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茉雅琦垂首做乖巧状,心里充满了无数个卧槽。

按照祖宗规矩论,这四爷府后院的诸多妾室,并非谁都能被茉雅琦称为庶母,但是此刻出现在她房里的两位侧福晋,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庶母,至于那些格格,虽然不算是她的庶母,到底是长辈,所以即便她此时恨不得将这些故作关心的女人轰出去,却也只有苦苦按耐住着性子。

茉雅琦的心里不痛快,四爷心里也不高兴。

他一双锐眸,那真是半点不揉沙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女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在场的有番邦属国嫁过来的侧福晋李荷茱李氏,还有和康熙帝有血脉情分在的佟佳氏,他还真不好冷脸赶人,而且他发觉自个儿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好似接触到了什么腌臜的玩意儿,这让他看这些女人就更没有个好脸色了。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钻出来刷存在感的诸多妾室都替茉雅琦背了锅。

相比起茉雅琦和李娉婷、四爷这些人的不高兴,匆匆解决完人生大事赶回到廊下来当守门神的洪嬷嬷却是心里松了口气,在她看来,甭管是府里的哪位主子拉走自家主子爷,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只要不是李娉婷这个眼泛秋波的狐媚子成功上位,就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只可惜,四爷是那么好性子的人么?

答案,显然不是。

洪嬷嬷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屋里头的四爷就已经给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下了逐客令,他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一双眸子浸了冰碴似的森冷,环视着房间里都快站不下的众女,沉声道:“你们该看的都看了,想要问候的也都问候了,茉雅琦也累了,那就早些散了吧。”

说完,他也不给这些女人继续纠缠的机会,直接就让门口候着的洪嬷嬷送客了。

房间里的诸多妾室撤了,连洪嬷嬷都被四爷支开了,茉雅琦心里暗喜,厢房里的李娉婷和李萧萧更是如同已经得手似的暗自欢喜着,不过李萧萧比李娉婷更能沉住气些,她并没有匆忙出来露面,而是趁着洪嬷嬷离开静思居院里的空档,叫过早就去探过路的小丫鬟引路,沿着宫女们出入的角门,只用了一块碎银锭就顺顺利利地离开了有洪嬷嬷守在院门口的静思居,绕道到静思居通往垂花门的路上,怀里抱着几株早前就预备下的花枝,装作才从花园赏花回来的样子,眼巴巴地盼着四爷的身影。

李娉婷的做法就更加直接了些。

她坐在内室里,掐着手指估计着情人水生效的时间,换好了轻薄的舞裙,装作无意似的吩咐近身婢女去熄灭了廊下的六角宫灯和靠近西厢房这一侧的汉白玉雕落地烛台,又特地挑亮了房间里的几盏红烛,将糊着高丽纸的窗户推开些许细缝,细细地调整好角度,然后站在比较宽敞的地当间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隔窗问着外面婢女所看到的效果,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嘴角流露出一抹妩媚的浅笑,对着另一个已经坐在琴桌后面的婢女柔声道:“咱们要开始表演了!”

为了这一天,李娉婷已经准备一个多月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此时此刻,在她无比感念嫡福晋配合离府的同时,亦是有些激动和紧张的,好似连胳膊腿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好在,好在从小就跟着亲生额娘练舞的她,早将举手、投足的动作烂熟于心,听着熟悉的琴音在耳畔响起,她本还有些起伏不定的心,也就渐渐平复了下来。

垂眸、含胸,再抛袖,旋转……

如晚霞笼罩下的西厢房里,昏黄温煦的烛光下,配合着一条条如丝绦般从上垂下的轻纱帷幔,李娉婷就如同一只在花边翩翩起舞的蝴蝶般,正在这静思居里上演一幕大皮影。

早在上房里就听见琴音的四爷才出门,便不意外地看到了西厢房投射出的皮影。

比起婢女还不算特别熟练的琴艺,李娉婷的舞艺,赏心悦目多了,她仅穿着贴身且轻薄的舞裙,玲珑有致的身段是一览无余,在经过高丽纸这种透明度比较高的窗纸的投射,原本有些寒酸的配置,竟然如同是在百老汇大舞台上独舞般的高端,即便四爷对于李家这两位客居在府里的格格是避而远之,在这般巨大的诱惑和药物的催动下,还是不自觉地往西厢房迈步走去。

看到这一幕,跟随在苏培盛身侧伺候的贵福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劝阻住四爷的脚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满脸失望的惜儿,而就在这一刻,救苦救难的洪嬷嬷出现了,和洪嬷嬷一块冒死谏言的,还有贵福旁边打着灯笼的苏培盛。

“主子爷,刚刚您不是还特地交代戴先生在书房里等您议事,这时间不早了!”苏培盛倒是没有戳破那层会让人尴尬的窗户纸,极短的时间内,他的脑袋瓜儿飞速运转,果然找到了一个还算合理,也足够给四爷留脸的借口,拦住了四爷还要上前的脚步,但是他的后背上,还是被吓出了一层冷汗,毕竟这男人情动的时候,那可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天知道,素来看重规矩的四爷这会儿是会觉得他的贴心,还是会觉得他这个死奴才碍事呢,这简直就是一只脚踩在悬崖边儿上玩单腿跳般的刺激,刺激大发了。

幸好,幸好,幸好四爷是一个理智的男人,即便是在药物的催动下,仍看重规矩和体统,这里是茉雅琦的居所,住在两侧厢房的客居格格都是他名义上的晚辈子侄,他即便是已经要化身恶狼,却还是控制住了内心悸动,硬生生地扭转了方向,全凭意志力地往外走去。

洪嬷嬷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是被吓得不轻。

她想不通,这短短的盏茶时间里,这李娉婷是怎么就勾搭着四爷要不顾体统,好在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还没有做出不合规矩和体统的事来,尤其是有苏培盛这个敢死冲锋队员上前,劝住了四爷不合时宜的举动,她也乐得配合地上前,一路如同送瘟神似的将四爷送出了静思居的范围,待到四爷等一行人都走出静思居的院门,她噗通噗通跳着的小心脏都快吓停了,再也顾不上规矩和身份,不等四爷等人走远,便用瞬移般的速度窜到了守门婆子的身边,厉声厉色地命守门婆子将院门锁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满怀期待的李娉婷已经无力地颓坐在了地上。

失败了。

如果不是自视甚高,如果不是心存侥幸,李娉婷绝对不会选择这种冒险的做法,但是就差一点点,她还是失败了,她姣好的容颜和玲珑的身段都没有来得及展示,四爷就转身离开,虽然用一失足成千古恨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有些不恰当,不过却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她可以想象到重新清醒过来的四爷必不会再留她在府里客居小住,到时候等着自个儿的就是一顶灰突突的小轿,然后她就会如同是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离开这座如梦似幻的亲王府,只能依靠着在嫡额娘跟前装乖卖巧的讨好,获得那一丝丝的垂怜,以求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虽然她也知道她的嫡额娘是不会放过利用她联姻的好机会,肯定不会让她下嫁给贩夫走卒为妻,更不会草草将她送给商贾为妾,定然会选择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宦人家,但是联姻的最终目的是利益,而她仅仅是一个庶出格格,家里又并非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宗亲显贵,想要风风光光的嫁入高门,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最好不过是嫁个没有拖油瓶做累赘的鳏夫为继室,要是惨些,兴许就是一顶粉红轿子被抬进门的小妾,就是因为她考虑到了这些结果,她才宁可选择做四爷的妾室,只是她现在失败了,院门都已经被洪嬷嬷锁起来了,洪嬷嬷也必然会派人对自个儿紧盯不放,不可能再给她机会重头再来,她也唯有认命一途了。

认命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是千难万难。

李娉婷已经换下身上那件不足以御寒挡风的舞裙,她躺在馨香暄软的床榻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而就在李娉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已经收到小丫鬟传信的李萧萧笑开了。

李萧萧揉了揉被风得有些僵硬的脸颊,努力保持着最优雅端庄、妩媚娇羞的状态,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怨毒到了极点。

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同宗同族的堂兄弟姐妹之间,总有着这样和那样的纠葛。

李娉婷是个庶女,却是已经被禁足的李氏最亲近的亲哥哥一脉的庶女,整个李家的兴隆和发达都是佳思院里的那位李氏带来的,虽然李氏现在看着是已经失势被废,但是李氏一房在整个李家的地位,却仍然是很超然的,所以李娉婷这个庶女,也仅仅是比不得她的嫡出亲姐姐得宠,但是比起房头的格格来讲,不论吃穿用度,还是其他赏赐,那都是拔尖的。

而她又不是个懂得收敛的人,一旦在她的嫡姐跟前受挫,便会找其他格格显摆,以平和内心中的不甘,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李萧萧就成为了食物链最底层的那一个。

因为李萧萧的阿玛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知道泡戏园子,要不就是跟着那些宗亲权贵们胡混,耍钱闹鬼儿是最有一套,最后连李萧萧的额娘木苏里氏的嫁妆都败光了,在这样的人事关系颇为复杂的大宅门里过日子,甭管你什么身份,你没有银钱去打赏下人,那送到你院里的份例就是最差的,这也就弄得李萧萧这个李家的嫡出格格,行事作风小气寒酸,穿戴破烂狼狈,连那些得脸的大丫鬟都比不上,成为了她们这辈上的所有堂姐妹奚落的对象。

不过李萧萧的阿玛也并非是全无优点的废物,起码李萧萧这次能和李聘婷一块来到四爷府,便是她阿玛的一个狐朋狗友主动帮忙联系上四爷,走了四爷的门路,不然这被送到府里给茉雅琦做大伴的好差事,怎么都轮不到她李萧萧的头上,正是因为有了四爷的插手,李萧萧才能在关系更为复杂的四爷府里混得如鱼得水,顺利拉拢到几个小丫鬟为她做事,比起在娘家风光无限的李娉婷更加如意。

只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个儿仅有一张金玉在外的好皮囊,不如李娉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里的现状也不可能提供给她丰厚的嫁妆,更不可能让她委身为妾,毕竟是嫡枝出来的嫡女,李家总要保持着面子上的风光,但是就她这个条件,不管最后是嫁到哪家府上,也免不了是个被奚落嘲笑的下场,所以她才会动起了四爷的心思。

她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容和妖娆的身段,她想,她这样的人,要是做个以色侍人的妾室,倒是正正好,而且她要委身于人的四爷更身份尊贵,堂堂亲王之尊,哪怕她终其此生都仅仅是做个格格,也不会让自个儿的额娘在李家抬不起头做人,所以她在李娉婷计划着的时候,便也定下了打算。

不过她和李娉婷不同,她知道她是她额娘唯一的期盼,她也是她额娘的命根子,必然不能同意她这个荒唐的想法,也就没有给自个儿家里头传信,而是选择了自个儿单打独斗,更没有想要去说动茉雅琦帮忙,最终选择了曲线救国的在路上苦等。

良宵苦短,却也是月色凄冷,白日里幽静无比的小路,此时如同黄泉路恐怖万分,伴随着风吹叶落的沙沙声,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就如同一只只吞噬人心的恶魔,无时无刻地刺激着李萧萧敏感脆弱的神经,初时她还能说些风凉话来壮胆,但是随着等待的时间见长,身上的锦衣棉袍被寒风彻底吹透,刚刚心底的那些幸灾乐祸,也都变成了同病相怜的苦涩,就在她的近身侍婢再次劝说她的时候,她坚定不移的心动摇了,点点头,稍显落寞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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