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4蛊惑之原

人的耻感并不来自行为本身,而是源于对于陌生环境的排异反应——某非专业不知名狐族心理学家曾如是说到。

骑士、魔女、神父、勇者...

这些在文学创作中被大量使用的意向,经过了千百年的层层递进,已经经过了十轮以上的消费;从最开始的“原版”,到后来的各种演绎,再到更后来的过度演绎,最后又到最初的原教旨主义。人们的喜好是一个圈,这潮流随着时代的发展循环往复。

虽然有一部分人往往喜欢用“超脱于时代的天才”去形容某个走在潮流前面数十年乃至一百年的人,对其大加赞颂。但说白了,“超前时代三十年”这件事并不一定比“抓住当代的潮流”更加困难,毕竟前者大抵是依靠运气,谁也没法遇见三十年后流行的东西;而后者却往往需要一定的技术,需要创作者在已然是红海的领域中抓住痛点,一针见血。

将话题绕回来,现在、在王尧所在的年代,有关“魔法少女”的话题似乎正处于“过度演绎”这个阶段的前夕。观众们似乎不再满足于拿着魔杖的可爱女孩跟她的小伙伴们一起战胜困难的温馨故事,转而去追求一些更为刺激的故事。

但是,说一千到一万,魔法少女这个题材,还是少不了可爱的女孩的。哪怕是残酷的故事,她们也得穿着华丽的衣服,可爱的长筒靴,拿着看起来更接近钝器的魔杖去解决面前的困难;总而言之,“可爱”是与这一题材无法分割的要素,以至于大家一提到魔法少女时,脑中自然而然地会脑补出一个身高一米五以下,穿着以暖色系为主的乖巧女孩。

故而...当一米七四的阿琳穿着魔法少女的装束走出来后,她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

王尧砸了砸嘴,看着那个拥有传统欧洲人大骨架的金发女孩胆怯地走出来后,心中不免一声“咯噔”。

是的,那不是形容,他的心里真的“咯噔”了一下。

但从“数值”去讨论,现在阿琳身上的这身魔法少女装束,比起刚才她穿着的那套夏季清凉打扮要保守的多;更规整的款式、更多覆盖的布料,打眼一看上去完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东西。

然而,诚如那位非专业不知名的狐族心理学家所说,人的耻感并非来自行为本身,而是源于对陌生环境的排异反应。

虽然这套魔法少女装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但它本身对于阿琳来说就是不妥的——因为,它看上去像是套童装。

“干、干什么嘛那样看着我?!是你要求的,又不是我想穿!”

看着王尧那痴痴的反应,阿琳红着脸怒斥道。

按说,在这家主题咖啡厅里,本来穿类似s服的奇怪装束也算不得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然而,这里其他的服务生往往都比较矮小,在一米六左右。她们穿起来这些服装得心应手,完全不会令人感到“强行”,但阿琳却完全不一样。

一米七四的大高个在这群小巧女生中鹤立鸡群,再加上她那糟糕的表情管理更是放大了这一现象。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儿童用卡丁车场里,有一个成年人很不情愿地缩在小小地卡丁车上,跟那群孩子们一起玩耍的画面一样。

“喂、你真就一句话都不说啊!我可是下了好大决心的!”

“这...”

眨了眨眼,王尧还是处于恍惚之中,但却以这种神游物外的状态说出了话的后半句。

“这也太好了吧...”

在大多数时候,为了表示礼貌,我们往往会想方设法地加长自己的评价,以彰显自己欣赏时并没有走神。若仅仅只给出一个“好”字,那么难免会闹的有些尴尬。

但那只是多数情况,不适用于现在这种场景。

王尧的状态是周遭大部分人的状态,大家都看呆了、痴迷了。

这也太好了吧...

这句评价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的心声,无论男女。阿琳那满面通红的表情,配上那并不合身的魔法少女装束,在不协调里多了一抹协调。

这种“好”很难具体去形容,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名高个子女孩走出来时,其他人便黯然失色了。

然而,就在这时,王尧突然感到屁股下面一阵刺痛。

“嘶——什么啊...”

掏出来一看,是那片迦尔给他的桉树叶。这叶子本就是进入狸子村的钥匙,而其运作原理,则是通过屏蔽周遭的狸猫幻术,让持有者保持清醒,从而看到狸子村的正门。

就是因为这个,王尧才能一直保持这间歇性的清醒!

“对啊,阿琳!你忘了吗,我们是为了...”

想要赶着这片刻的清醒,把真相说出来。

但王尧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像是被蒙在了泡泡里,变得朦胧不清。

“嗯?怎么了?”

眨了眨眼,阿琳靠过来关切地问道。

这时王尧痛苦地捂住脑袋,想要远离所有人;他能感受到自己距离“真实”越来越远了,由于之前积极地融入这个梦境,想要依靠羞耻感来破局,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现在桉树叶上那稀薄的法力已经无法维持他的神志。

“你怎么了?刚才的冰激凌吃坏肚子了吗?”

刚才还满面羞红的阿琳立马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变回了那个对“弟弟”关切有加的“姐姐”。她扶着王尧,揉着他的脊背想给其顺顺气,脸上的焦急真切无比。

不行...

如果不让两个人都认识到这里是个幻境,那么这幻境便无法破除。

没有哈兹卡蝎的毒素,使用耻感去引发人在精神层面上的震荡,显然是行不通的;但是...以王尧这个门外汉的知识,又如何能在这短短的数分内,去想到另外的破解之法呢?

在两人推搡之际,王尧的口袋里又有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是冯双劫给他的那个锦囊,里面的东西虽然还未完全露出来,但却有一部分从袋子里滑了出去。那看起来是一条细锁链,用来封着袋中的书。

书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缠在黑色书皮上的细锁链让王尧联想起了什么——圣棺,当日在上华论武时,王尧也曾看过威廉与小白的战斗。当时,威廉使用的武器,便是这种模样。在事情结束后,王尧也从胡玉儿那了解到了其中的始末,知道了阿琳当初如此受挫的原因。

威廉是她最信任的部下,她认为威廉的死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

就是这个了!

虽然有些残忍,但除了羞耻外,伤痛亦能造成精神世界的震荡!甚至...比羞耻这种感情的效果更好。

“你忘了威廉先生了吗?他是因为谁死的,你忘了吗?!”

...

...

...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像是震荡波,直接席卷了整个空间。阿琳那原本感情丰富的脸庞瞬间僵住了,像是宕机一般凝在了原地。

随后,世界变为灰色,那花红柳绿的街巷也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无人的秋叶原,以及被藤蔓和树根占据的城市!

“这、这是...”

阿琳满脸惊愕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王尧倒也不遑多让;他虽然引导两人走出了幻境,却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居然是这般模样。

粗壮的根茎盘绕在楼房周遭,巨大的枝干自建筑中穿插而过;细小的叶自残垣中发芽,而纤柔的藤须则连接着那些“活物”——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未像其他城市的住民那般发生变异,每个人都天庭饱满面色红润,都还有呼吸甚至面带微笑。

但是,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半沉溺在那美梦之中,长睡不醒。

“这样啊...原来、我也沉溺其中了吗?”

阿琳看了看自己的腿伤,试图用深呼吸去平稳心情;她就像是个刚刚从噩梦中被惊醒的大孩子那般,还在抽泣却又不敢大声喧哗。

“抱歉,我本不想用这种方法的。”

王尧也情绪低沉说到。

然而阿琳却摇了摇头,道。

“不、你的做法没错。像我这种软弱的人,又是就应该被鞭子抽打才能铭记方向。以你的性格,想必是先试了更加温柔的方法,没有效果后才‘出此下策’吧。恐怕我又赖在那美梦中不愿醒来,你才不得不这么做吧。”

“没那回事!我也是因为有迦尔的桉树叶,所以才没完全迷失!论意志力,我并不比你高。”

“安慰的话就免了,我知道自己性格里有多么懒惰。比起那些,先处理眼前这大家伙吧!”

抬头望向城市中心那颗参天巨树,阿琳也活动了活动有些麻木的手脚,准备大干一场。而就在这时,王尧突然揉了揉鼻子,大感不好!

“糟糕!不仅是被那藤须连接时会产生幻觉,这空气中的花粉也有致幻作用!咱们得快点搞定那棵树!”

王尧慌忙地捂着鼻子,阿琳则轻笑一声,道。

“说来惭愧,我本以为在这场冒险中,自己会分出许多精力照顾你的;但没想到,反倒是被你照顾了这么多——”

轻描淡写地走向前,踏着光芒凝成的阶梯,阿琳不布阵不做法、说话间就调动了全身的灵力去往一处。

“——虽然已经是过去式了,但我好歹也曾经是帕拉蒂尔的圣女。斩杀一两个树妖,也还不在话下!”

羽毛一般的光芒自阿琳周身落下,那巨树也开始产生悲鸣;整座城市开始震动,沉溺于美梦中的住民们也纷纷开始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巨树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正在调动沉睡中的市民们体内的灵力,竭泽而渔地去吸取;它想要活命,它想要抵挡面前那个渺小却危险无比的生物!

然而,已经太晚了。

小白作为多种武器的宗师,一直以来的追求那便是技术上的登峰造极;而阿琳作为天生的强者,则能像调动自己的手臂一样调配无形的灵力。

有些人以为这很没技术含量,其实恰恰相反。调动多于普通人数百数千倍的灵力,可并非一个简单的活计,而是其难无比。普通的修士调转灵力就像开一辆车在街市中穿行,虽然需要一定的技术,但经过练习大抵都能学会。

阿琳的灵力浩如瀚海,她调动灵力更像是在布局整张交通网络,让其顺畅运行;不能堵车不能相撞,可以的话、甚至得规划最优路线,使之更富有效率。也正是因为精于此道,阿琳才能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就调动出足以燃烧那颗巨树的能量!

“晨星...”

一个细小的白色光点自阿琳的胸口凝出,那巨树也发出了近乎绝望的悲鸣。

它的体积如此之大,而那光点却不及一片树叶大小。可是,当那光点微微落下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巨响,但在那光点爆破的一瞬间,王尧失聪了、也失明了。世界被无限的白给笼罩,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就连他的灵魂,也被那强力的爆炸给卷的暂时离开身体,不知道了哪方。

而当王尧再次恢复意识,恢复无感的时候,那可坐落于城市中央的巨树已然消失,一座起码有二十米高的灰烬山取而代之。

哪怕相隔五百余米,那燃烧后的余温依旧能让人感到灼热。

“天呐...”

呆了大约十秒后,王尧才吐出这么一句感想。

若非当时见过胡玉儿切山,恐怕他的那份震惊会持续的更久一些。

但旋即,王尧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左右环顾都没找到阿琳;看了一圈,才在下面一楼处发现了这位圣女小姐的踪迹。

她蹲在地上,表情有些痛苦。

王尧本以为这时召唤刚才那般恢弘法术而引起的副作用,但却又因为直觉感到有些不对。

“阿琳,怎么了?”

当王尧靠过去时,阿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捂着肚子,脸上不无疑惑。

“奇怪...怎么会这样,以往明明可以顺利的用出来的...抱歉、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肚子疼。”

听了这话,王尧才松了口气;但转而却又立马紧绷了起来。

在阿琳的裤子上,有显而易见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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