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9至122章

第119章

罗天运刚出门,胃里就翻腾,忍了几忍,没忍住,想去洗手间,来不及了,“哇”一声,就吐。幸亏后面跟着的接待处主任眼疾手快,双手接过来,接住了污物。吐了几口,感觉舒服些,擦了一把,冲接待处主任说:“不好意思啊,委屈你了。”接待处主任双手仍然捧着,脸上是诚惶诚恐的表情。

“快去洗洗手,今天真是多了。”看着接待处主任手里一堆污物,罗天运自己也觉不好意思,他很少这样狼狈过。接待处主任像是受到了大宠幸,仍旧执着地站着,不想去洗手。“去啊,还想看我出丑吗?”骂过这句,接待处主任才惶惶走了。

出了酒店,冷风吹来,胃里更加翻腾不息,几次控制都没控制好,罗天运便蹲在花园边,索性放开了吐。吐着吐着,一股悲壮感突然袭来:“我这是何苦呢?干嘛非要给自己找这份不自在。”他完全可以在这帮人面前硬气一些,完全可以不理他们,可是,为了吴都,为了给吴都一份和谐,他不想再有更多的人被牺牲掉,在这个被字化的时代里,他不想连自己都卷进被字化里,那样的话,他为之奋斗的金子塔尖还有什么意义呢?

罗天运很有些心力交瘁。可他还得弯下腰低下头收起自尊,来回奔波在场子上,看别人笑脸听别人冷语,就连陈刚、马宁克这样的人,都敢骑他头上,罗天运实在觉得憋屈。一阵风吹来,罗天运又开始吐,心都快要吐出来了,官做到这份上,算成功还是算失败,他想不清,也不想去想。只是非常非常可怜自己,替自己悲壮。

孙紫娟不知什么时来到了罗天运身边,掏出纸巾,递给他,罗天运一抬头,看到孙紫娟刻意装扮过的脸时,怎么突然那么憎恶她呢?是啊,今晚他怎么就突然憎恶起孙紫娟来了呢,以前不是挺欣赏她的吗?不是在前一天还打算重用她的吗?

“滚!”罗天运听见自己这么吼了一声,胃里又一阵翻滚,罗天运彻底崩溃了,低头狂吐起来。这次他吐了有半个小时,终于吐得吐不出了,缓缓起身,活动下早已麻木的下肢,跟静候在边上的接待处主任说:“你带他们先回吧,给我留下一辆车,我想一个人走走。”

月黑风高,世界空旷得骇人。罗天运很少有深夜独自站在街头的经历,这么多年,他的身边总是站满了手,时时刻刻听他召唤,时时刻刻为他着想为他服务。而此时,他立在风中,感觉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空旷。他想起许多事,从第一天参加工作到今天,他走过不少坎坷,不少悲壮,有几次险些翻船,后来又稳稳地站住。也有过不少辉煌,不少成就。此刻想起来,就觉人生真是一场戏,高峰迭起,低谷连连。如同那烈酒,喝时兴奋刺激,喝完,内心立刻陷入懊悔与黑暗。一阵风吹来,他又打了一个冷颤,抬眼看星空,竟然发现夜空是那么美,又是那么神秘,多少秘密,都是在这样的暗夜里发生的,多少凄凉或是辉煌,是这黑夜成就的?

罗天运感慨一会,他抬起脚步,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一转身,竟然发现孙紫娟并没有走,他有些不忍心,迎了过去,孙紫娟很轻地叫了一声:“董事长。”

“有事吗?”罗天运冷冷地问了一句。

“董事长,我知道你误会了。可是有的误会是不能拿酒来伤害自己的身处,我孙紫娟别的能耐没有,认定的事情会一条道走到黑的。放心吧,董事长,无论我去过什么地方,心会在吴都,人也会在吴都,我不会让董事长失望的。”说完,不等罗天运说话,一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夜幕里。

罗天运盯着孙紫娟的背影,那背影此时竟变得那么决绝,那么幽伤却又那么雅致,难道他真的误解了她?

罗天运正想着的时候,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彭青山的电话,口气很紧张地说:“董事长,有件急事得向您汇报一下,十万火急。”

“什么事?”罗天运心里腾一声,下意识地慌忙扫了眼四周,除远处静等他的接待处主任和司机外,四周并无外人。他自嘲一句,这种地方,会有什么人偷听你电话啊。遂打起精神,等彭青山汇报。

彭青山不汇报还好,一汇报,立马就让这个夜晚变得更黑更暗了,罗天运似乎都能够看到乌云滚滚,满眼全是。

“那个叫胡八月的记者有了下落,是省公安厅李副厅长接走的。”

“他?什么时候?”罗天运连着惊了几惊,脊背里一阵冷风嗖嗖掠过。

彭青山又说:“刚刚李厅带人强行闯入了南湖楼,不由分说就把人带走了,还打伤了我们两名同志。”

“什么?!”罗天运肺都要炸了,他实在没想到,路鑫波这么狠,居然把能派来的力量全派来了,这个李副厅长一向就是路鑫波手下的一条走狗,怎么就忘了他呢。

“这事估计是路鑫波总经理安排的。”彭青山大着胆子说。他得到确凿消息,省厅的李副厅长将记者胡八月直接带往武江,去见路鑫波了,才知把祸闯大了,紧着给罗天运打电话汇报。

“你不是不知道胡八月的下落吗?怎么胡八月还是在你手里?”罗天运冷冷地问了彭青山一句。

“董事长,这,这个,”彭青山结巴了。

“说,到底怎么一回事?”罗天运的酒似乎醒了一大半,他叮嘱过彭青山,不要搅和进去,他偏偏就不信。

“董事长,这个胡八月到处找我带去清场的弟兄,而且他们被她缠得忍无可忍,就想教训一下,把她给关了起来,确实是动手打了她,董事长,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是我手下人干的事情,因为这女人威胁利诱他们,他们也是被惹毛了,才动手的。董事长,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确实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所以才十万火急向董事长您汇报这件事。”彭青山有些结巴,也很有些委屈地解释了一通。

“猪,你们全是笨猪。这个时候,说了,我们的人要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你们这帮人全是饭桶。”罗天运吼了起来,一吼完,便把手机给挂了。

此时,路鑫波看到胡八月的那一瞬,脸色都青了。这事太过突然,而且对他有某种挑战。是他把事情估计得过于乐观,接到凌波波电话时,路鑫波并不相信胡八月会真的失踪。怎么会呢,让记者失踪,胆子也忒大了。况且胡八月是谁,江南有谁敢动她?据路鑫波掌握,这位女记者还是有点背景的,不过她的背景很神秘,几乎不被别人所知。再者,这些年胡八月惹的事不少,每次都能把动静闹到很大。在新闻这一行,她算是典型的刺儿头了。

路鑫波跟胡八月算是熟悉,是凌波波牵线搭桥认识的,认识后,胡八月就成了他的常客。这女子性格开朗、大方,见人就熟,一点不见生,也没有人们常说的那种拘谨。哪怕是在路鑫波这里,照样一幅无拘无束的样子。来了还要蹭饭,嚷嚷着要吃大户,还说总经理的钱,不吃白不吃,吃了自然白吃。坐一起,总是她的声音,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别人根本插不了嘴。凌波波那么能说会道,到胡八月面前,也只能哑巴,强中自有强中手啊。吃了喝了还不算,他这里有什么看上眼,不管重不重要,顺手就牵走,商量的余地都没。记得最清的一次,香港有位文化界大腕来江北,兴奋之余,提笔给路鑫波赠了一副墨宝,正好那天胡八月来了,一个人来的,为省城一块地,想从路鑫波这里考证一些传闻。一见着墨宝,马上两眼放光,大腕前脚出门,后脚她就将字收起来,嬉皮笑脸说:“又让我拣了便宜,总经理就是总经理,什么人都要讨好。知道不,我可仰慕他很久了,香港市场这幅字值这个数呢。”说着神秘地竖起五个手指头。路鑫波气恼地白她一眼:“知道还敢掠夺,快放下!”

“凭什么啊,见者有份,这道理都不懂。”将字画一收,拿出录音笔,正儿八经跟路鑫波谈起工作来。

这种女人,遇见了真是没办法。路鑫波纵是总经理,也有拿她没招的时候。当然,他喜欢这种性格,敢作敢为,跟他有点像。这女人也有太多缺点,一没正形,二不知天高地厚,三嘛,年轻。在路鑫波看来,年轻绝不是财富,更多的时候,年轻就是冒险,就是自大,就是忘形。他年轻的时候,老犯错误,一次比一次大。若不是父亲还有叔叔伯伯们严加批评,他是走不到今天的。他曾提醒过胡八月,记者这一行,风险大,干好了,出彩,干不好,等于混饭吃,要是干过了,哈哈……他没往下说,后面的话不用他说,相信胡八月会明白。

她很聪明呢。有次跟夫人谈起胡八月,路鑫波这么说。夫人马上说:“那还不让她来见我?”

“你见她做什么?”路鑫波怔怔盯住夫人,半天,忽然笑了,说了句让夫人脸红心跳的话:“别滥伤无辜,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夫人以后没再提过她。

第120章

“怎么回事?”未等胡八月进门,路鑫波就问。

“进去再说,事情复杂着呢。”李副厅长一边扶着胡八月进门,一边说。路鑫波发现,胡八月额头上有伤,左腿走路有点瘸。

“怎么回事?”路鑫波又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回事,打劫呗,一帮强盗!”胡八月没好气地冲了一句,吓得李副厅长面色都白了。

“胡八月,注意说话!”路鑫波火了胡八月一句。

“我怎么了我,舆论监督有错吗,为什么不让说真话?”胡八月的情绪很过激,她还没从激愤中走出来。

“舆论监督是没错,但你乱监督,就会出问题。”路鑫波看着胡八月说,他的眼里已有了东西,那是胡八月的伤带给他的。

“我乱监督什么了,搞清真相,这是我的责任。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们到底怕什么?”胡八月直视着路鑫波说着。

路鑫波却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望着胡八月说:“好啦,先吃点东西,受累了吧,教训总是不深刻,这次可得记牢哟。”

“就不!”胡八月明显感受到来自路鑫波的关怀,嘴上却还是硬。她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特权,敢在别人眼里十二分畏惧的路总经理面前如此放肆,没一点顾忌。也许是习惯吧,打小起,她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这些年的经历不但没让她倒下,反让她越来越坚强越来越明朗。

路鑫波安排人替胡八月张罗晚餐,胡八月使劲喊疼。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对她来说真是恶梦,刚才在路上,因为气愤,忘了疼痛,这阵疼痛感连着袭击她,不叫都不行。路鑫波吓着了,忙问伤在哪,真有那么痛?胡八月哭着嗓子说:“你让他们吊一晚,试试痛不痛,王八蛋,流氓,暴徒!”路鑫波正起脸,转向李副厅长说:“马上找医生,给她治伤。”

李副厅长说:“不用找医生,这种伤我熟悉,我想办法。”

“你熟悉?”路鑫波显出困惑,半天后说:“哦,我忘了你也是公安。”

李副厅长挨了挖苦,脸上讪讪的,又不敢耽搁,紧着给胡八月疗伤,结果手上用力过大,弄痛了胡八月。“轻点,你比他们还狠啊。”胡八月叫了一声,眼里泪就下来了。这一天她真是受了苦,那天发布会上,数她问题最多,也最尖锐,尤其商厦强行关门不让顾客撤离一事,就是她在会上率先质问的。但吴都方面一概不回答,胡八月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发布会草草结束,她跟北京来的几名记者堵住古庆明,穷追猛打,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把古庆明惹火了,一把推开她说:“我这里没有答案,想要答案,自己找去!”古庆明气急败坏。他跟胡八月交锋已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吴都出事,胡八月总是第一个跑来,而且跟橡皮膏药,粘上就甩不掉。

古庆明强行离场,过来两位工作人员,冲胡八月几个说:“几位请到贵宾室,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有人拽了胡八月一把,示意不要冲动。胡八月没理,冲工作人员说:“以为我不敢啊,前面带路!”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四楼,曲曲弯弯绕了一大圈,最后进了一间会议室。刚进去,几个彪形大汉扑上来,先是夺了她的摄像机,接着将录音笔也抢走。“你们干什么,我是记者!”胡八月一边大声呼叫,一边奋力保护自己。可她哪是几位对手,没几下,就让人家放倒在沙发上。其中有个光头一脚踩在她肚子上:“记者?老子是记者的爹,专门对付你这些王八羔子的,敢添乱,信不信我一脚踩死你?”说话间,脚下恨恨用力,胡八月快要断气了。强挣着又冲光头骂了一句:“放开我,流氓!”

没想光头哈哈大笑:“真让你说对了,我就是流氓,叫,叫啊,叫浪点。”

另外几个记者也一样,受到类似的“礼遇”。不过他们比胡八月识趣,见人家来狠的,马上缴械投降。这年头,做记者的已经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不像以前那么犯倔,犯倔很无用。

可胡八月就是犯倔。跟光头吵了几句,光头一把提起她,见她还敢还嘴,没来由地就啪啪搧了她几个嘴巴子。“胡八月,我看你是欠扁!”光头哈哈大笑,目光淫邪极了。胡八月嘴里出了血,右边脸也肿了。再想回击对方,已经没了机会,就听光头冲另外两个男人说:“放他们几个走,马上离开吴都,这女人,给我看起来,好好修理。”

胡八月先是被丢进地下室,手反捆着,衣服也撕开几道口子,胸罩的带子都断了,半片胸露出来。露就露吧,她也顾不上了,这时候是没有羞耻可言的,尊严什么的更谈不上,不被轮就算万幸。他们这一行,什么黑幕都能触到,同样,什么黑手也可能遇到。胡八月脑子里,现在已经没“怕”这个字了。

天黑时分,两男人提小鸡一样,提着她离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前面的矮个子男人趁机揩油,狠狠抓了把她奶子,掐的她生疼。胡八月再也骂不出了,嘴被塞住,两个臭男人,不知用什么脏东西,又臭又恶心。胡八月想吐,但吐不出来,胃里狼抓似的难受,心更难受。她被丢进一辆车,矮个子男人嫌她动作慢,恨恨踹她一脚,胡八月气愤地还了他一脚,这下惹恼了矮个子男人,连着踹她几脚,冲她胸口给了一拳,撕住她头发说:“老实点,不老实把你轮掉。”

轮两个字,还是吓到了胡八月。她一个同行,也是女的,就因替别人上访,不罢休,结果……

胡八月老实了。

老实后的胡八月一边想,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会把她带到哪里?一边紧急思忖脱险的办法。她的手机没了,让光头砸了,光头砸手机时很兴奋,一边砸一边嘴里还乱语。后来胡八月才知道,光头他们是一家保安公司的,光头是经理,眼前这个矮个子男人,是光头表弟,坐过三年牢,出来了。

胡八月被带到南湖楼,这里是餐饮住宿桑拿按摩一条龙,不豪华,但生意很火。他们将胡八月关进一间客房,矮个子男人端来盒饭,往胡八月面前一放:“吃吧,饿死不偿命的,吃饱了,抓紧写认罪书。”

“认罪书?”胡八月抬起头,往矮个子脸上瞅了一眼。

“当然是认罪书啊,你知道你罪有多大,大死了,若不是哥几个可怜你,念你是小美人,啪一声,拉出去毙了。”矮个子男人食指和拇指一动,做个枪的动作,斜眼瞄了胡八月一下,脸上非常委琐地动了一下,坐一边挖他的脚丫子去了。这男人有个坏毛病,老爱挖脚丫子,一有空,就脱了袜子使劲扣脚丫子。定是得了啥脏病,臭男人。

胡八月一开始不想吃,后来想通了,凭她的经验,他们不敢把她弄死,顶多就是暴力恐吓一下。如今当记者的,哪个没这样的境遇,除非你是完全站在官方一边,胡八月这样的刺儿头,没被弄死就算万幸。胡八月抓过盒饭,狂吃起来,吃饱了才有劲,才能想办法离开。她对离开很有信心,对付吴都这帮人,还不至于太难,所以内心并不太悲观。她必须出去,必须把真相搞清。胡八月这一生,仿佛就是为真相而来,每每遇到此类事件,每个细胞都能兴奋起来。有时候她怀疑自己不是为真理而斗争,而是为某种命定而挣扎。当然,她觉得值。

胡八月吃完,矮个子男人也挖够了脚丫子,走过来,扔给她一叠稿纸:“写吧,把你所有秘密还有保证全写上面,要是我们老大看过眼了呢,就放你回去,回去乖乖上你的班,不要再惹事生非,做个乖孩子。要是我们老大看不过去呢,对不住,你就在这里住着吧,寂寞了呢,看上哥几个中哪一个,飞个眉眼,暗示一下,哥几个帮你解决,免费的。”矮个子话既粗鲁又下流,说时,手上还有淫邪动作。

“你们老大是谁?”胡八月出其不意地问。

“臭娘们,这话也是你问的?”矮个子突然发怒,一只脚飞过来,差点踢飞胡八月下巴。

胡八月被关了一天,他们非要她写出,受谁的指示,跑到吴都干什么?还要她明白无误写上,所谓火灾发生后商厦强行扣留顾客,完全是道听途说,是别人授意她这么干的。胡八月不从,他们就折磨她。若不是李副厅长带人赶来,怕是现在她还在受欺凌。

“什么公司,啥人操纵?”听完胡八月的话,路鑫波问李副厅长。

“正大保安公司,老板叫岳正彪,这边的人叫他彪哥。”

“彪哥?”路鑫波隐约记得,这个称呼好像听过。忽地记起,有次小安子跟他说事,提到过这个人。抓起电话:“小安子吗,你过来一下。”小安子很快进来,路鑫波问:“有个叫彪哥的,了解情况不?”

“他呀?”小安子诧异了一声,目光在几位脸上扫了扫,看见胡八月,脸上有些吃惊。“他是易源秘书长的大舅哥,以前承包矿山,后来出了事,不干了,从别人手里接过这家保安公司,干的风生水起。”

第121章

“是风生水起吗?”路鑫波打断问。

“这……”小安子低下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半天后道:“市里还有省里,遇到维稳或是处理上访之类的事,会用到他们。还有拆迁,都是他们承包了干的。”

一语提醒路鑫波,上次小安子说的正是拆迁,江南有一幢五十多户人的居民楼,本来不在改造范围之内,但一项工程上马,需要扩地方,这幢楼就得拆。拆迁条件一直没谈好,居民四处上访,结果在某个晚上,全体住户被骗上车,强行拉走,扔到五百公里以后,回来后,那幢楼不见了。有人上访,被抓进黑监狱,其中还死了两人,这事就是彪哥他们干的。

不用再问,路鑫波心里已经有了数,回过身来冲李副厅长说:“胡八月留我这里,你马上回去,那边的事抓紧收工,不能再出新插曲了。”

李副厅长重重点头,心里想,路首长可能要收网了。

路鑫波并没有再从胡八月这里了解什么情况,胡八月掌握的,他早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这个爱惹是非的女孩子再闯出什么祸来,特殊时期,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记者的能量毕竟有限,况且胡八月他们掌握的情况不见得就是真相,干新闻的,尤其个性比较强的,往往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路鑫波将胡八月留下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了胡八月的安全,二,胡八月在他这儿,有人会急,会主动找上门来。三,胡八月在网络上有影响力,有些事,你还就得依靠网络。

“老老实实呆着,哪也不能去。”他冲胡八月说。

“不行,我得回吴都,还有很多事没搞清楚呢。”胡八月急了,害怕路鑫波再把她软禁起来。

“现场不需要你,你去了只会添乱。”

“您怎么也跟他们一个想法,我是记者,我有使命。”胡八月背起电脑,要走。路鑫波给小安子示个眼色,小安子几乎没怎么用劲,就把胡八月弄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可以让她上网,但不能离开宾馆一步。”路鑫波跟小安子强调。

“首长只管放心,她不会走出这房间的。”小安子非常认真地说。路鑫波投去赞许的目光,对这位贴身秘书,他是越来越离不开了。

夜已经很深了,路鑫波一点睡意也无。他在武江要做的事已经做完,原打算就要回去。不回不行,一省之长,不能长时间在外面,特殊时刻,采取点特殊策略可以,但不能太偏离。上上下下看着呢,省里各方都在等他,这点他比谁都清楚。朱天佑那边,虽然没催,但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急。当然,路鑫波也做好了朱天佑不急的准备。武江这几天,路鑫波又掌握到不少情况,其中有一条,令他特别心悸。吴都城区区委女董事长孙紫娟亲口告诉他,有人已经掌握到大火真实原因,不是电焊工操作失误,着火那天,二楼根本就没施工,电焊工作业是在前一天。孙紫娟一开始结结巴巴,不敢直言,而是说:“首长,我说了您可千万别动怒啊,这些话本不该说,可我担心有人把您在蒙在鼓里,将来让首长被动。此事,谁被动都行,首长您可千万不能被动。”

“说!”路鑫波从孙紫娟神情还有话语里,猜测到不测,估计此事还是李惠玲和古庆明有关。果然,在他的再三追问下,孙紫娟将调查组内部最重要的信息说了出来,发生在吴都的这场大火,果真是李惠玲和古庆明指使别人干的。

李惠玲!路鑫波当时就怒了,怀疑一旦被证实,震撼还是很大,而且孙紫娟清楚无误的说,罗天运已下令吴都公安局,四处搜寻纵火者,一旦找到此人,一切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路鑫波抓起电话,当着孙紫娟的面,将李惠玲痛骂一顿。李惠玲急了,要到武江当面跟他解释。路鑫波口气很硬地说:“不用解释,惠玲,你给我听好了,如果将来查实,火灾真跟你有关,一切责任你自己负,谁也帮不了你!”可能在李惠玲面前,他从没这样说过话,李惠玲怕了,一再强调不让她到武江来,她还是连夜赶了过来。

路鑫波跟李惠玲谈了差不多半夜,李惠玲检讨了一大堆,但就是不承认大火是她指使人干的。

“不承认是不?”路鑫波气坏了,他的时间不是用来消磨的,更不是用来做无用功。他是一个眼里掺不得沙子的人,不管是谁,在他面前必须做到真诚。你有天大的事,只要说出来,他可以想办法解决。如果你瞒着压着,拿他当傻子,那你就得考虑考虑自己是谁了。

“回去!”路鑫波冲李惠玲下了逐客令。

李惠玲傻了,这些年,她在路鑫波面前一向自我感觉良好。每次见路鑫波,她都打扮得很嫩,也很艳。该发生的,也的确发生了。这更加增添了她的信心,以为这一生,路鑫波都会像第一次那样疼她、呵护她,一棵大树一样罩着她,给她荫凉,给她想要的一切。

“哥……”李惠玲嘴唇蠕动着,胸脯猛烈地起伏。一张脸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黑变青。看上去,她是紧张了。自从跟路鑫波认识,李惠玲在路鑫波面前就很少有过紧张,常常还有一种优越感,一种小妹妹在哥哥面前的依赖感,还有女人在男人面前天生的那股娇嫩。可今天,情况发生了变化,李惠玲有点懵。

“你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见李惠玲站着不动,路鑫波又怒道:“李惠玲你给我听明白,甭以为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撑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玩火者必自焚,这是铁律!”

李惠玲脸变得惨白,凄婉地看了路鑫波一眼,提起坤包,脚步哀伤地离开了。那款美丽的坤包,是在英国转街时,路鑫波在一家奢侈品店亲手为她选的。

轰走李惠玲,路鑫波马上让小安子跟相关方面联系,必须把孙紫娟反映的情况落实清楚。“这事不能马虎,如果对方打出这张牌,什么也完了。”路鑫波忽然间有点沮丧,底气也比先前少多了。

小安子很快给路鑫波回报,吴都方面目前没有找到纵火者,而且他们还在秘密查找。

“好了,马上回去。”那一刻,路鑫波知道,自己掉进陷阱了,必须火速赶回省里,在对方做出回击时,全力将事态稳住。他相信,对方这么快就查清火灾真实原因,查清却不公布,明显是有目的的。不用猜也知道,就是想对他形成掣肘。对方已经看清了他的牌路,以及下一步要出的拳,迅速调整策略,开始应对。都怪李惠玲,胆忒大了,本来很主动的事,忽然间变得被动,变得棘手!

胡八月的出现改变了情势,让路鑫波堵着的心突然变得轻松。真是堵死了水路,旱路突然又通。别人偷了他两棵桃,又送来两只梨,而且这两只梨远比两只桃管用,不但解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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