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于以采蘩

早晨临走之前,傅暖特地在邵宛之房门前放了些他爱吃的果泥糕。

这些日子他们连照面都不打,邵宛之一直避着她,就连用膳都是下人拿回房里。

和予沣一同去了行役阁,惠子笙正在门口等着。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去问问徐殊乔,被捕了之后受尽了那些非人折磨,你不必一时冲动就……”

傅暖停下脚步:“子笙兄,不必劝我了,我之前就有进行役阁的想法,而这北靖,总是有人要去的,那么多人,都在为了我大郇赴汤蹈火,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若还是只顾己欲,怕是最终,连己欲都顾不了,身为臣子,就应该一心为国。”

惠子笙有些自嘲,但还是莞尔而笑。

“是我看低你了,曦白,我等你,在这行役阁等你。”

走走谈谈的,先到了这上行苑,部丞白淳协人接待。

他先是将北靖恒都的情报网、关系网、重要情报处等一一向她说明介绍,用了一个半时辰,让她把这些东西在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

傅暖提问:“白大人,您说,这行役阁不少人都知道我的身份,万一他们要是泄漏出去了怎么办。”

白淳一脸轻松:“不会,能进行役阁的人,皆是万里挑一,风险与荣耀并存,在行役阁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最低刑罚都是诛九族。”

傅暖被吓一跳:“这么狠!”

诛九族都成了最低刑罚,怪不得都是行役阁戒律严密至极。

没想到有朝一日出了官学,还得背记这么多东西。

好不易结束了后,便到了这中文苑。

“梁伯伯,我来了。”

梁明带着苑里的人,一桌子都是些文书文卷。

他看她到了,便介绍:“行,跟你把北靖皇室这几个重点人物讲一些,还有包括你夫家的事,都要了解一下。”

傅暖乖乖搬起板凳坐好,首先上场的是惠子笙。

他解释道:“四五部最近被阁主调去了一些人,我过来帮忙。”

只见他列好图纸,继续说:“首先呢,这安望楚早年一直忙于帮北靖年幼的皇帝处理政事,所以婚事就一直耽搁了。皇帝过意不去,就自作主张给他拿了一些妾。其中不少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遣散了。现在留下的两位侧室,三夫人洛淳茵出身不高不低,为人老实本分,所以被留到现在。二夫人瞿素萍,嚣张跋扈,曾经做过吉欣公主的女官,聪明狡猾,有眼力见。”

傅暖沉思:“那岂不是很难对付?”

一旁协助的弟子说:“害,不必担心,她也是我们的人。”

傅暖瞪大眼:“不,不是,你们在北靖珞阁阁主的府里安插间谍,胆子真够大的,怎么不往北靖皇帝的后宫里头也安插几个。”

梁明翻出一张文卷:“巧了,老夫正要跟你重点介绍,北靖间谍的三把手,董沐晗,恪嫔。等你到了之后,她会瞄准时机跟你对接的。”

她接过文卷,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

“她自打父亲的祖母起,就在恒都扎根当暗谍了,不是,还有这么的吗?”

底下的弟子向她诉说:“刺呈大人,您不大了解,越是离皇族近的这些暗谍们,就越是谨慎,甚至有的人,从北靖建国起就去了恒都,然后等他们的子女出身,再教化成我行役阁的暗谍,皇宫选人谨慎,只能这么做。”

不得不说,太祖真是厉害,能一手建立行役阁这么个地方,培养这么多暗谍。

傅暖又问:“那既然董沐晗是三把手,我呢?是一把手?”

梁明摇头:“不,你是二把手,或者说你是明面上的一把手。真正的情报首领身份及其隐蔽,除了皇上、阁主,无第三人知晓,他会在暗处发号司令,他也是我们在恒都的根基,不可动摇。”

把这些事又都了解完了后,已经晌午了,傅暖肚子饿得咕咕叫。

惠子笙邀请她:“想着你今日会来,我特让厨房今日午膳多送些菜来,去我处用膳吧,等会儿再去下行苑。”

傅暖应允,跟着他回了他办事的地方。

今日是俞书蕴来送的饭,惠子笙问道:“你在府里读书便是了,何故做这些下人们做的活。”

俞书蕴解释:“公子,霖瑞身体抱恙,让他歇着了,其他人又各有各的事要忙,也不是多累的事,我便替着来了。”

把饭菜都一一在桌案上摆好,傅暖瞅了瞅,好家伙,酱猪蹄、红烧鸡子、清蒸螃蟹、脆皮烤鸭,四道硬菜,就连汤也是萝卜牛肉炖的,只有腌白菜和炒甘蓝两道素的。

“没想到,你大中午的,就吃这么好,你们行役阁月俸是不是很高啊?”

惠子笙想了想:“还行吧,我现在也就相当于正八品小官,每个月也就五百交子外加十五两银子,要是每日干的活多的话,还能向阁主申请,领些粮食,像米啊面啊油盐之类的。有时候,皇上赏赐,甚至还能领几斤牛羊肉啊和上好布匹这些东西。”

傅暖听着听着,直接跳起来:“不是,我世伯要早告诉我你们行役阁待遇这么好,我还考虑个什么东西,我直接在行役阁吃睡为行役阁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行。我在大理寺,每日最晚走不说,俸禄那么点儿,还经常因为写错字弄丢东西打碎花瓶这些鸡毛蒜皮儿小事被扣钱。你这,不是我说,我师父待遇都没你好。怪不得行役阁这么累纪律这么严个个任劳任怨的,我世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何苦要在大理寺整理那么久发霉卷宗,气死老娘了。”

这么看来,程叔锦还是不够了解傅暖,要是早告诉她,别说去当暗谍了,让她去刺杀北靖皇帝她都能考虑一下。

惠子笙给她夹菜,叫她莫激动:“没事,等会儿还要去见阁主,你跟他商量商量,暗谍的俸禄一般都是我们的两倍。”

苦闷了这么久的傅暖笑逐言开,首先呢,她是刺呈,这俸禄可以拿,再其次暗谍又翻倍,每月都积累起来的话,等她回来,直接在城内买块地建酒楼都行。那些米啊面啊什么的,还可以卖出去,或是直接开米馆。细细数数,简直赚翻了。

吃完饭后,便一同去了下行苑。

长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罐子和瓶子,还有不少人拿着一些兵器和防具。

徐殊乔讲解:“刺呈大人,您这一去,千山万水,危机四伏。定有很多人会谋害您,怀疑您。他们对您的猜疑,需要您自己想法子去化解。至于刺杀谋害,都是少不了的。您的身份是国师夫人,有的时候,您的危险可能不来源于自身,别人对安望楚的仇恨牵扯到您也是会有的。”

几人来到这些药罐子前,八部的唐奇带着弟子们向她一一介绍。

这些里面存放的,大都是一些迷药,以及毒药,甚至还有春药,当然了,还有解药。

唐奇缓缓开口:“刺呈,其实呢,这些大多数的普通毒药和迷药,对您都没什么作用了,所以您不必担心自身中毒,这些都是给您拿去药别人的。”

傅暖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还就百毒不侵了呢?”

唐奇有些心虚:“呃,您吧,就在这行役阁大院瞎晃悠长大的,小时候还经常贪嘴误服泻药什么的,后面阁主就嘱托我,您每次来吃的东西里头,都让给您加点……嗯……加点吧迷药啊和死不了人的毒,久而久之,后面再给您喂,就不管用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程叔锦居然从小偷偷地给自己喂毒。

了解完这些东西后,傅暖随意挑了几样走。

徐殊乔又给她整了些防具和迷烟,以及暗器之类的。

她以为到这儿就没了,但是被徐殊乔拦住:“刺呈,您说您现在有五等身手,但是北靖随便几个刺客说不定就上三等了。我之前在恒都埋伏的时候,就是被安望楚身边那个幕僚抓捕的,他看似是个书生,没想到也是个一等高手。所以呢,关键时刻,您最好还是靠安望楚保您比较现实,下面呢,就让我们下行苑常年在青楼的间谍故绯,来教教您怎么讨好男人芳心。”

傅暖整个人都石化了,还得跟着故绯学一些搔首弄姿。

终于都应付完了,可以去见她亲爱的世伯了。

一进门,傅暖咋咋唬唬:“我的天呐,世伯,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们行役阁俸禄这么高,我跟你说,亲兄弟都得明算帐,我要先和你把俸禄谈清楚了……”

忙活了半天,可是跟她扯皮完了。

这孩子心不是一般的黑,几块交子几石米都得跟你算的清清楚楚,一毛不拔,寸步不让。

把钱的问题谈妥后,傅暖才问:“您还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程叔锦步入正题:“我想陛下已经把一些东西跟你说过了,我要跟你讲的是,俞寒大概是被关在了某个地方,打探他的消息,你切不能太过于明显,否则很容易暴露。如果你能见到他,那么你将会从他口中得知一些从没有得知过的消息,信不信就在你自己。切记,稳步行事为上。”

傅暖默认了他的话。

他接着说:“还有,人心难测,是个人都会有私心无可厚非,但是当他们的私心害到你时,你要做的就是反击,这句话也针对自己人。重情重义是好,但有些时候,该丢的情义,就丢了吧。杀人灭口,是行事的最下策,你且记住,若是真到了这一步,一定不能心软留任何活口。从今往后,不论安望楚对你是好是坏,你都要记住,你是南郇的郡主,有了封号的郡主,你还是行役阁的刺呈。所谓北靖国师夫人,就是做一场戏。你的每个犹豫,每次心软,都是加在自己同胞身上的枷锁。”

傅暖怡然自得:“我懂,我不会心软的。我出生在荼都,长在荼都,我的心,只在这片土地上。大郇子民,皆为一家,这是刚入幼茗阁夫子就教过的东西。既是我的家人,我为我的家人鞠躬尽瘁,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回到邵府后,傅暖直奔邵宛之房前,发现那些糕点丝毫未动,甚至连位置都没变过。

魏清桃把她拉走:“别管他了,来看看,姨娘给你置办的好东西。”

满满一屋子,都是些金银珠宝,翡翠玉器,云锦丝绸,还有不少茶叶、陈年好酒,和名贵药材。

傅暖很感动,一把子抱住她:

“姨娘,不必给我这么多东西,用不上的,你自己留着就好了。”

魏清桃抓着傅暖的手,眼泛泪花:

“傻孩子,你这都没出过远门的人,要去这么远的地方。我听说这恒都,冷得很呐,吃穿用度都不比家里。再说了,你是我们邵家出去的孩子,怎么能少了排面呢。既然要嫁,咱就得风风光光的嫁,也不让那些粗俗野蛮的北靖人看低。”

接着,让丫鬟纭纭拿来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着一个红石榴手镯。

她亲自给傅暖戴上:“这是姨娘特意为你准备的,也是姨娘嫁给你伯父时的嫁妆。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如今把她给你,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无论如何,都别忘了我。”

傅暖扑她身上大哭:“我不会忘了你,不会的……”

晚膳时,依旧空了一个位置。

邵且莫就当作没看到,让傅暖安心吃饭。

“对了,你明日要进宫一趟,皇上有没有和你说过。”

傅暖点头:“我知道。”

魏清桃思索了一番:“这圣殷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也是长公主,向来看不上六公主。”

傅暖疑惑:“六公主是谁?”

邵且莫咳了一声:“封号没了的那位。”

接着,他紧盯着傅暖:“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皇上和程叔锦,真的没让你做什么……就仅仅是和亲?”

傅暖很自然:“对啊,我这脑子,我这武功,能做什么?我去行役阁不是家常便饭吗,这儿蹭蹭,那儿摸点什么东西,好歹行役阁叔叔伯伯姨姨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都去一一告别了,世伯下午才在,所以午膳便和惠子笙一块儿用了,下午休息了会儿,等他回来看过了后就走了。”

邵且莫心里总是有块石头:“行,总之你记住了,嫁给安望楚,次点儿就次点儿,对你好就行。千万不能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如果明日进宫,皇上见你提什么要求,你一定不能答应。就算答应了,应付应付就得了,万万不可听他们的话,一定记住了,人活一世,什么大义,都没有保命重要。安望楚若是良人,你就姑且着过,若他日后对你不好,写信告诉我,哪怕是把荼都城给翻了,我都要把你接回来。”

关于暗谍的事,傅暖也瞒着他们在。一是行役阁有规矩在那儿,二是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只是,邵且莫一直揣揣不安,总是反反复复的确认。

傅暖转移话题:“对了,那这圣殷公主,可还好相处啊?”

魏清桃补充道:“圣殷公主,也是总人府宗人令。前两年大病一场便在自己别院养着,驸马爷是翰林的陈褚。对了,你别说,早年她一直爱慕你爹,只可惜你爹并不想娶她。后面你出生了后,她还想把你抱去养,只可惜陈褚这人,不喜欢孩童,方才作罢。”

傅暖震惊:“陈褚胆子这么大,还敢跟公主对着干?”

她解释道:“陈家虽也威望,但不至于。是因为陈褚救过圣殷的命,且两人也算情投意合。因为这陈褚是庶出的,幼时被其他嫡出的孩童欺凌过,所以一直有恐惧在那儿,圣殷爱他,自然也就随了他。还好现在两人一直在跟太医问诊,打算过两三年也要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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