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开业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姬老头满意的目送李宽进了厨房,然后慢悠悠的跟着走了过去,倚靠在门框上,就那么看着李宽在厨房里忙碌,也不帮忙。

他是来蹭吃的,不是来帮忙的,对于自己的定位,姬老头拿捏的恰到好处,其实他也不是没钱,虽说只给寻常百姓诊治,诊金不够丰厚,但行医大半生,多少还是有点家底,否则在西市买不起门面开医馆治病救人。

主要还是李宽厨艺好,他又是个好嘴的人,吃了一次就难以放下了,要不然年前也不会搬来长安城定居。

再就是别看李宽年纪小,但是姬老头三年前就知道这小子是智多近乎妖的人,行事沉稳,不可以常人视之,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和想法,且能言敢讲,不失为一个趣人,三年前两人便成了忘年交,哪怕那会儿才第一次接触,要说这世上对李宽有相当的了解的人,姬老头绝对算一个。

当然了,李宽也了解姬老头。

别看姬老头名声不显,但正应证了那句话,高手在民间。姬老头的医术绝对当得起“神医”二字,老家伙是能跟药王孙思邈谈医论道的医学大佬,祖上是顶顶有名的扁雁。

说扁雁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要说医祖扁鹊相信没人不知道,扁雁就是那位医祖的大哥。

可惜姬老头膝下无儿无女,一身医术无人继承,虽有几个子侄,却是关系僵硬,有不如无,从无往来。

李宽选中这间客栈就是看姬老头的医馆开在旁边,方便就近照顾老头,平日里自然是乐的老头过来蹭饭。

至于那些抱怨的话,纯粹是闲来无事,两人逗闷子的玩笑话。

毕竟,平日里的斗嘴,算是一老一少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了。

李宽经常会拿后世的一些卫生常识,还有自己的一些历史见解来为难老头,常常弄得老头云里雾里的,非要和李宽争个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挺好的。

李宽年纪不大,心理年龄却不小,再加上后世阅历和见识,身边固然有不少人,可能跟他聊得来的,其实一个都没有,不是畏惧他的身份,就是聊不到一块去。姬老头呢,又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脾气非常古怪,活了大半辈子,救人无数,但谈得来的朋友没两个,在遇上李宽之前,也就孙思邈一个朋友能聊聊,只是奈何两人都喜欢云游四方,真正能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着实不多。

这人啊孤单久了,内心难免会感到压抑,心情阴郁,身边有个人说说话,便是吵的不可开交,争的面红耳赤,那也是抒发心中阴郁的一种途径,当下的相处,无论是对于李宽还是姬老头而言,都挺好的。

李宽瞅了一眼门口的姬仲阳,“您老若是不愿帮忙,就去外面坐着,站在那里······碍眼。”说着,往灶里添了两块木柴。

姬老头也不说话,笑呵呵去了大堂,跟张礼打了声招呼,便翘起二郎腿等着李宽送来饭菜开饭。

张礼几次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在李宽买下客栈之前,两人做了小半年的邻居,不过没什么交集。姬老头性格孤僻,脾气古怪,便是他为商多年,能言善道,善于交际,面对姬老头这块又老又硬的老骨头也不知该从何下嘴,两人聊不到一块去。现在便是知道姬老头跟东家关系极好,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聊天攀交情,而且太过熟络热情反倒落了下乘,毕竟以前从未没有过攀谈。

知道姬老头向来是一天两顿,这会儿已是午后,估摸着早就饿了,赶时间,李宽便只做一道小炒肉、一道炒时蔬以及一碗蛋花汤,主食是早上蒸好的白米饭,便给老头炒了一碗蛋炒饭,再加上早前就泡好的酸菜,简单的两三道家常菜,色鲜味美,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涨。

姬老头常来蹭饭,丝毫不见外,李宽刚把饭菜摆上桌,就拿起筷子开动了。

夹起一块猪肉放进嘴里,一边闭目细品,一边含糊道:“你这手艺比你家厨娘还好,把客栈开在这边可惜了,若在东市,保准客似云来,说不得便是长安第一的酒家。”

李宽不禁莞尔,“怎得,您还真以为我要当一辈子的厨子不成?做饭也就是一个爱好罢了,不是我跟您吹,也就是您,一般人还真没资格吃上我做得饭。”

“也对!”想到李宽的身份,姬老头也笑了起来,“对了,李进宝那三个小子呢?”

“楼上睡觉呢。”

“睡觉?!”

“生意不景气,也没个客人,那三个小子闲的在大堂打瞌睡,今儿个风大天寒,若受了风寒,我还得给他们抓药,索性让他们上楼去睡了。”

李宽很平静,半点不在乎客栈的生意好坏,最近几个月内忧外患接踵而至,闹得人心惶惶的,别说他这一间破败的小客栈,便是东市那边的大酒楼,生意也不景气,看淡了就好,关键他也不靠客栈的生意来维持吃穿用度的开销。

“遇上你这么个主家,是他们的福气。”姬老头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扭过头朝柜台后的张礼喊道:“张掌柜,把你身后酒架上的酒葫芦给老夫拿来。”

在张礼身后有个酒架子,上面摆着几个大酒坛子,酒坛表面被摩擦得光滑锃亮,是他祖父留下来的,少说也有五六十年的历史。

不过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了,里面的酒也不再是几个月前的劣质黄酒,现如今的酒水,净无杂质,宛若清泉,酒香丰溢,便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好似闻之便能醉人。

昨日,有幸尝过一杯,今日依然回味无穷,张礼敢说大唐没有比这酒更好的酒水了,此前他说的计策便是把酒架上的好酒开封一两坛,以酒香吸引顾客前来,只可惜李宽没有答应。

听得姬老头吩咐,张礼赶忙朝身后看了看,在酒架的第二层角落,发现了姬老头口中的酒葫芦,然后送了过去。

“喝两口?”姬老头拔开葫塞,在李宽面前晃了晃,酒香四溢。

李宽摇了摇头,他倒是能喝酒,虽说现今年纪小,可大概是因为有胡人血统的原因,他的酒量也不差,只是他一般不喝酒,就像他平时难得大鱼大肉一般,尽管每日大鱼大肉鸡鸭牛羊的生活意味着生活水平优越,但李宽始终认为平日里清淡小菜,到了节日在操办荤腥的传统生活方式更好,若无喜庆要事,酒这种东西自然能不喝就不喝。

姬老头也不劝酒,虽说一个人喝酒未免无趣了一些,但他始终认为酒桌上劝酒是最伤人品的事。

一口小菜一口酒,三口下去,楼上便传来李进宝的声音,“姬老,您来了。”一边打招呼,一边往楼下来,视线就没离开过姬老头手中的酒葫芦,一看就是被酒香吸引来的。

姬老头一乐,“正愁没人喝酒,正好你小子起来了,来来来,喝两口。”

李进宝咧嘴一笑,脚步不由得加快几分,走到近前先是给李宽行了一礼,这才坐到了姬老头旁边,也不讲究,拿起姬老头喝过的酒葫芦就抿了一口,抹了一把嘴巴,大声道:“爽,这才是男人应该喝的酒。”

大概酒香太过勾人,勾住了一位江湖游侠打扮的年轻人,年轻人扛着一杆枪摇摇晃晃地走在长街上,枪首挂着一个酒葫芦,里面空晃晃的,似乎已经被喝空了。

闻到空气发散的酒香,他脚步不禁一顿,先是闭着眼睛嗅了嗅,然后抬头看了眼迎风招展的绣着“太平客栈”的幡子,最后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长叹了口气,看着大堂里喝酒的姬老头和李进宝,踯躅不前。

李进宝正好面对大门,自然发现了门外的年轻人,站起身走到门口,笑问道:“这位客官,要住店?”

年轻人玩笑道:“不会是黑店吧?”

“客官这是哪里话,咱们这儿可是正经人家做的干净买卖。”李进宝一脸正色地说着,他抬手一指那面正迎风招展的大旗,“客官瞧见没有,这可是我们少爷专门找手艺精湛的绣娘写的,太平无事,无事太平,总之是住进了我们的店,就太平了。”

年轻人咂摸了下这句话语中的隐含意味,轻声道:“龙王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李进宝嘿嘿一笑,也不多说,放眼整个大唐,哪间酒楼、客栈的老板有自家少爷身份尊贵,若此处都不太平,那就没有太平的酒楼客栈了。

扛枪的年轻人显然是好酒之人,到底没忍住身体里的酒虫勾引,迈步走进了客栈。

客栈新开业四个月来,姬老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客人来,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跟在李进宝身后的年轻人,心底倏然一惊。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世面,哪怕是被朝廷通缉的亡命之徒也见过不少,这个看似寻常江湖游侠打扮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血的味道。

一个人手上的血债多了,身边自然而然就会生出一种气场,如同一个人的气质,看不着也摸不着,但它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进来的这个年轻人绝不是那种初次闯荡江湖的雏儿,而是一个老江湖,轻描淡写之间取人性命,心平气和,已然是将生死当作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种江湖游侠,最是可怕,年轻人血气方刚,心无畏惧,热血一上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拿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姬老头看着年轻人,听到年轻人轻哼一声,便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给李宽提了一个醒,“此人不简单。”

对于姬老头的提醒,李宽没放在心上,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一个人是好是坏,立身行事正与不正,多少还是能瞧出来一些,不管扛着长枪的年轻人简单,还是不简单,进门便是客,是他开业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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