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神全知全能（all-powerful），他就不可能至善（all-good），如果一个神至善，那就不可能全知全能
——黎明之书，卷32.277
在宇宙中旅行，最可怕的不是未知的黑暗，而是未知的人性。
无垠死寂的真空中，即使是看起来最可靠的伙伴，他的心也会一点一滴地被黑暗和寂寞侵蚀，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你残忍的一击。
显然，-黑色圣徒号-就是这样一个刚刚遭遇背叛的落魄者，它勉强拖动着不到二分之一的残破船体强行进行连续空间跳跃，并不顺利地降落到了海丽安-a行星空间站的停泊港位上。
或者称之为坠落似乎更为妥当。
它的整个尾翼几乎都被削掉了。船舱之上有几个恐怖扭曲的空洞，彼此之间被强钛合金勉强修复着。各种凌乱的线路交错着暴露缠连在空洞之间，断断续续地维系着两端的信息传输。简直无法想像，它是怎么能通过星际跳跃的。
黑色圣徒号是伏特安星系核心科技的秘密结晶。几十米长的羽级星际游艇被超空间技术压缩到桌面摆件的大小。本身的火气配置简单，但它却有着超强的续航和机动能力。
卡斯奥步履蹒跚地从开启的舱门走了下来，长发并不像之前梳理的整齐，杂乱地披散着。他的面色略显苍白，只是眼神依旧坚毅。
曾经的卡斯奥议员，勒-奈摩巴尔联盟科学技术委员会主席。不过今时早已不是往日，说出这名号，恐怕只会引来联盟的追杀。
卡斯奥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口袋的金属芯片，“波利斯先生。我是洪-彼尔德介绍过来的。维修费是不是能便宜点呢？还有，我恐怕只能付给你代币了。”
留着络腮胡的机修厂长叼着香烟，随手接过芯片，插到独立于银行系统的第四方支付通道的货币机里，斜着眼看了看数字。
地下交易代币的价格，随着市场的交易和信用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快速地变动着，还要扣除高昂的变现手续费。
波利斯看了下远方围绕着飞艇的几台玛卡-3型码头维修机械人，手里随意地操作着虚拟键盘，查看它们回传的扫描损伤数据，估算着飞船的维修费用。
过了一会，他很认真地盯着卡斯奥的眼睛：“好了，朋友。洪-彼尔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手上这些代币，我就当做预付金了。剩下的90%费用，还有大概36000尤锑。我会先给你维修，2天后来领船。可能费用还有偏差，只多不少。我不管你是谁，是胡胡里安，马特基尼尔，古特安，还是联盟的某位议员大人。我知道你是谁。”
“至少我很确定，你不是我们尊敬的议长大人。”
他对着空气呸了一口，
“但是你知道的，我也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只要时间到了拿不出剩下的现金，我就只好让你的鸟船立马恢复原样，顺便我还会让它多出几个窟窿。我可不喜欢赊账！”
说着他就随意地把维修凭证卡往空中一丢，扭头拖着沉重的工具箱走远了。
卡斯奥接住丢过来的维修铭牌，苦笑着对波利斯壮硕的背影挥了挥手：“只多不少。”
他转过身，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下破败的飞船，自言自语：“好了老伙计，两天后见吧！”
辛格尔静静地躲在沙发角落，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基地事故以后，他已经快半年没有睡好觉了。
十几年前，卡斯奥带着他从琴星出发，前往卡利安尼。一开始是议员的科技顾问，后来随着议员的推荐，他逐步晋升，最后成为议长直管的联盟的首席科技官。
他和议员一起建设了艾尔特行星的军事基地，研发了z-33空间驱动器，一起推进了改变联盟的大大小小的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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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项目，他们还一起改良了超空间压缩技术，最后甚至搞出了一艘微缩的星际游艇。这真是很让人怀念的过去呀。
游艇的每一个喷射结构，每一个舱体连接，甚至每一个螺丝焊接口，他感觉比卡斯奥都要清楚。甚至每次去议员的办公室，他都会给办公桌上的星球陀螺，打个招呼呢。
但也正是他，亲手带领着联盟的军队穷追不舍，把黑色圣徒号轰的支离破碎。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在不断爆炸的碎片交织中，卡斯奥在断断续续的空间联络时，在屏幕对面说的话，和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神。
议员竟然还偷偷地研发出了超空间压缩的人形战斗型机甲。不，甚至可能跟先进……
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我没有错，一切都是我没法控制的。议长已经给你机会了。我只能执行……
辛格尔蜷缩成一团，反复地呢喃着这句话。
你会原谅我的吧。
突然，通讯警报器尖锐地响起来。
辛格尔猛地从沙发角落弹起来，茫然地望向视讯屏幕，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按下了通讯按钮。
紧急通讯通道的加密系统花了一些时间识别他的指纹和眼膜，警报器声音停止了，代替的是一阵嘈杂的电流杂音和模糊的声音：
“我们的系统出现错误。”
“这是怎么回事？”
辛格尔冷静下来，稍微梳理了一下衣装，恢复了平时那种刻意做出的低沉的嗓音，在卡利安尼的总部大楼，他必须让自己笼罩在自身塑造的威严感之下，他才能安心。他输入几个数字，切换到议会视频对话模式。
屏幕的那边围坐着几个联盟的高级议员。最中间的是白头发的议长大人，他的面容苍老憔悴，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辛格尔！我们的联盟群舰中控系统在版本更新后，陆续瘫痪了！数据员已经拦截记录了一些错误代码。新的版本代码已经把我们的陆巡舰操作权限彻底弄乱了。糟糕的是，舰队大部分都还部署在前线，随时准备进攻帝国！如果这时候帝国……我只希望它们傻到什么都没发现！”
议长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声音已经接近咆哮。
“给我点时间。”
辛格尔赶紧关闭了视讯屏幕，快速打开办公桌边上的全息小屏幕：“这怎么搞的！你们不是已经加强了系统构建和版本管理的吗！这么大型的更新，都没做好测试！”
全息屏幕那边的几个技术员紧张地搓着手，沉默了半晌：“非常抱歉！应该是之前的代码规范没那么严谨，产生了错误的数据关联……而且昨天紧急更新的优化版本，还引发了新的代码漏洞。。。可能就是这批漏洞导致了。。测试没发现……至于原因，我们暂时还没办法找到。”
辛格尔这次真的受不了了，他直接拿起旁边的杯子砸了过去。
陶瓷餐杯透过全息屏幕的空气，砸到强化过的墙壁上，被撞的碎裂开来。
技术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看来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马上给我方案，不然议长是不会放过你的！”
辛格尔尖锐地大叫着。
带头的技术员摇摇头，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冒出一句：“老板，你觉得会不会是不是卡斯奥？”
“什么。”
辛格尔不可置信地盯着空气中的全息身影，他也不知道对方什么会这么说。
技术员淡淡地咧开嘴，露出残缺的牙齿：“这个系统是卡斯奥议员……前议员主持开发的，在这个时间点上出问题，你说会不会是他在搞鬼。再说版本管理和版本规范，当时都是他负责的嘛。毕竟，我们和他的关系，最近还是。。。比较。。。差的。”
“差你个鬼！”
辛格尔随手又想去操杯子，却发现已经空了：“卡斯奥怎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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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这种事！”
“是吗。反正以前的几次事故，不也都是他背锅。再说，他正被联盟通缉呢，也不差这一下了。”
技术员把身子稍微往后挪了半步，“如果您觉得我们负责的话，我只能再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至于议长那边，还请您替我多争取一些时间。”
辛格尔瞪着眼睛盯着不断轻微闪烁的屏幕，在那一头，技术员安静地看着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刻意释放出来的一丝丝嘲讽。
他知道代码错误的秘密。
“滚！”
首席技术官沙哑地挤出一个字，重重地按下了结束键。
凌晨六点15分。
卡斯奥被即时通讯器的蜂鸣声吵醒了。
电话那头呈现出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因为多重星际通信波导致的信号递减显得模糊又闪烁:“嘿，卡斯奥！你答应我的货到了吗？”
卡斯奥没好气地答应着:“你看看现在才几点！”
“我不管你几点，我要看我的货！我告诉我的你的星球坐标！”
“我离你有16亿光年……”
“那你马上给我死过来！”
“去死吧你。”卡斯奥啪地一下，直接把通讯器关了，不再理他。
过了片刻，通讯器又响了。卡斯奥烦躁地点开：“谁？”
“是我。”从加密频段传来的是一个沉闷的声音，“卡斯奥，你的方案，我们已经同意了。你真是狡猾，都这样了，还能留了好几手。真是让人佩服嘛。”
“这年头，好人只能比坏人更奸诈！”
对方干笑了几声，把通讯关闭了。卡斯奥也再没有一句废话，快速地输入一串密匙，拨打秘密通讯频道，一边慢慢地收拾，翻身起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射进来，摇曳不定地照在他的身上。
壮实的身影倾斜，疲倦，但是坚定，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长长地延伸出去，覆盖了整个破旧的屋子。
他从这个坐落在矿山顶的贫民窟酒店里俯视着远方的建筑群落。那里遍布的高大建筑和工业厂房，连绵不绝的商业中心和四处贯通的道路，在晨光中，全部被笼罩了一层迷雾梦幻般五色的光芒。潮湿的彩色迷雾模模糊糊，而又随着晨风飘忽，摇摆不定。
前议员紧紧地抓住露台的钢铁栏杆，冰冷的温度带来了铁锈的腐蚀感觉，那是淡淡的血腥味道，随着每一下畅快的呼吸，沉重而又迅猛地钻进他的肺中。
空气席卷夹杂着焦躁的城市气息，很快地，这个破碎的城市迎来了新的黎明，再一次从沉睡中觉醒过来了。
他能听到各种交错的声音，汽笛蜂鸣，引擎启动，机器轰鸣，天空中逐渐多起来的飞行艇，和渐渐鼎沸的人声，交织成一整片真实而又复杂的大网，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整个城市。
每个人都重新陷入新一天的循环中，被这个庞大的赛博巨兽引导着，一步步来到它的血盆巨口前，排着队走进去，被它嚼碎，消化，一直到成为渣滓，被彻底地排泄出去。
就算是所谓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权贵阶层，也只是争取得多片刻的停留罢了。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他们自己主动地选择前进的呢？
所谓的没有选择，只不过是一个个的借口罢了，人们只是被利益驱使着，让自己在梦魇和愧疚之心的缠绕之下，主动迈向死亡的洞窟，在那里，他们面对的是即使是他们自己，也要唾弃的结局。
移动通讯视频终于接通了，另一个星系的视讯因为太过遥远，已经极不稳定，但那个模糊的身影，还是让卡斯奥感觉到了一丝温馨。他淡淡地对着空气说道：
“我已经很累了。
让我主动进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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