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照临下土

傅暖翻看着最新几封从荼都寄来的信件,被气的不行。

云山关刺杀最终的结果,惠子笙在信中说惠香还专门去派人打点了狱囚,结果都没拗过幕后的势力。刑部司郎中以看不惯北靖使臣就那么离开还娶了本国郡主为由,于是自行谋划了这场刺杀。接着留下一封忏悔的遗书后,便上吊自尽了。

“以后再算这个账!”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宋如川见差事办完了,便打算离开,却被其叫住:“你最近干嘛呢,也不来找我。”

他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写书的事,虽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但是很多细节依旧要推敲复盘。回想起了早晨路过书局时众人哄抢的《明月春》,傅暖和自己老相好的风流故事已经传到恒都来了,她居然还漠不关心。

但有一说一,《明月春》这书,写得真是妙,把主人公的名字分别取为晚止和伏鸾。描写二人怆然泪下的真情,还把安望楚在其中写成一个无恶不作的下流魔头。

“夫人,我哪敢找您啊,我刚过来时,就瞧见国师当街在撕《明月春》这本书,那脸色,铁青铁青的,跟刘二狗子新磨的菜刀有的一拼。”

傅暖还不知道这出戏:“《明月春》是个什么玩意儿,好看吗?北靖不是早就废了文字狱吗,为什么还禁止别人看书啊,闲书也是书!”

看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如川转头瞅见安望楚板着张脸回来了,溜的比兔子还快。

“夫人,改天儿我再来找您,拜拜了您内!”

安望楚面色凝重,将傅暖拽进了堂屋,一脚踹上了门。

傅暖拧眉:“你怎么了,没事儿生什么气啊?”

小手还在他的木头脸前挥了挥。

安望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知不知道最近恒都盛传的《明月春》这本书?”

她摇摇头:“刚才倒是听宋如川讲了,他说他看见你特别憎恶此书,怎么了吗?”

看来她完全不清楚,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朝中看她不顺眼的人太多了,要查起来还费番功夫。

安望楚舒缓了情绪:“没什么,不准看这本书,你听到了吗?”

本来还没多想看,这么一说,倒是激起了她的欲望。

没办法,只能把事实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听完原委后,傅暖心情复杂:“不是,谁啊?谁吃饱了撑的,写这种东西。”

“这书是从你们郇国传来的,只能是你们郇国人写的,又被人在恒都大肆宣传。”他恶狠狠道:“定是邵宛之这厮,不然还会有谁写这种烂俗之物!”

傅暖当即反驳:“不可能!他从小到大最厌烦的就是写字了,怎么可能还写些个话本出来,你别往他身上泼脏水。”

她居然还帮别的男人说话!

安望楚再度被气到:“你可知晓此书如何描述本座?说我是一个骄奢淫逸、无恶不作的魔头,谁跟我有此等深仇大恨,如此污蔑我?”

傅暖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但看他也挺衰的,便想着好好安慰安慰他。

结果此人矫情得很。

“你以为你说两句好话就行了吗?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如何议论本座吗?”

“实在是可恶之极,我跟你说,我非要把写这本破书的人揪出来,把他扒光了,再从荼都展示到恒都!”

“你不跟我圆房的事还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我现在属实是在哪儿都失了脸面。”

……

傅暖有些无奈:“那你想怎么样,我不都说了吗,我写信让子笙哥哥查一查,把这人揪出来,你堂堂国师,何必在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是吧是吧。”

安望楚不悦:“还子笙哥哥,他也有嫌疑!还有你那些个伯父姨娘什么的,全都有嫌疑!”

转而,他支支吾吾:“要想我……不生气了也行,你得满足我一个心愿。”

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心愿?”

傅暖双手捂在胸前。

她今天一身鹅黄色的罗裙,耳环还是桃粉小花,显得很是娇蛮。

安望楚装模作样咳了一下:“倒不是很难……就是……你,你亲我一下。”

果不其然,她想开溜。

趁其不备,安望楚麻利转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本座还有要事须处理,晚上再见。”

傅暖气急败坏,连他踪迹都寻不着。

她破口大骂:“淫贼!淫贼!”

安纳抒听到动静,连忙扛着掉毛大扫把过来:“怎么了嫂子,哪儿有淫贼,吃俺一棍!”

见傅暖许久不回应,他又问道:“对了嫂子,你想好了吗,咱到底在恒都干翻啥事业?”

“不急,等我去问问宋如川,他好像知道挺多东西,咱要做,就要做与别人不同的。”

傅暖对此倒是颇有信心。

而另一头,安望楚和蒲城衍第一回如此尴尬的四目相对。

蒲城衍依旧是不理解:“你到底图什么啊?哪有人成亲快半年了,至今还未圆房,她年纪也不小了吧?还有,你解释解释,这书怎么回事?我已经不想再说你了,你真的脑子糊涂了!”

大骂一通还不解气,他直接上手把这本《明月春》撕成两半。

安望楚知道这件事儿是越闹越大,他老婆被人议论,他自己脸上也无光。

更何况,他现在被以讹传讹,成为了欺天盗地、无恶不为的魔头。

文学的力量是强大的,尤其是当对方笔墨功底在高层次时,再想去瓦解其带来的舆论效应,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写出这种歪曲事实丧尽天良的东西,写得烂就算了,关键是写得还挺好,已经被当成了脍炙人口的作品传播。

安望楚有些心虚:“别这么说,给她一点时间,强扭的瓜不甜,我若是霸王硬上弓,不真成了这本烂书里头写的那样了。”

“她本来就不想嫁给你,你把她娶过来,已经是在强扭了。”蒲城衍拆穿他:“你要强扭,就扭到底。我问你,傅暖要是一辈子不从你,你怎么办?恒都和你一般大的男子,儿子都会钓鱼了,你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

安望楚清楚,他这么说,也都是为自己着想。

“你放心,她不会的,我不强迫她,是因为我认定了,她就是与我共度此生的唯一,那么我也要她,如此认定我。”

蒲城衍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他,便让自己冷静下来。

养心殿的香薰一如既往宁人心神:“刚才我话是重了一点,但是我也是为你好。你陪她胡闹,我都可以当作没看见,毕竟,我是真的没有见过你如此钟情一个女子。只是,我更希望你好,你是陪我过命的好兄弟,你如果过的不如意,那么我也不会放心。”

帝王的头冠实在是太重了,但好在,有他和陆元沫在身边。

安望楚心领了这番好意:“自从她陪我的每一日,我都开心惬意。你大可不为我操心,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都能去我府上抱抱你干女儿或是干儿子。”

两人相视而笑。

傅暖找了半天,才在城南寻到宋如川的住处。

门没锁,可是推门进去,院子、屋内,空寥一片。

“宋如川,你在哪儿?”

“这儿呢。”

她抬头,才发现原来他坐在屋顶上。

怎么说,也是会轻功的人了,一个支手纵跃就跳了上去。

“你也喜欢坐在屋顶上吗?”

宋如川没说话,指了指天空。

晚霞倾泻,斜阳如血,像是烟火,不似烟火灿烂,却比烟火温柔。

他的白衣被黄昏染上了颜色,虽说长相普通,此刻却因随性自由而光彩照人。

傅暖一时愣住:“你也爱看黄昏吗?我一个朋友,他也喜看黄昏。”

宋如川猜到了这个朋友:“是你老相好邵宛之吧?”

不回应便是默认。

“你想他吗?”

“想啊,当然想。”

傅暖卸下所有心防,感受晚风抚摸脸颊。

宋如川看着落日余晖:“如果你想一个人,就去看看落日,也许在另一个地方的他,也跟你看着同一片落日。你们观赏同一片日落胜景,你在想他,他也在想你。”

你想靠近他的时候,他也在向你走近。

傅暖一瞬间整个心都得到了净化。

时候不早了,傅暖得早点回去,不然安望楚又要唧唧歪歪。

“对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最近打算在恒都做生意,但是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我们也算朋友了,你若是有什么好点子的话,就来找我呗。哦对还有,以后平时就靠你帮着和麦自柯联络。嗯,就这些。”

宋如川收到命令,顺道把自己前些时日默完的朱载堉《乐律全书》给了她:“这是一位名为朱载堉先生的大作,我只是代他书写下来,给你做个参考。”

傅暖谢过后,便准备回家。

“傅暖——”

她回头,宋如川已然在屋顶上。

“做自己,不要顾虑太多,披荆斩棘向前走。”

傅暖笑靥:“好——借你吉言。”

从马车上下来之时,刚巧碰到安望楚也到家。

“今天怎么玩那么晚才回来啊,天都快黑了。”

傅暖打打马虎:“这不是为了等你嘛。”

油嘴滑舌,但他就吃这一套。

“走,一块儿回家吃饭。”

确实也饿了,看着他手里提着一箩筐,不禁期待起来:“今晚吃什么?”

安望楚似乎对今晚吃食颇有信心:“面。”

傅暖仰头哭喊:“我想吃肉,好饿,好饿,饿死了。”

谁叫她中午不好好吃饭,还喝那么多茶茶水水。

安望楚故作为难:“最近国师府收支紧张,委屈委屈吧。”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跟着洛淳茵他们一块吃呢,至少还有米饭。

待安望楚将面取出,一一摆好后,才发现并不简单。

这是恬易司的拿手好菜“虾面”,虾粉加面粉揉成的虾面,放入熬好的虾汤中,淋上虾油,最后舀上两勺虾仁做的浇头。

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安望楚递给她筷子:“我还能委屈你吗。”

不得不说,到恒都后,吃的方面是真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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