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大雁和糖

军队行路,怎么简单方便怎么来,便携的肉干大概是唯一的荤菜了。

但那肉干坚硬的很,一般是扔进粥里煮,烤着吃的话更难咬了。

偌大的队伍,竟找不出些新鲜肉食。

这些自然难不倒萧启,既然开口了,她自有她的方法。

萧启取了长弓箭矢,屏气凝息,闭眼。

久经沙场练出来的耳力在这一刻有了别样的用途。

须臾之间,“嗖”的一声响起,天上直直掉下只大雁来。

灰褐色的一团掉落在地,萧启松开拉弓的拇指,睁眼,笑了。

收获不错,还挺肥的。

利落剥皮清洗,血腥的步骤她特意侧身避开了小公主。

又拿随身的长剑从树上削下来一段长枝,清理干净,找副将要了盐细细涂抹上。

待收拾停当,她犹豫片刻,问:“公主想不想试试?”

闵于安跟在她身边看着这一系列的操作,已然傻了眼。

本是杀生之举,她做起来却干净利落、赏心悦目,颇有一番行云流水之感。

避开了血腥的场景,也没让自己有不适的感觉,真是,贴心的很啊。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大雁乃是成婚六礼之纳徽一项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取雁飞南北、和于阴阳之意。

闵于安喃喃念叨:雁飞南北,和于阴阳……他是不是故意的?huci.org 极品小说网

萧启问的时候,闵于安怔了怔,勉强收回跑偏的思绪,愣愣道:“哦,好。”

萧启把手里的长枝往前又递了递,这小公主怎么傻乎乎的感觉。

唔,怪可爱的。

天色已逐渐暗沉下来。

长月高高挂起,四散的篝火星星点点,照亮了周围的景色。

兵丁们默契的没有去打扰主将,离得远远的干活吃饭。

远处鸟语蝉鸣,眼前薪柴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闵于安手里捏着萧启给的长枝,心不在焉烤着大雁。

长枝的手柄处被休整的很光滑,没有毛刺,不会伤到她的手。

“要糊了,”萧启见她还是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接过,避免了来之不易的大雁被烤焦的命运。

她给大雁翻了个面,继续烤:“还是微臣来吧。”

闵于安脸有些发红,在橙红色火光的映照下并不明显。

一定是火烧的太旺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么热呢。

她哦了一声,盯着火堆一言不发。

副将疾步而来:“将军。”

萧启问他:“何事?”

副将递上才煮好的菜粥,白色米粒与绿色青菜相融合,还冒着热气:“这是管伙食那人才做好的粥,说是给公主赔罪。”

萧启:“知道了。”

她接过菜粥,放于一旁,朝小公主解释道:“有些烫,先晾凉。”

闵于安点头,看着她烤肉一语不发。

新鲜的肉食不需要过多的佐料,简单的盐调味,便能激发出十足的香气。

丰富的油脂被火激发出来,滴落下来,火苗猛地向上窜了窜,肉香四溢。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眼前的青年做起食物来,却好看的紧。

小公主细细打量着专注烤肉的青年,真是个好人呢。

萧启拿小刀往大雁上深深划了一刀,没见有血水冒出,心知是烤好了。

她端起晾的温热的粥,并烤好的大雁一起,转头塞到规规矩矩坐着的闵于安手里:“公主先用膳吧。”

又想到此番事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有注意,让她受了委屈。

“这次是末将管教不当,不会有下次了。”萧启满怀歉意,十分诚恳道,“殿下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末将。”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她心底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闵于安手里被她塞满了东西,就见青年的背影毫不犹豫离去。

她抿了抿唇,分了些给侍女,然后专心享用起来。

烤肉滋滋冒油,菜粥温热咸鲜,这便是文人所说难登大雅之堂的食物,闵于安却吃的珍惜。

一连好几日的粗制干粮咬下来都得费些力气,硬着头皮咽下去喇的嗓子生疼。

相比起来,她往日里瞧都瞧不上的烤肉菜粥,倒像是难得的美食了。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

闵于安拿袖子擦擦眼睛,埋头继续吃,食物混着泪水一同咽入腹中。

她第一次这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夜里躺在帐篷里,闵于安难以入眠。

旁边榻上守夜的侍女却睡的香甜。

她小心不去惊动身旁的侍女,打算出去散散心。

才一出门,就遇上了人。

“什么人?”来回巡逻的士兵警惕问道,瞧见是公主后,羞愧着一张脸行了礼。

闵于安浑身不自在:“本宫出去转转。”

巡逻守卫挠了挠头:“公主不要走远,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们便是。”

闵于安“嗯”了一声,往远处走了两步,又停下,叫住他:“本宫要找将军,你带本宫去。”

萧启领军多年,平素最烦人近身,身边人都不敢擅自闯进她的主帐,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闵于安。

守卫见是公主来访,想到几个时辰前将军的训话,站在门口低声询问:“将军,您睡了吗?公主要见您。”

萧启才刚躺下,迷迷瞪瞪正要睡着就被吵醒,奈何又是因为自己白日里说过的话,只能无奈起身。

她一向小心谨慎,在外面哪怕是睡觉胸口都勒着白布,低头看看自己,确定不会走光。

她随手抓了件衣物披上,才回道:“进来吧。”

闵于安进来便看见白日里威严的青年衣衫半解,长发披肩,慵懒又随性。

不像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将,反倒眉目清雅,面容俊秀的像个儒雅书生。

如雪中傲梅,惊艳的花了她的眼。

“公主可是有事?”俊雅青年提茶壶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

声音也不似白日里那般低沉,柔和又富有磁性。

不知怎的,闵于安有些难以启齿。

她抿抿唇,嗫嚅道:“我,我睡不着。”

怕萧启嫌她娇气,拿了根鸡毛当令箭:“你说了我可以随时来找你的。”

烛火映照在小姑娘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还在微微颤动,紧张的快要哭了。

萧启不知道该怎么说,摸了摸腰,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想到荷包在睡前换下的外衣上面系着,又起身翻找。

闵于安说了话就紧张的等着回复,可等了半天,只能见青年起身离开。

鼓起勇气说出的话,被无视了……

闵于安鼻头一酸,努力控制情绪,眼泪还是盈满了眼眶。

索性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小公主紧紧闭着眼睛,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白玉般皎洁的脸颊上两行清泪。

萧启拿了荷包一转身,瞧见这架势,忍不住头皮发麻。

怎么又哭了?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吃的可以拿来哄人,望望手里的糖,死马当活马医吧。

闭眼之前如何想的,闵于安都已忘在脑后,一哭情绪就如奔腾的江水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她哭的抽抽噎噎,等了半天还没人来安慰,心里更委屈了。

坏人!

唇被某个粗糙温热的东西顶开,鼻尖闻到沐浴后皂角的清香,她一时惊得忘了哭,甜意随之而来。

闵于安舌尖无意识□□两下,嗯,还挺好吃的。

等等,哪来的糖?

未及细想,脸上有软软的棉布擦过,动作轻柔至极,泪水被轻轻拭干,带来一阵清凉凉的舒服。

闵于安:“???”

她不可置信的睁眼,就看见了青年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如黑曜石一般的闪烁,还能从里面望见自己的倒影。

青年见她睁眼,下意识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别哭了,吃糖。”萧启稳住身形,憋了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启捏捏手里的软帕,觉得这场景简直尴尬到没边了。

她没有多少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成日混在一群糙汉中间,也不知道该拿哭了的小姑娘如何是好。

领兵打仗时对待兵丁粗着嗓子吼就行,可小公主又没错,总不能吼她吧?

怎么办啊……

“送你,”她犹豫半晌,虽是不舍,但还是把那装糖的荷包塞到小姑娘怀里,勉强解释一句,“吃了糖心情就会好的。”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哀叹一声:我的糖……

这荒山野岭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城镇买到糖。

闵于安听不见萧启内心的纠结,低头瞧瞧白底素净、鼓鼓囊囊的荷包,手缓缓收紧。

青年眼里似有光芒,闵于安有些发呆,她本只是委屈,心里装着事睡不着,没想到却……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尽管是个冒牌的男子。

但外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是不便多留,待闵于安脸上泪痕干了,萧启命人送她回帐休息。

来时心情迷茫,回时满载而归。

闵于安被巡逻的士兵护送着回了帐篷,侍女还在熟睡,并未察觉她的离开。

她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荷包被小心埋在枕头下面,舌尖好像还能品出甜意,萦绕着久久不曾散去。小姑娘摸摸枕头,嘴角微扬,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梦,也是甜的呢。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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