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
哐哐——
夜幕下，三人并肩坐在末班车上，虽然神态各异但都满脸写着疲惫。李雪雁因为刚才张开结界时动怒过甚，一不小心外放出了过于巨大的灵力，如今已经躺在王尧腿上睡着了；好不容易这俩姐妹不吵架，胡玉儿也少见地安静了下来，一路上没说半个字。
末班的电车是一趟奇妙的班次，在这上面你除了能看到筋疲力竭的上班族，烂醉如泥的酒鬼，也能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说着外语、提着大包小包的留学生，亦或是身宽体胖、打扮时髦，不知以什么谋生的黑人。
“想睡就睡会吧。”
突然，胡玉儿开口道。
她看出王尧的疲惫程度远不止如此，今天晚上的一通折腾顶多算是原因之一，再来到狸子村之前，他绝对还经历过什么。
“有我看着，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胡玉儿又补充道。
她很清楚王尧的性子，哪怕再困，也不可能像李雪雁那样倒头就睡。自当日在历下城，王尧决定留在妖怪办之后，他就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有用性。大的方面也许强求不得，但这种小事上却从来精益求精。
如今刚遭到袭击，虽然电车已经远离了新宿但不免会有人尾随跟踪而来。如果王尧现在睡下，相当于把所有的压力都交给了胡玉儿，他自然死撑着也要睁开眼。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喂！我跟你说话呢！”
那严厉的语气把王尧惊得打了个激灵，但一转头缺发现这狐狸在坏笑；显然，这又是一次恶作剧，从刚认识开始胡玉儿对王尧的这种作弄就没听过。
“我不困。”
倔强地把头转了回去，王尧揉了揉脸想要让自己精神些，但又怕动作太大惊醒躺在他膝盖上的雪雁。
就经验论来说，王尧也很清楚胡玉儿的秉性，她并非那种过度在意旁人的类型，见王尧不识好歹非要逞强，八成是冷脸一横，随其自己去便是。
然而，也许胡玉儿早就摸透了王尧，王尧距离摸透这狐狸精却还差了些火候。只听胡玉儿娇蛮地一哼，说到。
“你都不困，为什么一路上不和我说话？”
“啊？！”
这突如其来的出击直接给王尧打的丢盔卸甲，他本以为胡玉儿让自己先在车上眯一会，是更接近体恤的用意。那只船到桥头弹射起步，直接变成了小女友般的撒娇。
“啊什么啊？你自己说的不困，现在难道又嫌我烦，突然要‘困了’不成？”
“我...我没有啊！”
从胡玉儿那邪气的笑容里，王尧也多少知道了这其中的原委。这情况与其说是王尧误解了胡玉儿的用意，不如说是胡玉儿故意诱导对方，然后杀个回马枪攻其不备。
论话术，这个去年刚成年的大男孩，着实玩不过旁边这只狐狸精。只不过，被胡玉儿戏弄这件事对于王尧来说，也多说算是日常了；他不仅习惯已久，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可是...今天的气氛，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若说的准确的，那便是今天多少有些超出了“玩笑”的范围，令人感到亦真亦假。
“其实...也不是不想说话。”
挠着头，王尧苦思冥想许久，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
“说实话，刚才我一直在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话头。嗯...怎么说呢，毕竟小玉你比我聪明太多了，很多话题刚一出口，你绝对就能看到背后的目的，哪怕顾及到我的面子陪着聊上两句，最后还是落得个大家都白白疲惫一场的结果，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
是的，这便是王尧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一路上想过很多次，趁着这个机会去跟小玉聊些什么。异国他乡的末班车上，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谈心地。然而，王尧无法像面对雪雁时那般轻松；他在胡玉儿面前就像是个忐忑不安的学生，想要提些问题表现自己，又怕被老师一眼看出自己其实知道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想要出风头。
而听了王尧的话，小玉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她低着头沉默良久，然后小声说道。
“真笨...哪有这种事让女孩去教的。”
抿了抿嘴，她又说道。
“你今天可是救了我两次啊...就不能稍微吹嘘一下自己吗。明明只要你肯开口，后面的话不论多少我都能接上...我都等了这么久，怎么能快到站了才跟我说这些...”
气氛又回归了沉默。
两人靠在电车的座位上，任凭车窗外的光像是走马灯一般打过；触景生情，胡玉儿也无奈一笑，摇头道。
“不过，如果精于此道，那也不是你了。哼哼...你这家伙一直都这样，没什么多余的心思。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每次我成为惊弓之鸟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你。你一直站在我这边，不会背叛我。”
“小玉...？”
王尧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却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而胡玉儿却在这个话题上相当克制，就在更进一步之前她便打住，缄口不言，将话题引向了其他地方。
“如今我们已经把握了露娜·帕拉蒂尔的藏身处，又得到了田中和男的承诺，有他帮我们搞定DMA的人，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今晚回去之后我会做退后脱身时的一些必要部署，明天一早咱们就直接去抓那个家伙，得手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东瀛；只要回到历下，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好办...是指什么好办？”
“别问蠢话，历下城是我们的地盘，只要能抓住露娜并且成功带回去，我们就掌握先机。到时不论是李泽天还是那群伦敦人，都那我们没有办法，反倒会互相甩锅撇清干系。”
“嗯，可那之后呢。”
到站后，王尧背着还在熟睡中的雪雁，先行下车；他神情复杂，但还是像借着这个档口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哪怕这一轮赢了，你就会罢手吗？小玉。”
“我...”
“你说历下城是我们的地盘，并不准确吧。那里、是‘你为我们留下的地盘’吧。只要有这么一块安息之地，你离开后其他势力也便不会再苦苦纠缠。可是你呢？你自己打算干什么？”
“我有我的打算，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胡玉儿少见地打了退堂鼓。
出站的路很短，但把这番话说明白已经足够了。
“你有打算把你的打算告诉我们吗？还是说，打算继续这样只告诉我们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有些失望地看了胡玉儿一眼，王尧继续说到。
“可能是一己之见，但我也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日子；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我是只大鲨鱼，鲨鱼必须得一直往前游哦”
走在王尧身侧，胡玉儿将两个手掌蜷成爪子的形状，轻快地答道。
“如果那是你的打算，我不多说什么。可是...倘若有朝一日你离开我们，真的是凭借自己的意愿才去那么做的吗？”
“不然呢，哼哼、本妖仙神通广大，难道还有谁能逼迫我不成？”
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胡玉儿答道。
而接下来，王尧的话却如同利剑，一针见血。
“有没有可能，是你在外面游的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自己还能停下来这件事。哪怕是鲨鱼，其一生中也不尽是游弋。”
...
...
...
出站，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胡玉儿瞪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皎月当空。
洪波涌起。
黑暗且温柔的海水拍打着沙滩，就像哄婴儿入睡的母亲。银色的辉光在水面上若隐若现，使人感到心神宁静，而一路上那些店史悠久、装修朴素的铺子更让人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尚且无忧的孩童时代一般。
两人并肩走在大桥上，不知为何多了几分羞涩；王尧也罢了，就连胡玉儿也像是变了个人似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全无平日里那悠然自得的模样，全身上下每一寸都端着。
“这次结束后，我会去试试。”
先一步踏上岛，胡玉儿站在路灯下背对着王尧说到。
“我会去按你说的做，试着回忆一下‘停下来’的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嗯...就这样！回去了！”
说罢，这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大狐狸突然加快了脚步，以百米跑似得架势冲向狸子村；王尧背着雪雁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是害羞了。
“哼哼...”
摇了摇头，王尧虽然没做出什么评价，但脸上却多了几分掩盖不住的笑意。他意识到，也许这个被人人尊称为妖仙的女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只要愿意伸出手，便有沟通的可能。
“哈——还有点冷。”
哪怕是夏日，片濑岛的夜晚也依旧凉丝丝的，浑身是汗的站在外面不是没有感冒的可能；王尧也拖住雪雁的大腿，将其背着的位置往上提了提，免得一会背她上那又高又陡的石阶时给滑下来。
然而，令王尧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刚一托，雪雁的大腿就自觉地缠上上来，其搂着王尧脖颈的那双手也紧了几分。
“搞什么啊我的大小姐，你原来没睡着啊...”
王尧抱怨道。
而李雪雁则傻兮兮地一笑，直言夸奖。
“嘿嘿、做的不错，奖励你背本小姐上山！”
“醒了就自己下来走啊！”
自然，以这位李大小姐的任性，怎么可能听得进去王尧的话。只见她双腿一缠，把下巴架在王尧的肩上，伸手朝着狸子村指到。
“冲鸭，我的爱马！”
“是是是...得令...”
“嗷呜——嗷呜——”
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刚一起床王尧就看见几十只狸猫在自己的房间里满天飞，天知道这群小家伙的运动神经有多好，哪怕短手短脚、但沿着墙壁跑起来却毫不费力。
“拜托...我昨天是叫你们早点喊我起床，可现在天还黑着呢...”
看着这满屋乱窜的狸猫，王尧开始有些后悔昨天定那个什么“叫醒服务”了。今天要去千叶抓露娜·帕拉蒂尔，得横跨整个东京，这个时间点醒来恐怕到了地方又该困了。
“劳烦您们出去下，我得补觉。”
叹了口气，王尧正打算重新钻进被窝里睡个回笼觉，却被狸猫们用“狸海战术”给拽了出来。看着这群狸猫在那里不停地“嗷呜”，王尧也突然想起来，似乎这旅馆中能通人言的家伙，只有那只一人高的狸猫五郎，像这种小家伙都是不会说话的。
显然，它们如此反常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正当王尧为了语言问题一筹莫展之际，狸猫们却将窗帘拉了开来。
唰——
那陡然映入眼帘的景色，令其永生难忘。
天依旧是黑的，海面却被映红；往日风平浪静的片濑岛，如今其上方正挂着一轮血红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