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不竭如海

若从外部看,那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漂流瓶。

它比平常能见到的瓶子都要大上一些,里面堆着十分精致的沙土跟海水,还有一艘“仿真”等比缩小的帆船靠在岸边。

身披白色睡袍的龙族女孩将左臂横放在柜子上,右手轻托着自己的腮,宽大的衣袖因为动作的关系而稍稍花落,而露出了手臂上并非完全覆盖的流线型龙鳞。

她的大尾巴在身后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晶黄色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多少有些侵略性,但总体来说却也不失可爱。

当然,刚才的那一切,不过是从“瓶外”去看到的景象。

倘若你跟王尧或者小白一样身处瓶中,天知道那诡异的光景能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几乎遮盖了整片“天空”的龙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她的每一片鳞、每一根睫毛都显得那么巨大。当她喘息时,潮汐都会随之繁乱,而当她靠近时,所有人都感到了那无法言说的、来自巨物的压力。

“哈...不过我也有些困了,今天干脆就先到这里吧”

那龙女打着哈欠,做出了一个恐怖的举动——她将手伸了过来。

那字面意义上只手遮天的大手穿过玻璃罩覆盖的天空,用指甲精准地捏起了一个妄图逃跑的黑贼,然后将其扔到了旁边的收纳箱中。guxu.org 时光小说网

“我本以为能看到一出更加精彩的斗剧呢,现在倒是多少有些失望。嗯...那么粗糙的娃娃们也是时候回到本来的地方了。”

接着,又有一个黑贼被抓走了。

他们没有逃,甚至没人有过动作,所有人都像被定身了一样僵在原地。那并非是什么法术,而是见到了过于跳脱出常理的事物时、而产生的应激反应。

那龙女的巨大不同于密林中的大水牛,她的一根手指便如同小山一般,手掌轻轻掠过便能够引起滔天巨浪。看着那巨大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个体,往日里狡猾且惜命的黑贼们甚至无法做出反抗的动作,他们只知道一点——自己要死了。

蚂蚁们也许齐心协力可以咬死一只螳螂,却很难撼动人类的手臂。

而现在,这群人类的境况比蚂蚁更加糟糕;毕竟蚂蚁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渺小,而从来以人类大小自居的他们,见到了更加庞大的事物时便会像现在这样——张着大嘴,眼中充满绝望,祈祷这是场噩梦并希望赶快醒来。

然而,小白到底是见过世面、甚至亲手斩杀过古龙的人;她保持了冷静,并且幸运地发现了那龙女身后的房间,有一个不起眼的线索!

是报纸。

在那龙女床榻的旁边,放着一份报纸,上面音乐可以看到头版头条的左侧有一个黑色的波浪图样。

那是安弗拉区的“航道报”,藉由飞行速度极快的箭隼发配,几乎是每只船上必定会订阅的读物;它不仅会对今后一周的洋流及天气进行预报,还会把最近贼寇出没的海域广而告之,提醒商人们选择最为安全的路线。

当然,除了这些使用价值外,航道报能够如此畅销的理由,还是因为上面刊有许多花边新闻,虽然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但作为无聊航海生活中的调剂的话...比它好看的没它廉价,比它廉价的又没它好看。

但最重要是,小白可不记得这种廉价的报纸有发售过如此“巨大”的版本!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龙女通过某种手段把自己和这一众人都变小了!

“喂、你既身为古龙,面对人类的时候却还依靠这种法器,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小白沉住气,从道德方面对天空上那个百无聊赖的巨大龙女发出了谴责;根据之前与范克拉德的对战经验来看,这种独一个体的古龙往往性情高傲。他们不仅仅拥有自然界中绝无仅有的完美肉体,单凭肌肉和利爪便能够行走在食物链顶端;同时还具备相当高的智慧,在魔法上的造诣亦不可小觑。

若以人类作为对比,哪怕思考之地那些赫赫有名的魔法教授,在古龙的面前也不过是“大学生”水准,而古龙本身则根据个体的不同、保底是“博士”起步。这使得他们往往不屑于用一些复杂的伎俩去对付人类,而转机也许就在这里。

小白希望以挑动对方骄傲心理的方式,来换取人身自由、进而寻找解决之法。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与范克拉德不同,面前的这龙女完全是另外一种性格。

“可耻?”

那青色的龙女有些愕然的愣了半秒,然后反问道。

“就连树上的猴子都知道运用工具,你何时得出了作为古龙种的我喜欢赤手空拳的结论?”

...

而这回答,也让小白愣住了。王尧还以为她在思考对策,却不想这家伙直接拿手一捂脸,灰心道。

“完了,这家伙不轴,脑子比那个灵光多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看似赋予智谋,不重过程只在意结果的龙女却突然面色一改,看着自己眼下的小白和王尧,以及那死里逃生的余下几名黑贼,温柔地说道。

“不过我刚才转念一想,吾既身为龙,如此姿态多少有些过分、若被传出去免不了洛人口舌。嗯...更何况你们已经战胜了拥有龙血的罗伦、还从我的手下活了下来。一路坚持至此,称之为勇者也不为过,也许是时候给你们一些奖赏了。”

咧开嘴角一笑,用深紫色的舌头舔了舔晶莹剔透的嘴唇,那龙女伸手一弹,瞬间天崩地裂!

整个海面为之晃动,而众人身后的石堡亦因此轰然倒塌,原本还算高耸的山石此刻就像座小土堆一般轰然瓦解、那崩出的漫天沙尘瞬间遮蔽了天空。

而就当众人以为那龙女要出尔反尔,痛下杀手的时候,她玉唇轻启、吹出一阵风拂散了天空中的沙尘,一个扭曲的空间裂缝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吧,勇敢的洋娃娃们,这里就是出口。我给你们一次撕毁契约的机会,从这里走出去、你们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变回原来的大小。”

龙女的声音有如微风,虽然轻柔却使人如临大赦。但就当黑贼们争先恐后地跳入海中,想要挤进那个入口时,那龙女的声音又接踵而至。

“不过...漂流港口的时间与外侧算法不同,你们虽然在这里长的待了几年、短的待了几天,可若出去之后恐怕也起码是几千年后的世界了。倘若心有觉悟,那便勇敢向前吧”

...

“你说什么?!”

在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后,人群中有人痛苦地嚎叫了起来。哪怕是帝国中被定罪为黑贼的这群人,也难免在外面有所牵挂;外面的世界起码是几千年后的世界,这消息对于任何人都是一击响亮的晴天霹雳。

而另一边,这反映似乎就是那龙女想要的结果,她像是办成了什么事的小女生一样、略显骄傲地昂着头,紧接着又反手一指...

瞬间,原本支离破碎的荒山便丰饶了起来,远处是长满了巨大树果的林子、近处则是白金色的柔软沙滩。之前毫无生气、像是镜子般平稳的海面如今也变得热闹起来,肥硕的游鱼成群出现,各色海生物也活跃其中。

“忘记了时间的事情,是我的失职。作为道歉,这点小小的心意就算是补偿吧。”

昂首,轻笑着、龙女又说道。

“现在山中的岩石于你们来说轻如鹅毛,长久地潜在水中亦不会窒息而死。我将这片土地赠予各位,你们大可尽情的去改造这里,让它变成更加宜居的样子。啊、当然,门在接下来的24小时内亦不会关闭,打算回到现实世界的人也可以自由选择。”

这次,场面陷入了更加长久的沉默。

包括王尧和小白在内的所有人都缓缓向后退了一些距离,开始思考这个难以评说的选择。每个人都抬起头,看向那温暖的太阳——这在往日那个浓雾弥漫的漂流港口可不常见。它的阳光令人感到安心,而身后焕然一新的岛屿也不失为一个安家的好去处。

除了那阳光照在玻璃天幕上所产生的违和反光外,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美好。

是接受眼前的梦幻泡影,还是鼓起勇气走向那倒大门?现在这伙幸存者还有24小时的时间考虑。

太阳已经从前方升到了头顶,天气变得热了起来,却丝毫没有阻挡黑贼们的干劲。

海鸥不时划过湛蓝的天空,留下三两声长鸣,而那头大水牛则回到了自己的密林中去,与这群黑贼们想约分而治之。

眼前的那艘帆船,那个曾经被这群家伙视若珍宝、甚至比那三大箱金币还要重要的交通工具,如今已经被拆下了两根桅杆——打算留在这里的黑贼们需要现成的木材;石堡塌了,他们得建一个新的住所。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留下来,唯有王尧和小白两人并肩坐在海滩上,看着那个传送门一言不发。

“哎...”

抱着膝盖长叹一声,小白摇头道。

“...人们总是自己建好船,然后又把她肢解掉。”

但这次,王尧却迟迟没有回话,小白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家伙,在确认其没有睡着之后,笑骂道。

“接话啊傻徒弟,平时你一般不都会说‘你怎么突然变得哲学起来了’吗?”

“我是打算接话的。”

顿了一下,王尧解释道。

“你刚才的发言,总感觉风格和那龙女多少有些相似。不过这是档口接这种话,感觉有些不合时宜。”

王尧将自己的想法如实托出,小白则愣了片刻,然后摇头道。

“不、你的感觉没错。因为...我也有自觉,我跟那家伙很像...”

接着,小白又说道。

“但我跟她又不完全一样,我是沾染了龙血的人,她是沾上了人性的龙。不、哈哈...这时候不应该再这样继续拐弯抹角下去了,我直说了。”

海风袭来,将小白的金发吹散,她那湛蓝的眼眸也慢慢恢复成了王尧所熟悉的金色。

女孩伸出手,并用温和的语气向自己的少年说到。

“不论何时我都是你师父,师父会包容徒弟的行径。告诉我你的选择吧,我会支持你的。”

哈...

几乎不发声地轻笑一声,王尧的表情也随着小白的话豁然开朗。

其实,小白早就有了决定,但却因为王尧而迟迟没有开口。作为游历了许多世界的存在,小白从来不会甘心只待一个地方;偌大的景山都留不住她,又何况是这瓶中的小岛呢。

之所以沉默到现在,就是为了照顾王尧的感受。而王尧作为一个合格的徒弟,也没有辜负小白的期待;他握住对方的手,大声道。

“我们出去!去会会那个什么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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