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归来01

30归来01 师父,床上请 书包网

姚军大捷还师,方泽芹父子听得报丧,匆匆赶回家中,到灵堂上一看,就见灵牌上写着老太太的名讳,一时呆了,方昱台扑在灵床前痛哭失声,哭得仆从妻妾无不恻然,都在旁边垂泪。

方泽芹问道:“太婆是何时走的?究竟是个什么缘由!”

王氏含泪道:“自你二人走后,老夫人便一病不起,大夫说是患了伤寒,什么药都用上了,却是不见效,拖了大半年,终是没能熬过去。”

方昱台已自哭得不成声,哽哽咽咽道:“老夫人向来身子骨硬朗,以前害伤寒时连药也不多用,自个儿带暖些便能好的,如何这次医治不得!?你们是请的什么庸医!”

众人皆不敢应声,王氏道:“请的是和春馆那坐堂的老先生,婆婆说她这是个心病,怕是忧心成疾。”

魏老母走到方泽芹面前忿然道:“与那大夫有何干系?若不是你带回来的好徒儿,又如何会闹得天人两隔?”她是老太太从娘家带进门的贴心人,与主人家平起平坐,连方昱台也要礼让她三分,这才敢在方泽芹面前直言不讳。

方泽芹微眯双眼,问道:“与应笑何干?”

魏老母道:“那丫头擅自把老大夫开的药给换下了,老大夫开的是补药,她偏换成凉药,老夫人就是被那凉药给害死的!”guxu.org 时光小说网

方泽芹沉吟了半晌,转身就往门外走,王氏连忙拉住他,问道:“你去哪儿?”

方泽芹道:“应笑不会无故换药,我去找她问个清楚。”

王氏道:“那孩子不在府上,家里因老夫人的事乱作一团,我怕照应不周,便送她去了杭州,由我的乳母代为照料,如今你既回府,择日接她回来便是。”

方泽芹环视一周,目光所及都是些垂头缩脑的,不觉肚里寻思:单见魏妈妈怨气冲天便能看出这府里的人会如何看待应笑,那孩子最是在乎他人眼光,送走也好。

王氏与甄氏捧出孝服与爷儿俩换了,当晚在灵床前设酒肴点香烛,父子相对而坐,整夜无言。按照礼俗,尊亲去世需弃官守孝三年,然而失地刚收复,西疆动荡不安,吐蕃欲卷土重来,夏辽虎视眈眈,方昱台身负边防重任,圣上手诏夺情,加官赐封,转任熙和路都经略安抚使,因熙州兵变,遂命他即刻起行平叛。

身为长孙,方泽芹理当代父守丧三年,正当祖祭,他谨守孝礼,在灵床子前铺稻草为榻,摆上祭品,焚香烧纸,众妻妾老仆都来祭拜,李月兰此时才露面,献香后将应笑留的字帖交给方泽芹。

方泽芹略感意外,接过一看,两手登时颠颤不止,原来这字帖上记着老太太的病症和病变过程,共有五张,墨迹浓厚不均,不是一天抄下来的。他将字帖往袖里塞好,对李月兰拱手致谢。李月兰也不多话,就要往堂外走,王氏唤住她道:“今晚在堂前设席,往常由得你随意,如今大公子回来了,不可再乱了规矩。”

李月兰不应声,自离去了,魏老妈妈怒道:“实是个没心肝的贱婢,在居丧期还带着小丫头弹琴作乐,只苦了我家大小姐!”说着跪倒在牌位前大哭,叹老太太命苦,直抽得喘不过气来。

王氏、甄氏连忙把这老妈妈扶到一旁顺气,雪娥见方泽芹神情淡漠,走过去悄声道:“这事也不能怪应笑,她年纪小,不懂那些守丧持戒的规矩。”

方泽芹只朝她略略点头,对福伯道:“听闻和春馆为太夫人费下许多细贵药料,劳烦福伯亲自跑一趟,请那掌柜的与坐堂先生同来赴宴,我要当面酬谢他二人。”

当晚在堂外院子里铺排筵席,摆下酒食果品,一家老小分坐三桌,请田掌柜与老大夫坐了主桌,甄氏不见李月兰到场,便吩咐下人去请她过来。

王氏道:“不必请了,她若心里不情愿,来了反倒扰兴,能上香祭拜已是不易,随她去吧。”

方泽芹起身施礼,捧起茶盏对田掌柜与老大夫拱了一拱,道:“方某有孝在身,只能以茶代酒敬过二位,还望见谅。”

田掌柜二人忙举杯回礼,酒过三巡,彼此熟络了,方泽芹笑道:“听闻小徒给老大夫面上抹了锅膛灰,是学生教导无方,先在这儿给老先生赔罪了。”

老大夫见了方泽芹这表人物,不觉自惭形秽,又因方家是官门,不敢托大,忙道:“哪儿的话,令徒也是一片好心。”

方泽芹以学生自居,一昧阿谀奉承,几顶高帽送上去,将老大夫捧到云霄里,忽而话头一转,问起太夫人的症候,只说想讨教一二。老大夫被灌了迷汤,不疑有它,只将起病发病的过程逐一道来,方泽芹从袖里掏出字帖展给他看,问道:“可是与这纸上所记症候一般无二?”

田掌柜已察觉出苗头不对,暗在桌下拍老大夫的腿,那老先生却毫无所觉,凑近了将字帖一张张看过,指着道:“不错,就是这症,寒邪内侵伤了元气,需大补啊!”

方泽芹转而问王氏:“太夫人的病可曾有过好转?”

王氏颔首道:“病有两个多月,忽一日咳出许多痰来,自那之后便渐有起色,可是隔没多久又不行了。”

方泽芹将字帖递给王氏,沉声道:“这字帖是应笑为太夫人立下的诊籍,上面详细记了症候、病情变化与用药等各项事由,传给众人看,凡知情的都给我说说这上头写得可有半分差错!”

说着掌拍桌案,将茶碗生生震裂,众人哪还敢再吃了,全都僵坐着面面相觑,不知向来温文有礼的大公子怎会发这么大脾气。

王氏看过字帖便知晓个中原因,默默传给甄氏、雪娥、方文岳与福伯等人逐一看过,魏老妈妈不识字,方文岳便读给她听,这时那老大夫才惊觉不妙,同田掌柜两人起身要告辞。

方泽芹伸手一拦,道:“还有话要说,你二人走不得!”

老大夫急得口不择言,叫道:“你说好意宴客,怎能这般相待,连走也走不得了?莫非要仗势欺人!”

方泽芹冷声道:“你害我亲人丧命,竟还敢在此居功自傲,丝毫不觉羞耻,老夫人分明是个痰饮为患的热证,若在初期对症下药,一剂小陷胸汤便能治好,你却不思辩证,也不问症结在何处,见老夫人年迈,便循着套路给她下补药,只道是补不好也没坏处,可知人之生气在乎经络循行,温药若用不好会引发燥火,燥热生痰,稀饮变稠,经络被那些浓痰堵死,当然救不回来了!”

老大夫被他一顿抢白,老脸登时涨红,抵赖道:“尽是小儿之见,你道我不晓得那是个痰症?可老夫人年迈体虚,哪经得住那些苦寒的药?我是打算将老夫人的元气补回来再给她慢慢调治,怎奈你那徒弟擅自换了凉药,老夫人被那凉气大损精元,因而才撑持不住。”

方泽芹道:“你用这话唬弄了多少人家?今日我便让你看个明白!”当即命仆从撤下满桌杯盘,取出备好的诊籍往桌上一甩,“这都是受你误诊尔后被我医好的病案,短短半年,有六例痰症都被你误诊为疟疾伤寒,其中有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寿星,病有半年,已至不能进饮、无法说话的地步,我停了他的补药,改用三清枇杷散化痰去热,旬日即愈,老夫人还未到古稀之年,平常身子骨健朗得很,怎会撑持不住!”

老大夫无言以对,田掌柜忙道:“令徒当时不过**岁,孩子所见岂能当真?她所记下的症候许是有些偏差。”

雪娥道:“我每日守在太老夫人床前照应,那字帖上写得丝毫不差,老夫人确是在用了凉药之后才逐渐好起来,换回补药却又渐渐的不行了。”

王氏暗自寻思:她说自己只管端汤送水,又怎知是何时换药的?看来应笑说得没错,换药一事,她姨甥俩定然知情。

方泽芹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将字帖一张张摊在桌上,道:“小徒虽医术不精,却比你这行医多年的大夫更具备医者的诚心!滋补药材市价不菲,和春馆的药又比别家药贵,有些慕名而至的人来自乡野郊县,都是贫户,或变卖家当,或借钱到城里来求医,可据我所知,你每方必开人参,还指名非和春馆的参材不用,何故?岂不是专为削夺他人钱财?实是可恨至极!”

老大夫听方泽芹言之凿凿,便知这回是撞上硬手了,田掌柜见老底被揭破,等不及的撇清关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有理尚且要看看衙门口的风向,没理的更是被吓破了胆。二人酒食也没吃饱,被削得只剩一层皮贴脸上,只能灰溜溜地从后角门出去了。

被这么一折腾,谁还有心情吃饭?拜过老夫人后各自散去。王氏不消人说,立即叫福伯安排人手去接应笑回来。甄氏原以为方泽芹性格懦弱,是个好捏的主,今日见识了他的手段,不觉心中惶然。

方泽芹将那大夫请来府上正是为还应笑一个公道,若他私下动手恐怕搬不上台面,便交由州府依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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