑着看向了那颗蜜桃,“父亲太用力了些,这桃子上都沾了血了!”

杨氏闻言一惊,忙上前查看,只见柴锁牙龈颇有些红肿,此时门牙牙龈处也是缓缓流出鲜血来,显然是啃桃子的缘故了。

“好教父亲知道,可切莫随便抢人家的桃子吃,一个不好便要吃出满嘴血来的!”柴迁见父亲舌头稍稍一舔,却将那牙龈出的血抹到了上下两排白净的牙齿上,变得好似妖鬼一般,登时便捧腹大笑起来。

大笑之间,只见杨氏快步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白帕子便为柴锁擦了起来。不过三两下,那白净的手帕上便沾了大片血渍,直教人看了头皮发麻起来。

“母亲为何如此,用清水稍稍洗一下不是就可以了吗?”

不远处见到此情景的柴远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满脸童真地问道。

“远儿,娘且问你,你可见过娘用这帕子?”杨氏见柴远跑来,笑眯眯地半蹲下,摸着后者的小脑袋问道。

“这帕子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母亲总是带着,平时也不过是稍稍拿出来擦些汗珠水渍,是未有用来擦拭牙口血污的!”刚刚上学不久的小孩子在师长的教育下习惯仰头高声说话,此时自然也不例外,颇大的声响将周围来往的仆从婢女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来。

“那你猜,为何娘要用此白帕来为爹爹擦拭牙口呢?”杨氏轻轻挥手,将边上想来围观的众人赶远后轻声问道。

“因为……因为……”年幼的柴远直接给整不会了,抠着手指嘟嘟囔囔不知所言。

“因为娘和爹爹是夫妻,便是再宝贵的东西,又怎能与你父亲相比呢?”杨氏刮了刮柴远的鼻梁笑道,“若此时是娘出血,要用你爹爹的帕子来擦,你爹爹也是不会有半分怜惜的!”

“远儿还小,母亲说的这些听不懂……”柴远咬了咬手指,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柴迁,“不若将这道理与兄长好好说才是!”

“你倒是恁的调皮!”柴锁闻言不禁失笑。

柴迁听了却是一怔,心中回想起前世已经是魏王妃的王姝翎在开封受到蒙军包围时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城破国亡,生灵涂炭,而世间万物,妾身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殿下。城破时,若能以妾身一命换殿下一命,妾身即便是殁于战阵之上,也是无怨无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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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云:中兴帝后岂寻常,映出蛟龙侣凤凰。女伴同行真不识,今来桥畔水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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